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狸》乌鱼子墨

33、燕静秋的招财猫2

　　天蒙蒙亮时，床上轻微的响动把小猫惊醒。

　　初秋的早晨浸着寒意，云狸蜷成一团窝在床榻下边，耳朵噗地支楞起来，随即抬起小脑袋好奇地往床上探去。

　　就看到燕静秋笨手笨脚地从几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弟弟妹妹中间爬下床，只穿着单薄的亵衣，连外衫都没披。

　　燕静秋在那穿衣，一低头撞上小猫直勾勾的溜圆双眼，仿佛它能看懂似的。心里惊讶一瞬于小猫真有机灵气儿，便蹲下来用两根手指在它头顶揉了揉。

　　轻柔的力道舒服得云狸眯起眼，眼角露出一丝丝得意，小面瘫果然还是喜欢自己，没人的时候忍不住了吧？

　　等过了会儿燕静秋拎来一件旧衣服垫在他身下做窝，云狸更是得意的昂起脑袋，连尾巴都不停在地面左右扫动。

　　原本因为不被准许上床睡而盘旋头顶的乌云悄咪咪散开了，甚至示好地主动向燕静秋靠近半米。

　　天都未大亮，他起床做什么呢？

　　只见燕静秋给挤成一团的小孩儿们掖好被子，便轻手轻脚到书桌前坐下，翻出纸笔出来磨墨。

　　燕静秋虽然年纪不大，一举一动却已十分沉稳，提笔写字时背脊挺直，手臂悬着丝毫没有晃动。半开着的窗漏进熹微的光来，侧影端地风姿朗朗。

　　云狸心中想到，小面瘫倒是勤奋好学，心性也够隐忍，家中遭遇这么大的变故还能天不亮就起来做功课，此子将来必定入仕青云。

　　不一会儿，燕静秋便放下笔，拾起纸张来看。云狸一眼瞥见端庄流丽的字迹，挺有几分恰如其人的味道。

　　趁他不注意，云狸从桌底下轻轻一跃，瞬间占据大腿最佳位置，一屁股落地坐定了。

　　“嗯？”燕静秋低头无语了，天底下还有比铜钱儿更粘人的狸奴吗？

　　不过小猫面朝书桌乖巧巧地端坐着，毛色看上去也比昨天更干净，燕静秋鬼使神差熄了赶它下去的念头，手更是不知不觉抬起来帮铜钱儿挠背……

　　云狸舒服得眯起眼，视线顺着落在燕静秋手里的竹纸上，却压根儿没看到春花秋月的诗句：

　　铜钱六百二十八文，盐去一百二十文，柴薪去五文，香烛油钱一百文……布四尺，工钱十文，诸乡亲回礼……

　　云狸：……

　　去他的勤奋好学，去他的入仕青云！小面瘫怕不是掉钱眼儿里了叭！

　　事实证明燕静秋现如今还真是掉进钱眼里了，思索了会儿，竟把桌上几本课本塞进衣服里，边拍拍胸口边摸着云狸，可惜地说道：“铜钱儿啊，你要真是铜钱就好了。”

　　云狸立马嗤笑，小猫脸极具人性化地露出不屑表情。要真有这么回事，他还不得马上改名黄金儿？

　　燕静秋没看到铜钱儿的异样，否则又会在心里嘀咕，真是只怪猫。

　　他现在只操心家里钱不够用，怕弟弟妹妹没饭吃。

　　房间唯一的柜子里用布包着一根金钗，一对金耳环，并一副玛瑙珍珠璎珞，都是简单不时兴的样式，但主人却保存得崭新干净。

　　这是婶婶的遗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燕静秋不舍动用，看了会儿便重新藏进柜子里。

　　家里就剩这么点可挪用的家当，穷是真的穷，城里消费高啊，家里又没地种……

　　这时天逐渐变亮，大姐儿萍囡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秋哥儿。”

　　“再睡会，我去蒸饭。”燕静秋关好柜子。

　　萍囡摇摇头，乱蓬蓬的头发跟小乞丐有得一比，嘴里极懂事地说：“我不睡了，给小宝和铜钱儿磨米糊去！”

　　云狸被萍囡妹子温柔地抚摸一下，心里想到：多勤劳懂事的小女孩儿，这瘦弱的小身板都不忍心让她干活。

　　……饭煮好了，云狸舔着自己碗里的米糊，真香！

　　“大宝，照顾好弟弟妹妹们。”燕静秋交代完，一个人出了门，离开前把门挂上锁，云狸想出去不得不再爬一次墙了。

　　大宝见它跳上墙头，大叫起来：“铜钱儿，秋哥儿说不能出去！”

　　云狸在上墙头俯视这几个小屁孩，老神在在，不为所动。

　　一向懂事的萍囡却哇地哭了，拽着大宝袖子哭的伤心：“哥哥……铜钱儿是不是嫌咱们家太穷，要走了？”

　　“额，铜钱应该只是想出去玩……”

　　剩下两个小的被哭声感染，一齐坐在地上嚎起来，简直让猫头大。

　　云狸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暂时打消找个地方修炼的念头，让小孩儿们闭嘴再说。

　　轮流被小孩按着摸毛，摸爪子，被打扮得奇奇怪怪，被流口水的小宝啃耳朵……等他们想起来去喂鸡，云狸已经差不多是只废猫了。趁着几个小孩不注意，赶紧爬上了房梁，整个猫瘫着吐气。

　　却没想到，在这根梁上还有意外收获。

　　燕家的房梁积了层厚灰，那个薄薄的灰蓝布包显得特别显眼。

　　云狸踩着猫步踱过去，几爪子拨开碎布头，意外地从里面叼出张纸来。

　　一爪子拍在房梁上，上面的字迹不算好看，但也能看清写得是某人借了燕二叔四十两文银，约定两年内需得还清，落款是庆丰五年。

　　云狸眼睛一亮，毛绒绒的尾巴愉悦地来回摇摆，扫地灰尘扑簌簌往下落。

　　这是借据啊！

　　四十两，换成铜钱够小面瘫装一布袋了吧？啧啧，小面瘫回来还不得乐疯！

　　什么柴米油盐，什么人情回礼，有了这四十两统统不愁了，省吃俭用四十两也够几个孩子吃两三年呢。

　　云狸脑子里已经浮现小面瘫对自己各种感激涕零的画面……

　　等人回来，自己就把借据拍到他脸上，看看什么叫实力！

　　不过……云狸打算先避开几个小毛孩去城里转悠，偌大的建梁城总该能找出几个小妖怪吧？不妨收了在手下使唤，未化形实在不便行走人间。

　　把借据藏回去，云狸悄无声息跳下房梁，趁大宝他们在玩扮家家，刺溜钻进瓜架下溜了。

　　刚翻到隔壁家墙下，忽然一块阴影挟着风扑过来！

　　“喵嗷！”

　　感觉到危险，云狸弓起背迅速跳开，朝前来的敌人目露凶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都变成了恶狠狠的菜刀眼。

　　在他对面，赫然是一只高大的……傻狗！

　　比小猫庞大许多，黄狗眼神灼灼地落在小猫身上，却没有攻击的动作。

　　它吐着舌头，身后大毛尾巴毫不掩饰欢乐地摇晃着，又想靠近，又害怕小猫凶自己，只好围着小猫舞狮似的左右蹦跶。

　　云狸一对菜刀眼变成白眼，忍无可忍一爪子拍在傻狗脸上：“喵！”

　　蠢死了！

　　黄狗受到了巨大打击般，委屈巴巴任可爱的小猫用爪子把自己按在地上，头搁在两只前爪上，不敢再舞了。

　　云狸转身就走。

　　身后的黄狗立马跟上，吐着舌头一脸憨笑。

　　傻狗什么毛病？

　　云狸转身看向寸步不离的黄狗，一阵无语。

　　接着怀疑地问道：“你是狗妖？”

　　黄狗吐着舌头看他，目光单纯。

　　天底下应该没这么傻的妖怪……云狸确定这就是只不太聪明的狗子，也不知道哪儿招惹上它。再者，他现在自顾不暇，哪有闲心陪只狗子瞎闹？倘若开了灵智，还能拉拔着帮它修炼。

　　这么想着，云狸便不许它再跟着自己：“玩你自己的去。”

　　黄狗把头一歪，乌黑的眼珠里满是小猫娇小身姿的倒影。

　　云狸：……

　　云狸再度无情转身，黄狗立刻爬起，甚至狗胆包天地蹭到他身上。硕大的狗头把娇小的猫咪顶得站不住脚，翻着跟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云狸：…………

　　黄狗还以为小猫跟它玩儿呢，屁颠屁颠上前用鼻子拱云狸，高兴的尾巴快摇到天上去了！

　　“喵嗷，喵喵喵喵！”

　　云狸忍不住骂狗了，并且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大黄狗带着新添的三条爪痕目送他离开，可怜兮兮的不敢往前半步……

　　带着满腔子气闷，云狸沿城里的大街小巷走了一圈，他还非那种特别高的墙头不走，誓要远离城里其他傻狗。

　　建梁城不愧是都城，街上热闹无比。房屋鳞次栉比，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来往人群熙熙攘攘，大街上随便拽一个人出来，似乎也比燕家过得体面。

　　云狸本是出来找妖怪，愣被都城的繁华吸走了目光。

　　他甚至看到有专门做给猫和狗的玩具、衣裳。可惜，燕静秋这个小抠门肯定不会给买。

　　花了一天时间，走马观花把建梁城热闹的地方逛了个遍，半点没嗅出妖怪的气息。

　　回去路过邻居家时，大黄狗还趴在墙边望眼欲穿呢，看到他从墙头经过蹭地眼睛亮了。

　　估计是被骂怕了，这回只敢看着，不敢再扑上去。

　　云狸看见这没开窍的狗子，更加闹心……

　　一溜进家门，后脚燕静秋紧跟着也推开门回来了。

　　想起房梁上那张借据，想象小面瘫拿到收据时欣喜感激的眼神，云狸有些飘飘然，瞬间心情变晴朗了！

　　“喵~”他矜持地迈着小碎步迎上前。

　　燕静秋这次居然主动蹲下来摸他的头！

　　一天见不到我，想疯了吧！云狸差点笑出声来，只是看到燕静秋出门前还干干净净的衣服，回来时却皱了、脏了，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小面瘫回来更面瘫了，这是在外面被欺负了？

　　想到燕静秋在外面被什么阿三阿四欺凌，云狸不知从何生出一股怒气。他安慰地舔了舔燕静秋抚摸自己的手，飞快跑进房间把借据叼了出来。

　　岂有此理，自己都没有欺负过小面瘫，轮得到外面的猫猫狗狗？！

　　燕静秋从云狸嘴下接过那张纸，平静的脸变得非常惊诧：“铜钱儿？”

　　等看清纸上的内容，燕静秋看云狸的目光都变了：“莫非……铜钱是传说中的招财猫？”

　　云狸：……小财迷没救了。

　　燕静秋当然知道借据并非是小猫的神异变化的，原本他也奇怪，家里不该只剩二三两积蓄，还当是叔叔婶婶藏了起来。

　　不过，铜钱竟然晓得把东西交给自己，是不是也说明它确实有些不一样呢？

　　燕静秋来不及深入思考，捏着借据的手有些发抖。他只想着太好了，太好了！有了这笔钱，再也不用日夜担心弟弟妹妹挨饿受冻，不用怕养不活小宝月囡，不用把亲人往慈济堂送了……

　　燕静秋按耐不住激动，开心撸几下猫，即刻起身出门讨债去！

　　向叔叔借钱的人他认识。婶婶刚生下小宝那会儿，那家的婶子带着小半篮子鸡蛋来走动过，似乎关系是不错的。

　　四十两对一般人家来说是个大数目，一时半会儿也许拿不出来，不过看在叔叔婶婶刚过世，家里又如此艰难的情况，总得先还上一些给他们应急吧……燕静秋一路上想着。

　　云狸没有跟上去，他在家里等着小面瘫回来，几个小孩饿了。

　　这一趟，燕静秋去的有些久。

　　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暗沉沉了，为了省钱，家里只点了一盏桐油灯。

　　次等的灯油，燃起的灯火只有豆大一点，微弱得很。

　　听见前院门被推响，云狸第一个迎出去，只见小面瘫微低着头关上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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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设接不上，只能以这种方式完成这个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