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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异兽酸与 ...

  •   一个提着篮子的大妈矫健地从散乱的车流中腾身而出,张非离拦住她,“请问出啥事了?”大妈拉着脸,“呸!一群社会小青年不学好,

      玩什么飞车,被逮住没驾照,还跟警察发横,作死呢!”她是外地口音,张非离边竖起耳朵边喏喏着点头,那大妈跺了跺脚,“依我看,干脆撞死了好,尽不给家里人省心,这是父母上辈子作孽,儿子今生讨债来的!”张非离心道,靠,人家跟你没怨没仇的,干嘛说这么狠?但看见这大妈嘴里往外飞刀子,面庞上却是一派颓然慌苦的气色,叫人看了心里发堵,匆匆道了声“多谢”就跑开了。卡车那边也有人下来拽着路人询问情况,见张非离过来,一拍着车身道,“前面封锁了,说是要给领导开专道呢,咱们小老百姓可惹不起,还是绕道吧。”

      张非离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脑袋,“不是小混混们惹的事吗?”那汉子“咄”地一声,似笑非笑地,像是一张画了血红的笑嘴,眉毛却是撇八字的小丑的脸,“小混混我不怕,抡起拳头揍就是,当官的就没那么简单了,想当年我带了一村子的人跑县里上告,结果还不是……”他突然闭了嘴,顿了顿说,“你倒拿个主意啊,再不走倒车都没得倒。”这时另一个前去打听的员工回来了,眼神有些发直,二话不说就匆促大伙快撤人,“别等了,走,走,赶紧的!是抢劫犯押了人质跑了,这不警察正在各干道堵截呐,那都是些不要命的人,万一撞上就糟了!”这下张非离真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怎么每个人的说辞都不一样?就算是以讹传讹,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不过现下不是多想的时候,他一路小跑回到江子岸的车里,面对对方询问的眼神,抓了抓满头红发道,“事情比较复杂,总之先绕道吧。”

      好在后来的路程还算顺利,江子岸的小区在闹市区,不过绿化隔离带做的不错,所以环境谈得上安静,张非离昨天下午已经上下前后看了一圈,表示很满意;东西陆陆续续地搬齐了,张非离在核对财产清单时,被告知损坏了一只BJD娃娃,他看了看说,“这娃娃买了好几年了,估计关节本来就有毛病,不用陪了。”弄坏娃娃胳膊的小伙子搓着手讷讷地道,“呃,谢谢啊。”

      正巧张非离屋子的空调在冬天被鸟雀做了巢,草茎鸟粪什么堵得扇叶几乎没法转动,现在鸟已经飞走了,那小伙子便主动提出替他清扫一番。

      张非离从饮水机里倒了杯水,朝着骑在窗户上的小伙子走过去,突然间,他的眼睛哗地瞪大了,张开嘴巴想要叫喊,嗓子一时却哑住了,他今天才知道,原来看见别人从高处摔下对心脏的刺激这么大,只一眨眼,视野前方的人就消失了,随即,惊慌的惨叫声撕裂了闷热的空气。

      江子岸正在厨房煮甜汤圆,闻声赶紧奔了出来,见张非离面色苍白地呆立在客厅中央,结结巴巴地问,“六,六楼,会摔死人么?”江子岸按着眉心,勉力镇定心神,“命大的话不会。”但他记得陈岭云从七层掉下去当场就咽了气。

      众人火速奔到楼下,勉强松上半口气,窗户底下正是小区的花园,那小伙子掉下去时被灌木丛挡了一下,虽然脸上身上都是划伤,好在脑勺没有直接与地面碰撞,他捂着右手的肩部大声呻吟,“来人啊—我骨头断了……”当时情况紧急混乱,大家的心思都像乱蹦的蚂蚱,谁也没多想,等救护车将人接走,张非离才想起来,被那人弄坏的BJD娃娃恰好也是右肩的关节断了,思及此,他感觉后脊背一阵冷汗淋淋。

      “子岸哥,我们过去医院看看吧。”张非离实在不放心,抢过江子岸的车钥匙就要出门,对方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那个,你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就呆在家等消息吧,我看那小伙子应该是三阳一阴的命格,这种人是猫命,俗话说就是命大,大难临头也能保命。”张非离依然忧心忡忡,“不知道他这算不算工伤,公司给不给报销医药费?”“他除了胳膊断了,其余都是些皮肉伤,花不了多少钱。”江子岸出言安慰,张非离点点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怎么知道?”

      “啊—”江子岸拖着长音,眼珠一转,“我在大学里学过一点护理,摔伤后如果没有脾脏内出血和脑袋受损,问题就不大。”张非离嗤他,“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你不会炼了什么神功大法,双眼还能透视吧?”“我是天师,不是神棍!都逆天了这是。”江子岸边说边把人推到餐桌红木前,“你坐这等等。”说完一转身进了厨房。

      神色凝重的房东将煮着汤圆的锅端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现形符,扬手扔进了燃着的的灶子,灶子中的火焰猛地腾高,在半空扭转成一只怪兽的形态,蛇身四翼,怪异而狰狞。“原来是酸与,”江子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熄了火,“不是什么大角色,倒也好对付。”他弯下腰从橱柜里取出一瓶药酒,拔开瓶塞倒了十来克进锅里,一股苏合香的芬烈之气顿时传开。

      张非离一抬头,见江子岸端着两只碗走了出来,并将其中一碗放到自己面前,“甜汤圆,搬家当天都要吃的,有祈祝新居生活甜美圆满的寓意。”“谢谢,”张非离说着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大口,“恩?有股酒味。”“我临时做成了酒酿。”江子岸淡然道。“大哥,酒酿用的是糯米酒吧。”张非离扶额。“我本来打算放啤酒的—你不吃算了。”“我吃,我吃。”

      江子岸三两口将味道古怪的“酒酿”扫荡干净,见对面的张非离一边很慢地嚼咀一边神游,突然低低地道,“搬家第一天就发生这么多不好的事,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顺利。”江子岸敲了敲桌沿,“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张非离清透的眼睛看了过来,“那个摔下楼的……”江子岸笑道,“命大是吧,这种事很难讲的,你知道那个巴勒斯坦的总统阿拉法特不?他命就特大,当年有刺客空袭他的官邸,屋里好几十人都死了,他却恰好外出晨练躲过一劫,还有一次,他乘的直升机遭遇风暴坠毁,两名驾驶员和一名工程师都死了,他自己却只受了一点儿轻伤……”

      “是我对吧?”张非离打断了江子岸的滔滔不绝,“啪—”地一声搁下碗。江子岸继续充装傻愣,“什么是你?”张非离扯了扯嘴角,嗓音里有股自嘲自厌的意味,“子岸哥,我知道你瞒着我是怕我难过,可我心里明白,一定又是我招的妖怪对不对?那个人会摔下楼是被我连累的对不对?”

      “他命中该有一劫,你自责也没意义。”江子岸知道瞒不过,只得从侧面肯定他的疑问。张非离肩膀微微耸动,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他大口大口的吃完搀了苏合香酒的汤圆,连碗底的汤水也喝个干净,最后将嘴巴一抹,“你最好考虑清楚了,我这人经常不自觉的招妖邪,离我近的人也会跟着受影响,不想自己身边埋着一颗不定时炸弹的话,就不要租房给我。”江子岸听他说完,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嗯,虽然我很喜欢看冒险小说,但我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成为主人公,要不你再联系下房中介?”

      张非离倒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了,半张着嘴看着对面的人,江子岸摇了摇头,“我虽不喜欢那些妖怪,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这些话以后不要提了。”张非离抓了抓头发,刚想说什么,眼角却突然瞟见墙上有道黑影窜过,他心头一紧,目不交睫地锁住它的动向,虽然那只是一道影子,却有股逃窜的狼狈感,在墙壁和天花板四处游走的路线毫无规律,张非离神色一凛,推开椅子冲进卧室,出来时手里多了把桃木剑,那影子一阵慌乱的左奔右突之后终于找到扇半开的窗户,正从墙上的羊毛挂毯上飞快地往那边移动,张天师“喝呀”一声大叫,像投飞镖一般将手里的木剑投了过去。

      “嘶—”乍然响起的尖锐嘶鸣刺得人耳膜发疼,原来那怪兽的影子被木剑钉在了挂毯上,张非离得意地勾起嘴角,不想才笑容才展开到一半,影子猛地挣脱剑尖的桎梏,跌跌撞撞地冲到窗户边溜了出去,江子岸好笑地看着张天师懊恼地拍着脑门,走上前拔出木剑,数片灰色羽毛悠悠从毯子上飘落。

      张非离跑到江子岸身边,蹲下身想将它们捡起来,但奇怪的是,他明明看见自己拈到了羽毛,拿起来时却发现指中空空如也,试了了好几次这样,江子岸看他的眼神像在看童话中水中捞月的猴子,嘴上讥道,“别犯傻了,那些只是残余的幻影,一会就消失了。”果然,随着他的话音,地上的“羽毛”迅速淡化直至不见。

      张天师吐了吐舌头站起身,“究竟是何方妖孽?”“是酸与,”江子岸转眸看他,“你没读过山海经么?”“呃,没有。”“这本书相当于术士界的《本草纲目》,上面记载有各种妖物的模样特征,你应该抽空读一读。”张非离乖学生般点着头,“是,知道了。那这个酸与是喜欢害人的妖兽么?”“不算吧,它是……”江子岸刚要解释,张非离的手机就响了。

      “除了胳膊断了其余没大碍?……那就好,那就好……”张非离正唏嘘着,手机被一边的江子岸抢了过去,“我想请问下,他是不是有恐高症?……喔,这样……再见。”江子岸挂掉电话,继续刚刚的问题,“酸与并不会特意害人,但它所到之处会引发恐慌。譬如那个小伙子,他并没有天生的恐高症状,但小时候上树摘桃子时碰到一只凶恶的狼狗在树下狂吠,他当时吓得腿一软就掉了下去,而他刚刚在清理空调的时候,一低头突然‘看见’(他在说这两个字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并不是真用眼睛看见,而是脑中的幻觉)有只狼狗站在他的脚下,潜意识里的恐惧发作,这才摔下楼。”

      张非离边听边点头,低着头思考了一会,突然说,“我明白了。”江子岸从他的语气听出他所指并非此事,不由问道,“明白什么?”

      “我们来时不是遇到了交通堵塞吗?”张非离比划着说。他现在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的说辞都不同了;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布衣平民,每个人的心中潜伏着恐慌的猛兽,时机一到,它就会咆哮着冲出牢笼,而饲养这头猛兽的可能是强权,暴力,罪恶,天灾,人祸……妖兽酸与就像一面哈哈镜,映照并夸张了这些负面情绪,那些观众围观的不是一起交通事故,而是他们自身的黑色历史,他们脱口而出的,不是真相,也不是谎言,而是他们内心的创口。

      “你还有点悟性嘛。”江子岸说着将桃木剑抛还给他,张非离扬了扬眉毛,算是对他的称赞打包全收。“不过可惜了,”他摸着光滑微旧的剑柄道,“若是我下手再快点,说不定能降伏酸与,不管怎么说它也算得上害人的妖邪。”

      江子岸却撇了撇嘴角,“刚还夸你有悟性,你就这么急着证明我看走眼了。要知道你不可能真正抓住酸与,就好比你不可能彻底消灭内心名为‘恐慌’的情绪;而且你有什么资格定义它是有害无害?是不是从小学老师教导你七星瓢虫是益虫五星瓢虫是害虫开始,你就学会了给一切生物下标签?”张非离在心里对自己说,啊擦,亏我还担心自己的阴灵体质会伤害到他,真特么成包子牌圣父了,我应该担心自己在他的毒舌摧残下能不能保持身心健康。

      “受教了。”张非离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扭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前腿刚跨出去,胳膊便被江子岸扯住,“等等,”他对着被割裂了一条口子的羊毛挂毯抬抬下巴,“还有下次不要这么莽撞。”张非离伸手摸了摸挂毯,触感极柔软厚实,凑近了也闻不到半点工业原料的气味,应该是纯手工编织且植物颜料染色的,“多,多少钱?”“万块。”张非离有点傻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江子岸摊摊手,“算了,反正我也不太喜欢它,不过你的‘飞剑’杀伤力真够大的。”“那干嘛还挂出来?”“跟客厅的装修比较搭配而已。”

      张非离看着江子岸抬手将挂毯摘掉,露出了空白的墙壁,眉头一动道,“那个,你跟我来。”两人走进张非离的房间,他在大大小小的盒子里穿梭着,在其中一只旁蹲了下来,盒子一打开,映入江子岸眼帘的是无数张未完工或半完工的草稿图,水彩,甚至油画等等。

      “选一张你喜欢的。”张非离将水彩手绘全部挑出来摆到了江子岸面前,江子岸微微睁大眼,接过来一张张翻看,那些流畅的构图,精致的细节及富有冲击力的色彩映亮了他的双眼,“虽然我不太懂,不过真的很……charming。”

      他的手不自觉停下了,“这个真是,怎么说呢……完全在我的想象力之外,但叫我没办法不被吸引。”

      那是一片广袤浩淼的宇宙,无数星体密布其中,绚烂多姿的星云如烟如雾,叫人望一眼就忍住不要深坠下去,特别的是,这片星空被浓缩在一只叶片上,叶尖微微蜷曲,叶身舒展,整体呈现青绿色,但靠近叶梗的地方有些许枯败,所以叶片上的宇宙也并非常见的蓝黑紫等冷色调,而是掺有一抹苍黄的明绿,淡化了星空给人的冷寂高远之感,多了一分清新可怜。

      江子岸自问不是一个特别有诗意的人,此时却不由感慨,“真奇怪,平时看着真实的星空,感受到的只有永恒和静止,但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却是宇宙也在萌发,在生长,同时也在枯萎。”张非离“哟”的一声,扬了扬眉毛,“你还有点悟性嘛—还能看出更多不?”

      “唔,星空总是和人生什么的相关联,古人看到一颗流星坠落,会说是地上死去了一个人,就连命运的秘密也隐藏在星象里,所以,这不仅是萌动的宇宙,也是变化的命运?”江子岸试着分析。

      张非离鼓了鼓嘴,似乎在遗憾没机会奚落他,“和我的想法差不多啦。”他想了想又道,“有个作家也说过,‘生活就像太空的星云一样,它是浑然一体、千变万化、互相涉及、互为因果的。’星空代表的意象和人生总是分不开的。”

      “嗯?画里不止一片叶子啊?”江子岸刚刚的眼神一直被吸引在星空上,现在才发现用朦胧手法处理的背景是其余的不同的叶子。张非离摆出思考者的pose,语调深沉地说,“宇宙不止一个。”

      江子岸白了他一眼,但投到画上的眼神饱含着赞赏和喜爱,“所以你的意思是把这个赔给我?”张非离有点不好意思地捏捏耳朵,“肯定没那个西藏挂毯值钱啦,不过,”他用眼光丈量了一下,“尺寸比那个大。”对方倒是一副欣欣然的态度,“那我们挂上去吧。”

      两人收拾收拾房间,又去探望了下那个摔下楼的小伙子,一天也就过去了。第二日一大早,江子岸记挂着李硕提起许老师母亲可能察觉到女儿的死亡的事儿,正准备过去医院看看情况,李硕倒先打电话过来了,不过不是打给他,而是给他的新租客张非离。

      “李硕怀疑老太太中了邪,这不正找我想办法呐。”张非离歪在沙发上,边说边打了个哈欠,他昨夜似乎睡得不太好,眼眶周围浮着一层青黑色。江子岸泡了几杯瓜片,椭形的茶叶缓缓沉入水底,茶烟袅袅上升,他推了一杯给张非离,面有疑色,“中邪?到底怎么回事?”张非离揉着眼睛,“他说电话里讲不清,过一会人亲自来。”

      大约一个小时后,门铃响起,江子岸打开门迎进一个神情疲倦而郁躁的男人,他礼貌地向主人问完好,便将自己摔在张非离身边。

      “太不对劲了!妈坚持要回老家,还死活不让我送,你能想象那种情形吗?她笑眯眯地说阿云和我人已经见到了,家里的青衣和武生—呃,是两只狗,阿云取的名字—没人照料,所以必须赶回去,而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的李硕像是一只被针戳了的气球,不可抑制的往外冒着话语和情绪。

      “现下什么情况?”张非离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李硕使劲推着自己眉心,“还能什么情况?昨天下午的动车,人已经到家了。我找了个人一路看着,妈出了火车站再转去县城的汽车,利索得很。但你不觉得很不正常吗?她怎么能这么平静呢?她怎么什么都不追问?”

      “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江子岸反问,李硕愣住了,久久,他像一块气球皮般瘫了下去,“我明白了。”

      江子岸的眼光停在墙上的水彩画上,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哪有什么中邪?面对无力承受的真相,老太太只是选择了蒙蔽双眼,装作什么都不曾改变;在死亡来临之前,她都会守着家里的两只狗等待下去,等待“在外地工作”的阿云回来看望自己。

      李硕走后,江子岸向张非离问起他手腕上的符文,“当时是在一个酒会,我远远看到他衣领上有污迹,还在想这个二世祖太不注意形象了,等离得近了才发现那竟是血渍,但奇怪是的旁人都看不见,我便猜他可能被妖怪盯上了,后来我看见他一个人往顶楼跑,跟过去发现他居然迷迷瞪瞪的要跳楼!”“他是不是跟你说有人在喊他过去?”“没错,不过他一直没告诉我是谁,但我能感觉到他想见那人的意念十分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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