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江山一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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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说起来算是个难得的好日子，阳光明媚甚好，触手便生了暖意。些许的露水被蒸腾了干净，草木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清新而悠远。
木格窗外被多封了一层栏杆，窗子是照旧只能打开半扇，被素白的手推到最大，漏了一线阳光在桌上游移。
钝钝的石块划过桌侧，不紧不慢的又落下一道新的长痕。
禁闭的第五十七日，除了一天两次送来的餐食，似乎和往日并无不同，依旧安静的近乎死寂。
然而大门却被嚣张的打开了，武梓珺有些怔，垂下的眼眸慢慢的抬起，看向门口的来人。
那是，十四岁的墨奚书和十一岁的武梓珺的初见。
一脚蹬在门槛上的还算是个少女年纪的墨奚书的形象委实算不得好。
穿着莲青色素雅清淡的织锦，一手却举着个啃了一半油光闪亮的烧鸡，明明生的清秀端正的少女随随便便一抹嘴，用一种街边小流氓的眼神上下左右来回看了武梓珺几遭，嘿嘿一笑，“啊，没想到是这么好看一小姑娘。”
一个大步跨进门来，回脚蹬上门，墨奚书在武梓珺面前站定。
只着素色简单的衣裙，又因连日的禁闭显得苍白细弱的少女丝毫没乱了方寸，淡淡的看着来历不明的这人在她眼前站定，还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她莫名的直觉告诉自己，来人非恶。
于是在她眼前，进门来一直表现的跟女混混无异的墨奚书收了嘻笑，认真的直视她，两人殊为相似的墨色眼眸相对。
“我是墨家人，”见眼前的少女睫毛浅颤，墨奚书略顿，清淡的嗓音带了些许郑重，“墨氏长房，次女，此时，此地，幸来不晚，幸与君会。”
“……长…房么？”武梓珺启唇，长久的禁闭使她声音有些低哑。
“是。”给了确定的回答，墨奚书嘴角弯出温软的笑意，“你想的确实，我是你的表姐。”
看着她的浅笑，武梓珺恍惚间看到了母亲，想到了母亲曾紧握着她手一字一句说的话。
“记住，珺儿，一定要好好的，仔细的活着，你是墨家血脉，墨氏家族，不会放弃每一个墨家人。”
看着眼前神色恍惚的少女，墨奚书眼里的心疼渐渐被更深的墨色取代。
她将自己腰上的家族佩玉解下，放在武梓珺手中，同样忆起甚是疼爱自己的姨母，她心中暗暗念着，姨母所念，阿璎懂得。
于是，她单膝跪下。
“墨奚书必不负姨母之托，此生，以吾命为鉴。”
起身后的她仿佛不知自己刚立了多重的誓言一般，吊儿郎当的把胳膊往武梓珺身上一挂，“小表妹，以后表姐罩着你呦～～”
即使忽略掉她对武梓珺摸脸摸下巴的小动作，她“跟着我吃香喝辣偷鸡摸狗”般的口气仍然显得不怎么靠谱。
然而武梓珺却紧握住了手中佩玉，冲着挂在她身上一摊烂泥般的少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
相视而笑的两个少女的笑容，盖过了漏进屋里明媚生暖的阳光，刻进了长长的岁月里。
“啊，吃烧鸡不？”
后来的日子，算起来仍是女帝一生中最为艰难隐忍的一段，但在她心里，却没那么难熬。
毕竟有墨奚书这么个人儿在身边，再难熬的岁月也有了些意趣。
武梓珺渐渐习惯了墨奚书神出鬼没的出场方式，习惯了在窗前坐着时，窗边吊着一个油纸包，打开来，不是卤鸡腿就是酱猪耳朵。
习惯了墨奚书不着调的说话方式和懒散无所谓的态度。
更习惯的是大多的时候，她清清淡淡的嗓音一字一句，言传身教，将那些母亲还未教全的心术，权谋，韬略倾囊相授。
武梓珺自幼蒙受墨家那一代多智不输其兄的墨贵妃教诲，承墨家一脉，心智不说较常人，较同样年纪时的墨奚书也是毫不逊色。
墨奚书在她用了一天半的时间破了自己设的算局时静默片刻后笑道，
“你合该是这块料子。”
虽然，宁可你不是。那么江湖高远，墨家势大，总能护着你一世无忧。更可觅得好儿郎，相夫教子，平平安安，忘却这深宫往事。
但，这般年纪，这般心性，这般隐忍。究竟是姨母教授的好，还是，天性本该如此？
墨奚书也只在心中斟酌过这么一回罢了，自此也是不提。
只是更全力的去引导武梓珺，并飞鸽传书师门，在得到允许后，将师门百年孤本，郑重相授。因此，在后来的女帝心中，墨奚书不仅仅是忠心不二的左膀右臂，不仅仅是血脉相连曾相依为命的表姐，更有半师之谊。
日光来复去。在波光诡谲的后宫，在深深的狭小院落，少女身居囹圄，提笔点画江山，胸中山河锦绣。
可能是那天的阳光太好了罢。以后的岁月里当武梓珺再忆起那天的时候，总会想。
不然那时的记忆为何会如此清晰到细节都不曾忘却。
如那天阳光里灰尘的起起浮浮，如那天桌子上石头一道一道的刻痕。
如那个单膝跪下的少女，展开的裙摆上浸润的莲青色，好似云彩和霞光间的剪影，好似温软的湖光。
于是靖轩朝文官正一品朝服的底色，便是淡淡的莲青，衬着仙鹤风姿宛然。
那又是后话了。
可能真的是那天的阳光太好了罢。那个不曾掷地有声的誓言，便如那天的阳光一般，再没有褪色。
从此，便羁绊了两个女子各自风华无双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江山一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