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散》饮绿

4、忘台吃酒

　　“你来做什么？”当陶绾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他之后，他吐出的句子却令她很是不开心，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感激涕零么？虽然他是替自己来的，但是好歹自己也没丢下他不管不是？虽然陶绾也知道自己很厚脸皮。但是… …脸皮不厚，那都是道行太浅的关系，像她这样的，脸皮不厚那才是怪事。
　　“本使自然是担心大人在我处受伤，我不好和罗酆山上那位交代。”陶绾说这句话时分明看见他脸黑了几分，自然知晓是惹得他不快了，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这里为何如此安静？”
　　“这幻境最大的作用就是控制人的心智，有人利用幻境诱导幻境中人赴死。想来这一城的人都死了。”
　　所以，为什么要他人赴死陶绾看着他，话还未出口，便被他一把拉入怀中，轻声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陶绾从他怀里探头出去看，却见一个黑色影子晃晃荡荡，还发出桀桀的笑声，很是瘆人。
　　这是人？
　　她相信自己并非是目不能视的瞎子，这分明是个鬼影好么？吞了吞口水，极力的压下自己想要逃走的冲动，再转头看他。却见他脸上破天荒的挂着温润的笑意，只听他温声道：“我在，不要怕。”
　　“你又知道我怕了？莫不是你自己觉得怕了，这才觉得我也应当害怕吧？”虽然他的话确实令她心安，但是嘴硬这种事情谁不会？而且平日里和他犟嘴惯了，他不论说什么话，她都会自然而然的顶嘴的。
　　“既然如此，在下的安危就劳烦大人了，毕竟… …我现在怕得很呢。”这一瞬间，陶绾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果然什么笑容温润，温声细语都是假的，亏得方才心中还有些感动，现下是再多的感动都荡然无存了。
　　陶绾此时确实非常想大骂他一场，只是那影子已然到了跟前，由不得她再分心说话。当下将武器祭出，低头一看，居然是已许久不用的归墟剑，这算个什么事？
　　然而就在她出神的瞬间，就让影子伤了手臂，收起思绪，飞身退开时眼角瞥见原本已经退到一旁的云飞扬又在往后退，怕了？不对啊，怎么这一退又退回他方才站的地方去了？刚才干嘛去了？
　　隐隐有什么念头在心中闪过，只是那影子速度实在太快了，再退是没用了，便只好停了下来，人刚一落地，影子也到了身前，手往前轻轻一探，却听得见破空之声，当下陶绾只好将剑横在身前，挡住了本来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手，只是人也被震了出去。没办法，那家伙真是皮厚，挥剑砍在它身上，竟不留半点痕迹。
　　其实，说起来，陶绾虽不是九重天那起子靠着祖上庇荫而获取职位的女仙，但是有的时候还是很不靠谱的，比如打架的时候。这不，一个鬼影都打不过，反倒弄得自己伤痕累累。
　　陶绾本想着转头说一句：我打不过它，你快走吧。却也就是在这时，有人在身后托了她一把，一转头，是那个方才说害怕的人。
　　你不是害怕么？来干什么？
　　虽然陶绾很想问这个问题，但是似乎很不是时候，便没有开口。然而却听他说：“我道是多厉害的东西，让你苦战这许久，却不想是你自己太不中用。”
　　“你… …”陶绾本来是想回嘴的。但是却发现那影子已然没有了踪迹。
　　于红莲幻境中受伤，确实是始料未及之事，本来待暴动平息之后就前往度朔山调查的计划也因此搁置，只能待日后徐徐图之。恰好前日接到随乐来信仰，新酒开封，请我去吃酒。
　　桃止山往东的东海之上就是度朔山，但是虚子峰却与罗浮山更为相近。此番赴约，可在那里休整些时日，如此一来，即可养伤，又可省下途中的时间，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罗生城里，除了决定长居九幽的鬼族，每日里来来往往皆是陌生容色。又因来到此处的鬼族多是为了投生转世，个个行色匆匆从不多一句言语，故而整座城冷冷清清的，无一丝热闹。
　　“唉……”大约是两人姿态太过嚣张，打忘台前路过去时却被拉住了衣袖。
　　“何事？”我转头问他，却见是个书生打扮，面容之中带着些许怒意却隐忍不发。
　　“我等在此处等候多时，你们是什么人？要如此明目张胆的行此为人所不容之举？”
　　阳间如今的乱世，能够站出来说话的人，不多了，而他们成了鬼之后，肯站出来说话的就更加少了，陶绾心中倒没有恼怒之感，只是想要逗逗他，遂开口道：“人我可不是什么人。哦，对了，你也不是人吧？”
　　“你…”他手抬了抬，没有说什么。
　　真是个书呆子，陶绾心中想着，便又道：“似乎没有什么人认同你的想法吧？嗯，是没有什么鬼认同你的想法，瞧我，都让你带的说话都说错了。”
　　他看了四周，确实是没有人呼应他，他面上渐渐的显出愤怒的神色，而后慢慢淡去，转而成了悲戚。离去时，嘴角竟然挂起一丝笑意，越过忘台走进罗生城清冷的街道。
　　“走吧，都没影了，还看什么？”云飞扬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目送那书生模样的冥鬼离去，却久久不动，抿了下唇，长出了一口气。
　　“哎，你说我是不是太坏了？生生把一个要投胎的鬼整的没有希望了”
　　陶绾抬头问他，他低下头，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又抬头看了下天，然后说了一句话：“哦，我忘了，你们九幽白天没有太阳。”
　　什么叫我们九幽？陶绾瞪着他，想听听他有什么解释，孰料人家根本没放心上，反而面色清冷的说了一句：“这样不是很好么在轮回里来来去去，爱恨离别的，有什么趣？还不若早早看破，不入轮回。”
　　许是他说话真的不大讨人喜欢，陶绾心中生出一丝恼怒来，眼中的悲痛一闪而过，也没等他，转头进了忘台。
　　“大人来了？方才我还说大人今次怕是不来了。谁曾想说话的功夫您就到了。”甫一进门，屋内便有一位姿容秀丽的女仙打了帘子出来，看到陶绾二人，忙掩面轻笑，招呼二人往殿后走。
　　这女仙，陶绾是认识的，她名唤阿庸，原也是九重天上任职的，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万年前自请到了九幽忘台。
　　陶绾见了她，忙上前去执了阿庸的手，面上绽开笑容，口中道：“阿庸姐姐，真是许久不见了。怎么今日一见，就喊我大人呢？往日里，你可不是这样的。莫不是，姐姐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阿庸闻言，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回忆往昔的神色，然而也只是一瞬。仔细观察她神色的陶绾看着她的神色变换，心中暗暗弹了口气。
　　“绾绾”这时听见耳边传来阿庸的声音，只是这一声却令两个人都变了神色。陶绾面色苍白，心中想要看一看身后之人的反应，却又固执的不肯转身。而云飞扬，却是大喜的模样，双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再不肯移开。
　　半晌，陶绾牵着阿庸的手紧了紧，道：“姐姐怎么糊涂了？我何时用过这个名字了？”
　　阿庸也反应过来，道：“是我这阵子忙糊涂了。你与姐姐一位故友长的颇为相似。”
　　“那以后若有机会，姐姐可要带我去见见。”说话间，便到了一处凉亭，陶绾一眼便看见了凭栏出神的孟随乐。当下抬手招了招，大声唤她。
　　孟随乐提着酒壶，茫然的转头，一见是她，瞬间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说着，抬起拿着酒壶的手，冲她摇了摇。陶绾自然也是很给面子的飞身过去。惹得孟随乐一阵惊讶，打趣道：“今日心情不错呀，就是较往日毛躁了些。”
　　陶绾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一边伸手接了她手中的酒壶，道：“你可别这么说，我这是给你面子。”
　　“随乐大人，不知自己是否也可以讨杯酒喝？”听言，陶绾同随乐一起看了过去，却见他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再看随乐惊艳的神色，便道：“你不认识他，他是刚上任的赏善司正使，一个只会混吃混喝的家伙。”
　　随乐一听，这味不对啊，有些酸气，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公子赏脸，不胜荣幸。”说罢，还冲他眨了眨眼，问：“公子家中可有妻室？”
　　“多谢随乐大人关心，飞扬家中已有妻室。”
　　陶绾闻言，扫了他一眼，继而执起酒杯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复又将酒杯置在眼前，一双眼迷离：“我怎么觉着今次的酒不及上次醇香你可是少放了什么？”
　　随乐转身一看，忙掩了嘴，愣是没笑出来，反而深以为然的说道：“那可不？这里面少了一味忘忧草，我以为没什么影响的，没想到竟让你尝出来了。”
　　“随乐，莫不是你不想让我再来吃酒了？”陶绾抬起眼来，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水光，真真是叫人看了心疼。随乐自是见多了她这模样的，头一歪，眼一翻，人往栏上一靠：“嗯，今次之后再没有忘忧草了，我看你以后还来不来我这里讨酒吃。”
　　陶绾手抵着头，也歪着看她，旁若无人的模样，倒是好像忘了还有个云飞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