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胡同》我自问花花不语

1、壹

　　夜深沉静谧得让人害怕。
　　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吞噬了柏柏，深深的恐惧扼住她的喉咙，连自己的一声声呼吸都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闭上双眼，一种感觉向她袭来：就像一个失足溺水的人跌落到一片广阔无边的大海，身体在一点点下沉，冰冷的刺痛感慢慢透进皮肤、五脏六腑，海水不住地涌进自己的鼻腔，任凭她叫喊而没有一点儿回应，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发现甚至连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没有，唯有恐惧和绝望迅速扩散，填充满她的整个世界。
　　她再不敢闭上眼睛了，可是睁眼看见的黑暗又让她不由地胡思乱想。
　　这夜太安静了，安静得想让她大喊大叫几声或者是摔碎几个碗碟来打破这份安静。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漫漫长夜快要将她逼疯。
　　柏柏从城头的城隍庙求来了一道药符。
　　“要是今夜仍旧如此，我想我定会疯癫。”
　　所幸，此招甚是奏效。她竟酣然入睡，一夜无梦。
　　她以为对黑夜的恐惧从此不再，直到几日后的一天夜里，迷迷糊糊之中竟觉得身边躺着一个人。柏柏在黑暗中瞬间精神百倍，连个激灵都不敢打。她提着心，一动不动，努力让自己保持匀称的呼吸和镇定。侧耳细听：对，两种不同频率的呼吸！她的心一颤。该死，这是哪里来的无耻之徒。但是柏柏不敢贸然行事……万一，人家就带着刀呢？挨着吧，天亮了人自然就会离开。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抚上她的脸——哎呀！她在心里一阵尖叫，差一点脱口而出。柏柏脸上的肌肉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了，开始轻轻地颤抖，那手似乎有所感觉，倏忽仿佛受惊似的收了回去。她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可是她愈发害怕了，这是谁？他想干什么？他会干什么？会不会谋财害命？还是会劫财劫色？……哇，无耻淫贼！柏柏浑身一僵——那个淫贼已经将她抱在怀中了。她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敢挣脱不敢叫喊，心却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强忍着，直到天微微泛白，她忽然感觉到背后一凉，那人松了手，床轻了轻，走了。
　　柏柏这个时候才敢动一下身子，假装翻身，偷偷瞟一眼门口确定没人后，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她开始不可遏制地发抖。这里不安全！不安全！我要搬走，我要搬走！柏柏一遍遍地喃喃自语。那么我又能去哪儿呢？
　　对啊，去哪呢？柏柏的父母前些年被军阀的丘八误杀了，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谁成了孤儿显得那么稀松平常，这个世界少了谁多了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她终是缓过神来，颓丧地瘫坐在地。穹顶之下，无处可栖。

　　他不会回来的。
　　柏柏虽是这么□□，但还是在枕头下藏了柄匕首，然后忐忑地入眠。
　　如何可以安然入睡？
　　柏柏侧卧着，内心纷乱繁杂，幻想过很多种情况，她打算好了，如果那人还敢来，她就故意翻身然后出其不意地用匕首刺死他！没错，刺死这个无耻小人！然后，然后……她还未规划好结局，那家伙就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她的身边。柏柏惊出一身冷汗：是他行动过于小心，还是自己胡思乱想所以没注意到？她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悄悄地轻轻地，没错，假装熟睡着然后翻身……一切尽在计划……呃，好像有点小意外……柏柏才翻个身，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就被那家伙揽入怀中。她的心一跳，脸在发烫，身体再次动弹不得了，思绪却不小心跑偏：万一睁眼发现是个丑八怪，把自己恶心到了怎么办？但是，他起伏的胸膛好温暖……想到这里，她几乎想给自己一记耳光，该死，想歪到哪里去了。匕首，匕首……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挪进枕头底下，拿到了！她隐隐紧张起来了，心开始狂跳，但是她还是迟疑了：万一，打不过呢？
　　“我一直会在。”
　　嗡得一下，这句轻飘飘软绵绵的话却在她的心里炸开一个巨雷，什么？！一直在？“还来？！”她没忍住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柏柏就后悔不迭，那人像是吃了不小的惊，迅速放开她。她忙抬头，却哪有什么淫贼怪人在屋内，不过是空荡荡的屋子，空荡荡的夜。柏柏的心一紧，顿时觉得汗毛林立，脊梁后面凉飕飕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人呢？或者说——鬼呢？
　　离开，就算是四海为家，颠沛流离也必须离开——总比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死掉好。
　　就是好像少了点什么，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完。柏柏收拾妥当，迈出家门的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在找寻什么，她不禁哂笑，继而摇摇头掩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