《菩萨莲》愉愉然也

1、傍晚，奇异客。

　　◆献给最爱最亲的大叔 ◆

　　序

　　2016年元月22日，晚，19时44分，于然接到一个去仙游山公墓的订单，客人的起点位置显示在长途汽车客运总站附近。他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他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业余跑滴滴打车已经一年多，晚间他一般要跑到23点左右才收工回家，偏僻的郊野、交通不便的乡村，哪里没有去过？只是，这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这位客人为什么要选择晚上去那么偏远的仙游山公墓呢？
　　想到公墓，于然有些毛骨悚然！自己这是怎么了？堂堂一个大男人，这是在怕什么呢！于然打开客户端，给订单客人打电话，确认接客人的具体位置。
　　“喂，您好！我是您的网约车司机，我姓于。请问您在客运站什么位置？”
　　“北出口处。”电话那端是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孩声音。
　　于然楞了一下。
　　他没想到会是一个女孩，或许因为要去的地方是公墓，他下意识里无法将公墓和一个女孩联系在一块儿，况且又是在晚上。于然重新看了一眼订单上的目的地地址，没错，是仙游山公墓。
　　于然离客运站不远，很快就到了，却在正门口的马路上被堵，一动不能动。
　　客运站人不少。春运期间，在外地工作、求学的游子们都大包小包地回乡过节。站外一长排的出租车、马自达，还有一些无户口的黑车，拥堵在一块儿，乱得像锅粥。喇叭声刺耳，咒骂、埋怨声都被淹没了，只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焦急和不耐烦。客运站透明的落地玻璃墙内，也是穿梭不绝的人群。广播员播报客车班次的声音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等待的乘客脸上和出站的人们脸上的表情有着惊人的相似，充满了焦急和不耐烦，广播里播报班次延迟的声音更加刺耳，他们的咒骂、埋怨声也被淹没了。
　　女孩说的北门出口在客运站的后方，必须经过正大门绕过去。于然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马路，无计可施。滴滴平台预测的时间是3分钟内可以接到客人上车，当然那只是依据路程预计的。现在已经过去快10分钟了，可这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看来除非能给车子插个翅膀才能飞过去了。奇怪，女孩竟然没有打电话催促。于然接触过许多客人，刚超过一分钟没有到达，电话肯定不停催打了。
　　“喂，您好。那个，有个情况和您说一下。我这边被堵在客运站的正大门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也过不去。您看，能否请您辛苦一下，跑几步。我这边想法子挤出去到马路对面等您。您看，可以吗？实在不好意思啊！”于然不确定女孩会不会答应，北门出口离正大门有不远的距离。
　　“好的。”女孩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
　　于然又楞住了。这女孩非常吝啬说话的字数啊！
　　于然好不容易从车缝里挤了出来，刚将车子靠边停好，打开双闪灯，就看见前方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色影子向这边走来。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于然觉得应该就是预约了他车的那个女孩。
　　果然，白色的影子看了下车牌，径自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来。
　　“走吧。”
　　“啊！哦。好的，好的。”于然竟然有些手忙脚乱，差点没有发动响车子。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他心里想。于然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女孩，她面无表情，脸色有些苍白，和她身上的衣服一个颜色。
　　车子很快驶离了城区。那些嘈杂的喧嚣声越来越远，路灯的间距也越来越大，路面越来越昏暗，周边的一切突然沉静下来。车内，更是让人尴尬的安静。
　　“那个，”于然干咳一声：“冒昧问您一下，这个时候，您为什么，”于然犹豫了一会儿，又舔了舔嘴唇，“为什么这个时候去公墓？”
　　女孩没有回答。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于然有些尴尬，摁了一下汽车喇叭：“姑娘，您听见我在说话吗？”
　　“啊？什么？”于然透过后视镜看见女孩抬起头，一脸茫然。
　　“好吧！没什么。”于然摇摇头，专注看着前方的路面。
　　四十分钟后，于然的车子到达仙游山公墓附近。女孩一路无话。
　　那地方十分冷清。公墓离马路不远，只有一小段距离，是一个长坡。于然将车子停稳，回头问女孩：“你确定要上去？一个人？”
　　“嗯。”女孩推门准备下车。
　　“喂！那个，”于然望向不远处的公墓陵区，黑压压一片，看不清是墓碑还是林树。偌大一团黑暗中，有个小圆点若隐若现，那是陵园值班室的小屋里透出来的一丝灯光。
　　于然又一次感到毛骨悚然。他有些担忧地对女孩说：“我是说，你需要我等你吗？”女孩疑惑地看向于然。“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需不需要我的车等你？这里，很难打到车回去的！”于然又望了一眼车外黑压压的一片墓地，倒吸一口凉气。
　　“谢谢你。”女孩推门下车：“不用了。”
　　“啊！这里真的很难打车的！你一个女孩子家……”于然还想说服她接受他的好意，能够让他留在这里等她，女孩的身影却已走进那团黑暗之中。
　　“不是！什么情况！那个，这个，怎么办？”于然不知所措，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
　　车窗外面，依旧黑压压一片。
　　于然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还是留下来。他颓然拍打着方向盘，又双手抱紧脑袋，趴在方向盘上，懊恼着。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应该取消这笔订单的。现在这情形，让他两难。留吧，女孩已经明确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再留下来，似乎有点自作多情，说不定还会被误解为有非分之想；走吧，留下一个单身女孩在这偏僻的、了无人烟的地方，不人道，而且万一那女孩有个什么意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听首歌吧。于然心想：如果一首歌听完，女孩还没有下来，就开车走人。于然打开车载MP3，梅艳芳的声音轻缓温柔，直扣心扉。于然闭上眼睛，静心凝听天籁之音。

　　同是过路同做过梦
　　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
　　醒后要归去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
　　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
　　总是最登对
　　台下你望台上我做
　　你想做的戏
　　前世故人忘忧的你
　　可曾记得起
　　欢喜伤悲老病生死
　　说不上传奇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
　　不是我跟你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
　　将你共我分开
　　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
　　似是故人来
　　何日再聚何地再醉
　　说今夜真美
　　无份有缘回忆不断
　　生命却苦短
　　一种相思两段苦恋
　　半生说没完
　　在年月深渊望明月远远
　　想象你忧郁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
　　将你共我分开
　　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
　　似是故人来
　　留下你或留下我
　　在世间上终老
　　离别以前
　　未知相对当日那么好
　　执子之手却又分手
　　爱得有还无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
　　只恨看不到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
　　只恨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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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然非常喜欢梅艳芳的歌曲，每一首都喜欢。特别是这首《似是故人来》，百听不厌。
　　不知不觉，他竟然连续听了五六遍。他就是这样偏执的一个人，喜欢的歌曲都要单曲循环，反反复复地听。每一遍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咚咚咚！咚咚咚！……”
　　沉浸在梅艳芳凄苦情怀里的于然被一阵连续的拍打声惊醒。他坐直身体，望向车窗外。
　　“妈呀！”这一望让于然吓得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