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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春去秋来,随着屋前树苗笔直地拔高,沈梦的身形也增长了不少,幼年时期的婴儿肥渐渐退去,轮廓慢慢清晰,展露出几分介于少女与孩童之间的青涩懵懂。
      看似漫长的童年生活眨眼间流淌而过,再回头很多东西都弥散在空气里,虚幻得仅剩下朦胧的记忆。从三岁开始,她便开始记事,即便短暂而模糊,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
      有的时候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掠而过的场面犹如花底下瞬间滑过的莺雀,一眨眼便了无踪迹。
      更多的时候那些零碎的记忆,会在黑夜编织的甜香梦境里重现,可等到清醒过后,那些缤纷的画面就会随着星星一同撤离,徒留一地空茫。
      这一夜,冷光幽幽,一如既往,渐渐撕裂了黑暗,她的灵魂如同一片轻薄的羽毛,悠悠地在空中飘荡悬浮,尔后,一阵沙沙声由远及近,牵引着她无所凭依的身体着落到实处,等她脱离了方才飘忽的失重感,睫毛轻颤,才发觉刚才那阵声音,不过是风摇动着枝桠,树叶与树叶之间的摩擦撞击声。
      这里是哪里?这个念头横亘在脑海里,却迟迟无法得到答案。只因她的大脑此时像是泡在水里,昏沉沉的,这令她的思维无处安放。
      于是她只好停止对这个地方的回想,环顾其四周的环境。一簇簇毛茸茸的野花吐着鹅黄的细蕊,镶嵌在葳蕤的草丛中,一条小路弯弯绕绕,铺着许多大小不一、用来防滑的石头,尽头是一栋雪白的庭院,被各色牵牛花伸展姿态,惬意地依靠着,那一如既往昂扬绽放的模样,让沈梦本能地对这个地方感到熟悉,恍恍惚惚间有什么被深埋着的东西破土而出,还未来得及触碰,身体早已不受控制,来到庭院的门前,按下门铃。
      这时一个人影显现在大门后,探出的脸蓦地撞入沈梦的视线,吓得她后退了几步,等定眼一看,熟悉感扑面而来,可声音却徘徊在喉咙,迟迟发不出来。
      我应该认识他的。对此沈梦有种莫名的笃定。
      “沈梦,是你吗?”那小小的呼唤声如同一根针,戳破了外围包裹的气罩,记忆缓缓泄露出来。
      “方匪席…”她的语气同样带着不确定,阔别五年,但仅有一次见面的两人再度重逢,对方似乎还清晰地记得自己,这个认知让沈梦既有些得意的同时还带上几分心虚,毕竟自己早就不知道把对方落在哪个角落。
      ‘要认真对待别人心意’妈妈一向如此教导,沈梦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许羞愧。
      不过到底还是个孩子,扎根于天性的勇气和好奇心压下这些思绪,她露出白白的牙齿,眉眼弯弯地看向男孩,男孩那双在光下的深黑色大眼,晶亮剔透。眉宇间的轮廓和小时候基本没差,只是下巴变得尖了些,像个小女孩般眉清目秀。
      看到沈梦的笑容,他微微松了口气,抿了抿唇,将沈梦迎了进去。
      “我给你拿杯饮料喝吧。”他纤长的睫毛上下扑闪,瞅了瞅她几眼,便赶往厨房。
      “嗯,谢谢。”沈梦点了点头,粗壮的神经在此刻发挥作用,完全忽略现在诡异的现状,她现在的意识里只有那一段恢复的记忆,其他的事情似乎被一道闸门阻隔,生不起丝毫的异议。
      在匪席去了厨房之后,她打量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从百叶窗间隙透出来的盈盈的光飞舞着,盘旋着,令她一阵眩晕。记忆里匪席的父母并没有出现,或许他们去工作了吧,她敲了敲沙发,颇为心不在焉。
      另一边匪席端了两杯牛奶过来,奶味飘香,勾起沈梦的味蕾,她灌了自己一大口,可惜无论怎么咂巴咂巴嘴,她还是一点味道都尝不到。
      顿时嘴微微嘟起,皱起眉,偏过头,音调好似含着甜糯,对匪席说道:“这牛奶怎么一点儿味道都没有?你还是来我家玩吧,好吃的东西可多了。”
      匪席愣了会,安静地看着她许久,方轻声回应,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说好了,一定会去的。”
      他这般郑重,反倒惹得沈梦感到不舒服,就好像屁股底下有东西嗝着自己,让自己坐不安稳。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记忆模糊,让感情变淡,也足够让某些思绪变深刻,让一个无知的孩子悄然间成长。
      或许我不该问的,沈梦依旧懵懵懂懂,乖乖巧巧地坐着,却能感觉到气氛转变。
      捧起没有味道的牛奶,沈梦扫了一圈空旷的房间,白底蓝框的窗边靠着一张浅棕书桌,那在眼底晃来晃去的一点苍绿,赫然是她笨手笨脚弄好的那只草蚱蜢,安静地睡在一个垫着厚厚毛绒的小花篮里。
      '他很喜欢',年幼的她,尚且不知道伴随这个念头升腾而起的喜悦为何而来,只觉得这种感觉和被妈妈表扬一样令她倍感欢欣。
      “那个草蚱蜢,我再给你弄一个吧。”她眼含期待,摩拳擦掌准备冲向小花园里。现在的我可以弄得更好看了,沈梦沾沾自喜地想着。
      “就这个很好了。”匪席捧起小花篮,放在眼前,一片阴影洒落半边脸庞,他微弯着唇角,笑意明媚,对沈梦摇了摇头,“太多了就没地方放了。”
      兴致被打消,沈梦撇了撇嘴,但还是认同了匪席的说法,当然不一会,她又被匪席特意拿来的童话书吸引了注意力。
      朱红色调的封面上镌刻繁复的金纹,纸张却有些泛黄,发散着一股沉淀悠长岁月的墨香,上面一些字弄得沈梦眼晕脑胀,匪席瞥一眼她就忍不住笑出声,建议道:“我读给你听吧。”
      “好啊。”沈梦不假思索地答应,挨着床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临近广阔大海的国家,它由一位年轻的国王所统治着。
      在这位国王刚刚登上王位的时候,众多大臣仗着他年幼而暗地里轻视他,新王没有因此感到愤怒,而是选择了等待,随着时间的推移,新王锋芒展露,震慑了所有人,获得了众人的承认。在他的带领下,国家飞速发展,呈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然而在统治了这个国家十年之后,国王开始向往城堡之外的生活,于是他常常趁着空闲时间跑到远郊打猎,几天后方才恋恋不舍地回来。
      某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跑到郊外的树林里,牵着马绳悠闲地在树林里观赏风景,可当他靠近一个湖边时,却意外地发现本应静谧的湖边传来另一个马蹄声,等他凑近,拨开树枝去查探时,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禁屏住呼吸,惊艳刹那间溢满了双眼。
      乌发,雪肤,红唇,鲜明的颜色激烈碰撞,构成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占据他所有视线,使他一丝一毫都不愿挪开。
      那名女子,如同沾了朝露而更显艳丽的红玫瑰,热烈而张扬开放着。四目相对,对方微挑的嘴角,上扬的眼线无一不挑动他的心神,他无法忍住上前打招呼的欲望,他是那么的渴望认识她。
      更令他惊喜的是,对方似乎并不抵触他的靠近。就这样,他们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频繁相见,国王一点点沦陷,在三个月后他向这位女子求婚。对方接过他手里那捧玫瑰,低头轻嗅,微笑着答应了。十天后,两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举国欢庆。
      随着婚后生活的揭开,两人慢慢褪去了新婚的甜蜜和新鲜感,原本潜藏于如胶似漆的表象下的东西,一点点浮现。皇后的性子像是一匹肆意的烈马,她有着不输于男人的魄力和专断,对待政治有着灵敏的感觉。
      在认识的时候,她向国王谎称自己不过是远方国家一贵族的二女儿,喜爱旅游和骑马,那天只是恰好行走到王国的边境,被国王所吸引。可怜的国王沉浸在那段日子编织的蜜境里,即使心底有所怀疑但仍然选择了相信。
      一年过去,皇后怀孕了,国王高兴坏了,整日除了处理政务就是待在皇后身边,在整个皇宫小心翼翼地对待呵护下,一个深秋,皇后顺利诞下一位王子,国王异常兴奋,并决定在王子百日时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生产后的皇后虚弱地躺在深棕色的床上,红唇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暗淡苍白,平添了几分病态美。她接过孩子,视线扫过毫不掩饰喜色的国王,眼睫轻颤,转瞬间嘴角微微下垂。
      春去秋来,距离他们相识已经过了6年之久,王子也由一个小粉团不断抽长伸展,如同初春吐露的新芽。
      6年日日夜夜,足够发生很多事了。在王子3岁时,一封犹带着朝露的信件递到皇后手里。谁也没想到,这一封薄薄的信如同猛然砸入水中的巨石,击起万千浪花,彻底打破平静。
      那一天,皇后像是终于等到颠覆的时机,一把撕裂伪装,涂着蔻丹的指甲抚上艳红的唇,半垂眼睑。此后,关于她的颜色在小王子的记忆里基本褪去,唯有那一抹红深深铭刻,宛若恶魇。
      她要去哪里?她该怎么去?她为什么要离开?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包裹住他,可过分幼小的年龄阻止他分辨出这样的感觉。
      纸包不住火,水藏不住油,国王知道后盛怒,第一次争吵在他们之间爆发,王子躲在门后偷偷地看着,他们争吵的一字一句传到他的耳里。
      '我要离开'
      '你欺骗了我!'他的父王低吼着,扭曲了脸庞,垂在两侧的手紧了又松。
      '对不起,我承认我欺骗了你,但我的国家需要我'
      '难道过往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你是爱我的,对吗?'
      '留下来,为了我,可以吗?',对方从未如此低声下气的哀求,让皇后心软了,但一想到能回到她的国家继承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王位,她又硬下心肠,改用示弱的姿态沉默地恳求对方。
      她的确是喜欢他的,也的确想过倘若她的姐姐没有病入膏肓,这辈子就这样和这个人过下去,但凡事没有如果,不是吗?她还年轻,并且她相信国王不会伤害她,而现在要做的不过是小小的等待。
      没有人能在被长期冷漠对待后,还依旧保留最初的炽热情感,她从不相信,所以把一切交给了时间。
      幸福生活就此一朝破碎,因为一封突如其来的信件。国王没法接受皇后的离开,因此他加大了对皇后的监视,严禁对方的外出。皇后统统沉默以对,可她越是安静乖顺地接受监视,不安的情感越发在国王心里酝酿,到了后来他甚至派出了一支精锐的卫兵队,重重围在皇后的房间外。
      王子夹在他们的无声对抗之间,同样被禁锢了自由,他的身边没有一个同龄人,孤独在他幼小的心灵深扎。
      面对日渐狂躁的父王和日益沉默的母后,他只能偷偷地藏起自己的心情,努力扮演出一副乖巧安顺的模样。
      直到后来在他五岁那年,他看见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小鸟绕过士兵们头顶上方的天空,飞进了他的房间里,扑棱翅膀,落在他手边,光滑的羽毛透着莹莹蓝光,眼睛透亮灵动,姿态懵懂,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短促的鸣叫。
      他实在是太过惊喜了,以至于身子完全僵住,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自己吓跑了这难得的'小伙伴',可是他也实在害怕对方突然离开,深吸口气后,双手微微颤抖,触到对方的绒毛。
      好在鸟儿异常温顺,仅仅歪了歪头,不躲不藏,任由小王子一下下抚着它的羽毛,渐渐地,鸟儿似乎感到舒服,还主动在他手掌心蹭了蹭。
      '你好,小鸟,很高兴认识你。'
      '叽!'小鸟应了声,安顺地凝视着小王子。
      仿佛生锈的齿轮被抹上一层新油,缓缓转动,猖狂生长着的野草枯萎,娟娟溪流显露,小王子趴在小鸟身旁,无数不敢说,不能说的念头一点点倾泻而出,他的不安,失落,孤独,迷惘伴随着它的到来,宛若阳光下的朝露,蒸腾消失在虚无。
      他说了很久,直到黑暗代替光明,窗外染上点点星光,鸟儿立于床头,小王子眼睛始终盯着它,却始终敌不过倦意,头陷入枕头,一夜安详。”说到这里,匪席停了停,视线在一旁快要睡着的沈梦打转,时间极其短暂,仿佛只是稍微歇息一会儿,黑色的发盖住他的眼,他继续往下讲着。
      “第二日,仿佛昨天所有的一切只是个幻影,哪里还有小鸟的身影呢?
      小王子捡起地上一根羽毛,抬头望向窗外宝蓝色的天空,模模糊糊地明白些什么。
      ‘或许它再也不回来了,你知道的,它总该走的。’
      这一年的深秋,皇后在一个黑得令人发慌的夜里离开了,再也不曾回来。
      那一年小王子年仅五岁。”
      沈梦头一点一点,这个故事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晦涩了。
      于是她深深地打了个哈欠,直接倒在地毯上,匪席合上书,眨了眨眼,拿过一张毛绒毯,披在两人身上,两人的脑袋挨在一块儿,徐徐清风卷起半截窗帘,绕了一圈又悄悄离开。
      沈梦睡得极沉,倘若不是身边的闹钟兼妈妈拽被子的动作,恐怕她还陷在一片甜黑里。
      迷蒙如潮水退去,一副画面蓦地闯入脑海,她紧紧挨着另一个人睡得香甜,但偏偏另一个人的脸被黑雾遮挡,看不真切,一丝焦躁舔上眉间,令她摇摇晃晃地扎进妈妈暖暖的怀里,蹭乱本就鸟窝似的头发,不想了,不想了,有什么好想的,还不如想想今天要吃什么。
      此次一别,依旧五年。所有童真时光跟着穿不合身的衣服一起被封存在木柜里,藏在深处,直到某天整理时被发现,轻易地,勾起了无数涌动的记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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