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千树梨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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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轩朝京城的三四月，最不能不提的一景，便是梨花。
靖轩朝堂之上，自女帝之下，大多都偏爱梨花。靖轩朝的国力在上下官员的来来去去中日渐强盛，帝都的梨花也一年年的愈见繁茂。
唯见帝都三四月，梨花开时，动京城。
“好了，便按此法推行下去，西南一带的民力回缓，当是指日可待。”女帝面色上带了浅笑，朱笔落下了一个准字，锦袍的广袖拂过，有凤凰的尾羽淡然回卷。
“臣领旨。”御案下的右相面容一肃，躬身道。其后数位官员亦依次俯身应是。
奏折被准，眼见着最近的头等大事也将尘埃落定，出了殿门的官员们，都含笑低声交谈着，脸上也是轻松。墨奚书在台阶上顿了一瞬，抬头眯了眼看眼前的天空。宫墙之上阳光弥散，宫墙之下梨花雪白。
脚步一转便换了方向，先寻了门口候着的绿苔低语了几句，袍袖一撩便又进了殿内。
没听见通传便听见脚步声的武梓珺抬眼一瞧，笔下并未停，只笑道：“又回来做什么？”
墨奚书私下向来随意，舒舒服服往椅背上一靠，“启禀陛下，这日子一晃，可又到了三四月了呐。”
“便如何？”武梓珺心下了然，合了奏章站起，踱到窗前远望，目光悠远的也似回忆起了这一年飞逝时光间的人事。
在案前来回踱了几步，武梓珺伸手从案上的美人赏花瓶内取了一支梨花，绿苔新摘的梨花，犹含春露。
回身向又在她身边支持了她一年的位及右相的女子一笑，伸出手去，“折花相邀，如何？”
君臣相视莞尔，两个靖轩朝权利顶端的女子，一扫平日的威仪或清肃，笑容明艳。
军甲未卸戎装未脱，马沁缘一路风风火火的奔了宫里来，也不顾一路上见了她慌忙行礼的宫人，刚瞅见人影便嚷了起来，“你们也真是会挑时机！这几天兵部正忙，刚歇了一口气便听说你们在这喝酒！”
武梓珺见她这么着急忙慌的匆匆而来怕错过的样子也是好笑，亲自拿了块布巾递过去，“兵部这几日正忙我们何尝不知？只是有些事却也不必太紧，今日权当给你放个假。”
墨奚书正下筷夹了个水晶圆子尝着，闻言也挑眉看她，“马将军这么醉心国事也是我朝之幸啊。今日不来却也尚好，我的好酒许能留上一点。”
随手把擦汗的布巾一扔，马沁缘伸手夺了墨奚书手上的筷子，插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嘴里含糊不清却冲墨奚书一顿白眼，“少打你那些小算盘，这酒我偏就喝了，还非给你喝的不剩了才算完。”
墨奚书“嘿”一声，“这就威胁上了？嘿，我还就怕你不喝完！”说完豪气万千的一拍手，“来，上酒！”
侍女身着绯色春衫，鱼贯而入。封泥拍开，酒香清冽卷来。
菜肴既备，碗筷齐全，桌前众人围坐着，圆圆满满。
平日端庄示人鲜有笑容的女帝，看着眼前这一群人，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玉杯中的酒斟了一回又一回。那边墨奚书正高谈阔论的宣扬着她自个儿酿的这酒有多好多好，马沁缘却故意不理她，只拉着绿苔非要和她划拳。墨奚书只好找上默默喝酒吃菜的路玖，脸上笑眯眯，“阿玖啊，你说我这酒好是不好？”
路玖吃菜，点头，“嗯。”
“确实香气清冽，回味悠长对吧？”墨奚书继续兴致勃勃。
路玖吃菜，点头，“嗯。”
“阿玖，你能给个别的反应么？”墨奚书没什么形象的一撸袖子，一脸惨兮兮。
路玖想想，头向她这边侧了侧，还是面无表情，“哦。”
抗议的声音不及发出，就被其余几人的笑声盖住了，那笑声上扬着，去向了很远的天边。
月生树梢，灯火由近而远次第亮起，星星点点，灿然若此。
不知谁的衣袖拂过打翻了酒壶，带起酒香一片蔓延；又不知谁趁着酒意广袖一甩，唱起了一首长生曲，谁醉拨琵琶，金戈铁马入梦来。
这一日，正是靖轩七年的某一天，当时内乱刚定，外患尚无，离那场席卷了四国的风暴还有一段时日，当时，所有人，都还在。
那日的几人，没有帝王，丞相，将军，暗卫，女官的身份，恣意笑闹，最后一起醉去，像是最平凡不过的几个少女，正当妙龄。
当时风光甚好，只是日后难再。
靖轩八年秋，右相墨奚书以一国丞相之尊，入吴越三皇子府。朝政形势为之一变，暗潮汹涌。
靖轩九年初，内宫遭遇暗袭，女帝身边第一女官绿苔身死。其前，女帝暗卫首领路玖失踪。
靖轩九年三月，动乱始。朝政混乱，岌岌可危。马沁缘临危受命，出京平乱。
三月十六这天，远在他国无法回转的墨奚书，和阵前的马沁缘，都收到了一支风干的梨花，一坛好酒。
走不出被软禁的院子去看看正开的梨花，墨奚书一人独坐，饮完了整坛的酒，第一次觉得等待那个时机，如此苦涩难熬，苦涩的几乎咽不下。
右臂受了伤的马沁缘，任由副将给她裹伤，嘴角干裂却仰头便饮，只是不停的笑说好酒。
那时的她们，虽觉艰难，却也为着尚有生机的明天熬着。
只是她们不会知道，这是女帝最后一次，有能力为她们送来这酒。
靖轩二十年。所有的喧嚣早定，那场动乱最终也湮灭在历史的滚滚尘埃里。
帝都的梨花，在某一天，又全部盛开了，纷扬如雪。儿童在树下欢笑着追逐，笑着将梨花往嘴里塞。
照样在梨花树下，墨奚书眯细了眼，举杯，一人。
再无人折花相邀，共饮此杯，梨花白。
千树梨花寂寞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千树梨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