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照流年》投之以梨

5、第 5 章

　　集市这边，已近夜深，街上行人渐渐疏散起来。
　　阿婆也得空不再忙活，坐在矮凳上，视线再也没离过大吃特吃的芫青。
　　回避着阿婆的目光，芫青看着眼前堆叠的五个大碗，内心一阵抽搐，和堇，再不过来，我就撑死在这了。
　　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馄饨后，芫青颤抖着举高了手，“婆婆，再来一碗。”
　　而在她后方，一个身着藏青色窄袖袍衫的男子穿街而来，在芫青身后停下，正是从边关赶路时她们避之不及的赵元昭。
　　盯着芫青那处看了一会儿，赵元昭才走向旁边一桌坐下，与她齐排。
　　“婆婆，两碗馄饨。”
　　热乎的馄饨一端上来，赵元昭首先便拿了一碗放在了左手旁，而后才端过另一碗慢慢地吃了起来。
　　刚准备转身离去的阿婆看到他这一系列动作，不由得止住了脚步，温蔼地笑道，“公子等人呢。”
　　赵元昭握勺的手一滞，继而微微点了一下头。
　　是的，等人，等一个不知还会不会再与自己一起坐这的人。
　　“可这，放得太凉了就不好吃了。”老板搓了搓手，蔼然一笑，回忆起了过去。
　　“之前与公子一同的那位姑娘，每次都直接把馄饨往嘴里送，烫得她直跳脚。”
　　赵元昭愣住，脑中又浮想起那个鲜活的身影，以及她每次吃完馄饨后不停秃噜着烫伤舌头的样子。
　　一想到那通红的舌头，心口不免又郁着一团气。
　　告诉过她多少次要吹一吹再吃，可她就是不听，还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嚷着要到这里来吃馄饨。
　　想到这，赵元昭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哪怕再让自己看看她跳脚的模样也好，他是绝对不会再说她了。
　　“叮叮当当”，赵元昭拿着汤匙搅动起瓷碗里飘着葱花的汤，汤匙与瓷碗内壁这一下下的碰撞声，将他的思绪带回了出征前。

　　那时刚领了军令，准备不日启程。
　　她带着自己来到馄饨摊这给他壮行。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自己刚没吃几口，就吃出了一个硬物。
　　视线瞥向身边，就见那丫头端起瓷碗咕噜咕噜喝着汤，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就是不敢看他。
　　心下了然，赵元昭好笑地摇了摇头，舌头一卷，吐出了一粒小小的，刻着‘嘉禾’二字的金制禾穗，然后故作惊讶地大声喊道：“我好像吃到什么了？”
　　“赵元昭你太幸运了！”年嘉禾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掌，“恭喜你终于集齐了九十九粒禾穗，可以从我这里换礼物了。”
　　说着，便将一柄短刀拍在了赵元昭面前的桌子上。
　　赵元昭一笑，先将桌上那粒小小的金制禾穗擦干净，放入贴身携带的香囊里，与其余那九十八粒禾穗一起，然后才拿起桌上的短刀，细看起来。
　　这柄刀，刀身修长，不过盈尺，却在日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似是将千年的霜雪凝于其上。
　　刀身材质为陨铁，细腻的纹理犹如暗夜的漩涡，流转着神秘的气息。
　　刀柄以黑色鲛皮缠绕，触手温热，贴合掌心，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刀柄末端，镶嵌着一颗殷红如血的宝石，在暗沉的鲛皮衬托下，显得愈发夺目。
　　刀鞘之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日照稻禾的图案栩栩如生，金漆勾勒，华贵中蕴了几分祥和。
　　“怎样？喜欢吗？”年嘉禾有些不安地看着赵元昭，拿不准他这种见惯了好兵器的将军，瞧不瞧得上她这“花把势”。
　　见赵元昭只是在看，不出声，年嘉禾气愤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道：“不准说不喜欢，我打了好久的呢。”
　　赵元昭看着她瞪圆的双眼，忍不住笑出声来，“喜欢，非常喜欢。”
　　说着，便将短刀收进胸前贴身放着。

　　回忆到这，赵元昭伸手抚向胸前，那柄短刀还好好地在胸口处躺着，可送刀的人却已不在身边。
　　赵元昭痛苦地捏紧了胸前的衣衫，整个人都佝偻着，透着无尽的疲惫与哀伤。
　　看着赵元昭这般情形，阿婆心中涌现一抹异样，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今日，这位公子可是独自一人。
　　以往每隔一段时间，这位公子都会和那位姑娘来他摊子这吃一次馄饨，而且每次都坐在相同的位置，连两人的方位都不会变。
　　思及此，她才惊觉这位公子今日也没坐在那个特定的位置上，诧异地转过身，才发现那个位置上坐着正艰难咽着馄饨的芫青。
　　阿婆面色一沉，走了过去，“我说这位姑娘啊，您还是先把帐结一下再吃吧。”
　　芫青揉了揉撑圆的肚皮，艰难地开口恳求到，“婆婆，我朋友马上就来了，她会把帐付清的。”
　　“我先前也盯着你看了有一会儿了，你的情况，阿婆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也算是了解了。这佳节将近，你要是只吃一碗，我也能送你份人情，给你免了。可你看看这七个空碗，我这小本生意还怎么做。”
　　芫青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老板，脑中只有四个字在回荡，“一碗，免了”。
　　“姑娘，姑娘？…”
　　阿婆还喋喋不休地说着，芫青却是什么也听不进了，只看着阿婆的嘴一张一合得，仿佛要将她嚼碎了。
　　这边还在争执着，赵元昭却是坐不下去了。
　　“老板，她的钱，我给付了。”一块碎银立在方桌上，念着坐了那个位置的缘分，赵元昭睨了还呆楞的芫青一眼，随后转身而去。
　　芫青眨巴眨巴了眼睛，看着赵元昭离去的背影热泪盈眶，京都还是好人多啊！
　　倏然，芫青瞳孔一缩，这人不正是那日挑了她车帘的人吗！又遇上了？看着不像是个坏的，这边脱身了之后，得回去跟和堇说说。
　　整理好思绪，芫青立马起身往客栈走。
　　却不想，刚一进入人群，便被人扣住了手腕。
　　惊诧转目，芫青便瞧见了面色阴冷的胥善师伯，“跟我来。”
　　被摁住了命脉，芫青也只得跟着他隐入了一条黝黑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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