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离别之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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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烨然回到秀娘和碧荷的房间，见秀娘在床边簌簌垂泪，碧荷坐在她边上不停地抚她的背相劝。枫烨然心下想着，能让秀娘姐姐这么伤心的，还能有谁？秀娘姐姐怕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情郎……
碧荷看到了门口手足无措的枫烨然，便轻声和她说：“小烨先去你白夏姐姐那睡一晚罢。”说完继续抚秀娘的背。此世间，惟情难解啊。
枫烨然放心不下秀娘，但也没有办法，毕竟她在别人眼中只是个小孩子，便去了白夏的房间。白夏见她来了，便拿了些吃食，枫烨然却难得的没有胃口。
晚间，白夏散开枫烨然的头发，用梳子帮她一下一下从头梳到尾，一边说道：“小烨以后可不能轻易动情啊。”
“为什么呀，白夏姐姐。”枫烨然疑惑地回头望了她一眼。
“因为……若是遇着错的人呀，”白夏叹了口气，“免不了受一番断肠之苦。”
听着确是很疼。枫烨然想起秀娘那垂泪的模样，不禁也开始难过起来。
窗外突然传来树叶窸窸簌簌的声音。白夏开窗，见外面竟风雨大作，便又赶紧将窗关了。
“好了，小烨还是个小孩子呢，暂时不用考虑这些。早早歇息吧。”白夏灭了蜡烛，枫烨然也听话地睡下了，只是心下还是挂念秀娘，闭着眼睛仍是睡不着。直到她听见白夏气息趋于平稳，才睁开眼睛，蹑手蹑脚地下床，偷偷跑到秀娘和碧荷的房间，却只见碧荷一人安睡，秀娘的床榻是空的，摆在床边的伞也不见了。
枫烨然隐有不安，便要去寻她，轻车熟路地摸黑从小洞那钻了出去，仰头连星子都见不着，只有月光如丝如缕给乌云绣着银边。风雨萧瑟，冰冷刺骨的雨水扑打在她的脸上，侵入她的发丝，不放过她每一寸颤栗的肌肤。
她在指间点着一簇火苗，用另一只手护着它使其不被雨水浇灭。这是她化为人形后第一次使用法术。她蹙眉四处奔跑张望，直到目光定格到那株在风雨中孑孑独立的枫树。这株古枫发出微弱的光，就像组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一样，屏障外暴雨肆虐，屏障内却如微风习习，每一片随风轻曳的红叶都颇有光泽。忽地，枫树的光又变得耀眼了些，照亮了一边的石桥。
枫烨然猛地怔住，随后熄了火苗，不顾一切地向石桥奔去。她因心中焦急，出来的时候身上只着素色里衣，在这一路上早就被淋透，木屐踩着地上的雨水，又给衣角沾了的泥点，而她早就顾不得这些。
桥边，疏影暗香，枝上的寒梅红得刺眼。
——秀娘的油纸伞。
她跌坐在油纸伞前，浑身颤抖地握住伞柄，想喊，却喊不出来。雨水斜灌入口，她呛了两三声，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不停地从眼中溢出，混入雨水。
“袁郎，你太薄情……”桥边忽有游魂飘荡，是枫烨然最熟悉的，秀娘的声音。枫烨然抬眼朝桥边栏杆看去，水粉色的衣袂随风轻曳，秀娘正站在那栏杆之上，撑着伞舞她的最后一曲。一舞将罢，她的足尖渐渐凝滞，最后朝空中迈出最后一步，衣袂如蝴蝶煽动的翅膀，翩翩朝桥下的波光飞去，不见踪影。
枫烨然控制不住地大喊，想要抓住那翩然离去的衣角，却怎么也够不着。那是秀娘生前最后的时刻，因为她曾是洞穿命格的司命官，手中握着的油纸伞又是秀娘生前的重要物什，她才得以看见，只是她本人并不知道罢了。
“小妹妹，夜深了，风雨又疾，缘何一人在此处哭泣？”身后忽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而那声音的来源，正是阴阳家大司命。弦无几次拖沓，不愿交出枫烨然，于是她便奉东皇大人之命来带枫烨然回阴阳家。当然，她可不会像弦无那般温柔了。
枫烨然回头，见那女人双手赤红，还布满奇异的银色花纹，身后飘着一群像傀儡一般的东西，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然而她此时正在伤心处，便只是皱紧眉头，咬牙说了句“滚”。
“呵，小妹妹哭得梨花带雨，没想到脾气却挺大呀～”大司命似是愠怒，手一挥，身边的傀儡便将仍坐在地上的枫烨然团团包围，等待大司命的指令。
“我说了，给我滚。”枫烨然一只手朝地上一拍，溅起的雨水倏忽化作红枫，如剑一般朝她面前的几个傀儡逼去。枫叶一旦触到傀儡的身上便化作火焰，那傀儡连挣扎都没有，最终只剩一缕青烟。而枫烨然在此刻并未有闲着，刚刚借着朝地上的一掌撑起身来，衣袖向身后一挥，又有几叶红枫飞去。寥寥几个动作，竟直接将周身的傀儡烧得连灰都不剩。
大司命见状，趁枫烨然背身朝她，直接发动骷髅血手印，速度迅疾，等到枫烨然回身，那骷髅血手已经将她捉住，举向高空。
“小妹妹资质不错，只是不太会打架呢～”大司命笑得妩媚，“背对敌人，这可是致命的错误哦～”
天上。
弦无百无聊赖地拨了根弦，总觉得弦变得紧了些。正想得出神之际，琴弦突然自己动了起来，杂乱无章的声音冲击着鼓膜。
——糟了！
弦无慢慢潜入安逸存的身体，本在沉睡的安逸存此时也醒来了。
“哎你总算来了……”安逸存低声发牢骚，“这阴阳家的地方真是闷死了，一堆没脚的怪家伙在身边飞，搞得我吹笛子的心情都没了。待会儿是要出去透风吧？”
弦无冷哼一声：“你的好徒儿出事了。”
“什！……”还没等安逸存问清事情原委，弦无就已经动用术法来到枫烨然所处之地。此时枫烨然已被大司命擒住，大司命正欲下咒令其昏睡，却被弦无一把拦下。
“别碰她。”
伴着一声弦音，大司命感到有一股凌厉的杀气朝她逼来，并且越来越浓。
“逸存？你怎么……”被擒住的枫烨然先替她发话了，但因为身体被缚通气不畅，声音有些许颤抖。
大司命仍旧用骷髅血手捏着枫烨然不让她动弹，回头一瞥，果然是那个讨厌的家伙。
“弦无大人，别来无恙啊。”大司命面上勾着嘴角，眼底却毫无笑意，“东皇大人命我带这丫头回去，还望弦无大人莫要阻拦。”
弦无紧皱眉头，将杀意收了，却仍不让步：“她是我的人，理当由我带回。再说，她跑不掉的。”
“……逸存？你在说什么？她为什么那么叫你？”枫烨然的声音有些沙哑，直到歇斯底里，“你不是逸存，你到底是谁？！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弦无身体里的安逸存也在喊：“臭东西，快叫那阴阳怪气的女人把我徒儿放下来！木头脸你听到没有？！”
弦无将视线从大司命身上移向枫烨然，两双眼睛相对，枫烨然皱着眉头一脸难以置信，拼命想从弦无的身上看出些什么，弦无却冷着脸，一个表情都懒得做，想着既然事情被撞破了，那便破罐子破摔罢，枫烨然却突然哭了起来，大喊着“把逸存还回来”，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鬼哭狼嚎，弦无顿时没辙。
——这分明就是个烦人的黄毛丫头，哪还有一点曾经那个冷面无情定人性命的枫的影子？
依弦无对枫烨然的了解，这个丫头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要让她乖乖听话，这便只好委屈自己，凭着安逸存的身子安慰枫烨然：“此刻一言难尽，但我不会害你。”说完便抚琴，寥寥数声弦音化作几道金色弧状光芒，如刀刃一般，大司命的骷髅血手印被轻易化解，枫烨然本该跌落在地，那几道金色的光芒又聚在一起团在她周身，稳稳当当地将她放下，之后才尽数消散。枫烨然见弦无和大司命还在对峙，便先抹了把眼泪把脚边的油纸伞给拾了抱在胸口，朝那二人来回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还是决定往弦无那挪一挪。
弦无心下觉着好笑，却又不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将手中的琴利落地一翻，一阵金光过后便是棕色长笛在手。
“小烨，过来。”他唤道，面上却仍没有表情。
枫烨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权衡了一下，便跑到了弦无身后，一只手紧紧攥着弦无的衣角。弦无叹了口气，将枫烨然的小脑袋往身上拢了拢，枫烨然便自然地将脑袋埋了进去，变得一声不吭了。
“弦无大人同小丫头还真是师徒情深，”大司命见自己的骷髅血手印被那么轻易地化解，心下不得不对弦无畏惧三分，却仍不肯让步，“只是东皇大人的命令必须执行，还请弦无大人配合。”
“那是自然。大司命若不放心，大可同行。”说着一只手抱起默不作声的枫烨然，朝阴阳家的方向走去。
大司命摇了摇头，只好紧随其后生怕弦无突然变卦，虽然她心下很明了，以他们二人之间的实力差距，若弦无动了真格，她必死无疑。
“逸存，我还能回百花楼吗？白夏姐姐说过冬天会给我做新衣服，”枫烨然坐在弦无的肩上，抽着鼻子问道，“我还能回你家吗？我想吃张大良带来的点心……”
她问这些的同时，心里其实隐隐感受到答案了，只是她逼着自己，在听到明确的答复之前，不允许自己死心。
弦无本想无视，过了一刻感受到肩上的小包子似是又要嚎啕大哭了，只好含糊答道：“你若表现好我便带你回来。”
“什么叫表现好呀……”
漫漫长夜，弦无缓缓地走着，心中全是说不出的滋味。
或许，那个曾在天上与他对弈的枫，本就是小丫头这般胡闹的性格。而她，却从未在他面前如此表露过，面上永远只是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模样，就连最后那一面，她说要入轮回，也是轻描淡写。
是啊，她好像就是个会乱来的家伙，在天上也是，转世过也是。只不过在天上时她身负重任，闲散不得，这一次她仗着自己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丫头片子便学会胡作非为了，而他偏偏对这样的她毫无办法。
“到底什么叫表现好嘛……”枫烨然又嚷嚷起来。
“当你会自己保护自己的时候。”弦无答道。
——既然这是你选择的路，就要好好地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离别之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