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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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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么早回去?不像你的作风。”
缥缈月打着方向盘,看了副驾座的同事一眼。
入夜的街道还算热闹,两旁的霓虹灯光从车窗照进来,打在却尘思的脸上,斑驳的光影不断变幻。
他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划了几下,随口说道:“家里炖的汤忘了定时,必须赶回去,否则就要炖干了。”
这条路有些陌生,缥缈月对着导航仪看了会儿:“现在是往左边转,前面路口再右转?”她放慢了速度驾驶,七弯八拐的终于停在一幢楼前,不由抱怨道:“你搬出来住也就算了,怎么选这么偏的地方,连车位都没几个。”
却尘思本来住在市区,一月前突然搬家,只说是自己忙,怕影响父母休息,找了这么个小地方,连公交都少,这次急着回来正搭了她的车。
“多谢,下次请你吃饭。”却尘思笑笑,正要下车,又被一把拉住。
缥缈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小声说:“三天后那件事,你真的有把握?”
“上次不是已经验证他说的消息属实么。”却尘思放缓语气,“到时候随时保持联系,一发现问题就撤。”
“但你也该告诉我他是谁,我好查查他的底细……”眼看却尘思又闭上嘴不说话了,她只得叹口气:“好,我知道了,明天见。”
却尘思站在楼下,看着好友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才缓缓转身上楼。
他知道缥缈月心有疑虑,然而情报科暗中负责的线人接连暴露失去联系,一下束手无策,这人虽然来历不明,却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由这人顶替卧底工作,对外只当是之前的情报人员未死。
他重新翻出手机,一条未备注姓名的号码,只显示几个字的短信:“在你家。”
线人先生正站在他家门口,顶着一头乱发侧身靠在墙边叼着烟。
眼看他来了,便灭了烟头,手里拿着一个只能发短信打电话的老爷机晃晃:“等了你半个多小时。”
等开门把人让进屋里,却尘思才发现对方提着一袋子刚剖的鱼。
“这不是免得让你邻居误会我是个来讨债的□□么……我知道你不怎么吃,我自己弄。”鹤白丁把东西丢在茶几上,便找沙发坐下来。
却尘思倒了杯水:“是有消息?”
他话一开口,只见对方尽力保持镇定的脸孔终于扭曲起来,额上挂着冷汗,龇着牙示意他帮忙脱衣服。外套一剥,他才发现鹤白丁背上一道血口子,血液从破开的背心往下淌,手里的衣服也又湿又重,若非本就是深色的,恐怕早就被染得血红。
长约十公分的狰狞伤口横在小麦色的脊背上,被草草缝了几针,据鹤白丁所说是不好去医院,随便找了认识的诊所缝的。但又实在疼得不行,发现他就住在附近,干脆借宿一晚。
却尘思帮他剪开背心和崩开的纱布,拿药处理了伤口,重新用绷带缠了几圈,又看到对方右手小臂上三四个地方不断渗血,居然也只拿了几块胶纸贴着,这会儿已经湿透。
“又不是刀伤,这种小伤口……”鹤白丁有些不以为意,随即被胶带揭起时粘连着皮肉的撕裂感刺得直抽冷气,脸色发青。
“你这是被他们发现了?”
他嗤笑一声:“真暴露了我还能跑?还会来找你嘛,警官?”说着试图揉揉凹陷的眼眶,又被按回来包扎。
“街头流氓日常斗殴而已,入乡随俗,都叫我一起上了我总不能跑吧。”见却尘思瞄一眼他手边的枪,他又笑嘻嘻道:“你当枪子这么好打啊,用完了老大还不给发,再说争地盘打个架都掏枪,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却尘思系了个结:“被打成这样难道就很有面子?”
他也知道大多数混混顶多动刀子,明面上是拿不出枪的,否则被警察逮到了可不是蹲十天半月这么简单。但他实在有些惊讶,这种动不动挂彩的生活,对方看起来像是一点不在意。
“那是你没看见对头的惨状,保证一个月下不来床……”鹤白丁抬起手,嫌手腕上一个蝴蝶结女气,示意对方剪掉,“这样也有好处,过几天他们谈事,我还能因伤站后面点,到时候和条子打起来,枪来弹往也扫不到我……你那儿准备好了没?”
却尘思点点头,合上药箱。
麻药差不多过了,鹤白丁坐了一会儿,更觉背上火辣辣的疼,如同一把抹了盐水的尖刀剜着他的肉,忍不住伸手去外衣口袋里摸烟盒。
却尘思拿了他的衣服去洗,回到客厅正见他手指都不利索,按了几次打火机也没点着火。本想说“病人少抽点烟”,但看对方疼得厉害,只得暗叹口气,去推开窗通风。
鹤白丁啧一声,抓抓头发:“知道警官受不了烟味,我不抽还不行嘛。”一边顺手往兜里掏东西,“这就清新口气,我还特地买了口香……”
他刚要将花花绿绿的小盒子撕开包装,只扫了一眼,倏然僵住。
盒子上几个弯弯曲曲的字母,以他久别多年的英文水平也看出大概是杜X斯。
……所以为什么便利店喜欢把口香糖和这玩意儿一起放收银台旁边?
虽然都是成年人,但他仍下意识迅速把盒子藏身下,又若无其事摸下鼻子,拿眼角瞄瞄正收拾地上沾血纸巾的却尘思,心想应该没被看到。
一罐啤酒递到鹤白丁眼前,以至于他面上显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却尘思解释:“你上次留下的,还没扔。”
据鹤白丁的说法,他原本好酒,只不过当了线人后怕嘴不把风,就开始戒了,顶多兄弟出去少灌两杯,抽烟对他来说算是入乡随俗的替代品。
他忙不迭拉开瓶口一气喝完,或许是痛觉稍微被麻痹,蔫了吧唧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活力来。
“还有没有?”他倒转过易拉罐晃晃。
却尘思想了想:“我给你买?”
等人出去不到三分钟,外面楼道里响起了女人的高跟鞋的声音。
鹤白丁还不太注意,神态疲倦就要躺下去,又立刻弹起来翻个面趴着。
那脚步声却忽的停在虚掩的门前,门上也“叩叩”敲了两下。
缥缈月推门进来:“却尘思?”
小小的客厅里只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窗边,手扶在窗台上,正闻声回头,面面相觑。
没来得及跳出去的鹤白丁转过身,朝她笑笑:“他刚出去。”又没事人一般踱回来坐下:“你等会儿。”
大约是他显得太形迹可疑,缥缈月警觉地站在门口,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个遍,从贴了三块OK绷的脸到骨节分明的手,视线最终停留在对方身上只穿了一层的浅色外衣上。
“你是谁?”
这陌生青年拿起苹果啃了一口:“朋友。”
缥缈月捏紧把手,正要再问,身后的楼道里又传来声音:“你怎么来了?”
提着一袋东西的却尘思只穿了件衬衫,脸上显得有些意外。
缥缈月这才松口气,将手里的围巾朝他递了递:“这个落我车上了。”她走进客厅,一边奇怪地看了眼对方提的一袋子啤酒:“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这个了?”
却尘思咳了咳,把袋子往茶几上推,对那专心啃苹果不吭声的陌生人道:“给你的。”
这人便应了声,朝缥缈月懒洋洋地点点头:“我姓丁。”就算打过招呼,自顾自打开电视换频道,看起来倒像是这里的主人。
幸而缥缈月也不是喜欢追根问底的人,直接提起正事:“昨天的资料你这儿还有没有,我正需要。”
却尘思去了房里找文件,她四下看看,坐在最近的沙发上,随即注意到三步远的地板上丢着半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包装纸在灯光里泛出一点暧昧不明的光。
她不由一顿,马上又移开视线看向电视屏幕。
主持人在播报枯燥的晚间新闻,她看得目不转睛,暗自用余光打量这位似乎同样也很入神的丁先生。
丁先生正在削苹果。
这双手显然很稳定,苹果皮慢腾腾地一连串落下来,但在最后三分之一时却忽然断开。这人停顿一下,极快地削完剩下的皮,然后挪近几步递过来。
“喂,吃不?”
真是个敷衍的问句。缥缈月微笑谢绝,也并未错过对方悄悄伸出脚,把那小盒子一下踢进沙发底下的动作。
她尽量保持神色平静,幸好这时候却尘思已拿着档案袋快步走出来,递到她面前:“现在很晚了,你路上小心点。”
声音如平时一样温和关怀,缥缈月却听出什么,难得沉默一会儿,总觉得自己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两个人都急着要催她走似的。
她很快站起身,忽然闻到一点隐约的血腥气,不由下意识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见丁先生扔了苹果核,提起茶几上一个塑料袋,顿时一阵鱼腥味冒出来。他朝两人示意:“我去弄夜宵。”
空气里涌动着奇妙的寂静,缥缈月默默走到门口,看了眼厨房里有模有样系围裙的年轻人,又看看桌上堆着的苹果皮和四五个易拉罐,简直一点看不出是她这位礼貌斯文的同事的房间。
她艰难地张口:“你和他……”
却尘思僵了一瞬,正不知道该如何搪塞过去,又察觉对方停顿一下,换了个试探的语气:“他是你……朋友?”
这句话说得含糊又小声,不可告人似的,却尘思听不太清,觉得自己好像少听了几个字,但只要没起疑心,什么都好说,便跟着点头:“嗯,前些年认识的。”
缥缈月神色古怪盯他半晌,直到听见厨房里油在锅里溅起的声音,终于深吸口气,安慰性地拍拍对方的肩:“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