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雨蒙蒙之玫瑰三愿》林飒

41、玫瑰三愿（四十一）

　　依萍撞撞跌跌地从医院冲出来，又撞撞跌跌地走到马路上。
　　此刻神情恍惚的她，对身边诡异的氛围完全处于视而不见的状态，只是行尸走肉一般地漫无目的地游走。
　　“八嘎！”叽里咕噜的一串日语的叫骂声把依萍从的神魂从九天之外拉回了现实，只见几个日本兵已经将她围在包围圈中，冰冷而锋利的刺刀正森然地指着她。
　　依萍一个哆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地冲撞了进驻法租界的日本兵。
　　虽然陆振华任东北司令的时候没少跟日本打交道，但是他却严令禁止女眷和日军有任何来往，因此依萍从未学过日语，也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和日本人沟通，更何况是一群持枪的日本兵，一个不慎，就会把她打成筛子了。
　　“何が起こったのか？”此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日本兵从后面的队伍里赶上来，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看情形，仿佛是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長官を報告して、この中国人女性はチームにぶつかって、どうしたらいいのか。”其中一个日本兵收枪向马上之人敬了一个礼，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日语，想来是在跟长官报告眼前的情况。
　　依萍心里又气又怕，这些日本人，一次又一次堂而皇之地在中国人的土地上耀武扬威，可是自己此时却要小心应对，否则得罪了这些没人性的日本人，恐怕要横尸当场了。但是，要她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边等候处置，确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于是，依萍仰起脸，想看看马上那位日本军官的样子，恰好，那位日本军官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心里都“突”了一下，怎么这个人好生眼熟。
　　“依萍，依萍！”惊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是石磊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这下日本兵的枪头又调转向石磊了。
　　石磊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攻击的意图，突然想起腰间别着一把防身用的小勃朗宁枪，暗暗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叫苦不迭，只盼着眼前这些日本兵看着他态度良好的份上，不会想着来搜身，否则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長官、私は上海銀行の社長で、私は石公と申します。”石磊小心翼翼地用他不大利索的日语跟马上的军官模样的人沟通。本来想掏出名片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但是这个动作太容易引起误会，想想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指指依萍道：“彼女は私の友達で,陸さんはお嬢さんです，これは誤解だ。”
　　马上的军官见石磊交代得明白，又见两个人外表不凡，石磊还懂日语，看来确是本地的绅士淑女。那军官微微沉吟，对士兵挥挥手，士兵便收枪归队，继续向前。
　　石磊连忙用日语道谢，拉了依萍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陆振华？你是不是陆振华的女儿？”突然，一句夹着口音的中文从身后响起，石磊和依萍诧异地转过身，确认了发问的正是那位军官。
　　这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依萍和石磊对视了一眼，只觉好生难以应对。当初陆振华是东北司令，跟日军没少交过手。有时因利而合，有时因利而争，谁知眼前这位跟陆振华当年的关系如何？
　　合该依萍生来的牛脾气，自己分明是陆振华的女儿，中国人自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怎可在敌人面前否定自己的出生。
　　于是依萍咬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我是陆振华的女儿，我叫陆依萍！”
　　那个军官又审视了依萍半响，突然笑了起来：“你是陆心萍的妹妹，同一个母亲生的妹妹！”
　　依萍一怔，记得爸爸妈妈都说过，心萍是陆振华所有女儿中最美的一个，15岁就凭着美貌名满东北三省。当年追求者甚多，其中有日本人也是不足为奇。只是陆振华爱心萍如命，凡是对心萍流露出爱慕之意的男子都当作仇人一样的讨厌，导致心萍临死也没有跟谁交往过。
　　“我们见过的，在心萍17岁的生日宴会上。那时候你还小，可是跟心萍长得很像，现在更像了！”那个日本军官突然变得笑容可掬，一副跟依萍就别重逢的模样，还不忘介绍自己，原来是一个姓工藤的少将。
　　依萍心里讨厌，脸上就无法遮掩，好歹还记得家里的老老小小，只能忍气吞声道：“工藤先生，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交朋友。何况，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还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已经不记得工藤先生了。”
　　工藤少将愣了一下，说道：“以前，我和你的爸爸是忘年之交，对你姐姐也倾心爱慕，若非战争，或许我们已经结了秦晋之好。可是，即使如此，在战争之外，我还是想和你们保持友谊。何况，战争，也是为了和平，中国是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又在西方列强的统治之下。我们想要帮助你们共同繁荣，拜托列强的统治，只是你们的政府不领情，不顾百姓的意愿和死活。我们只能用战争的手段来实现我们‘大东亚共荣圈’的理想。”
　　依萍咬咬牙，应道：“我们中国人的事情我们中国人会自己解决，这种帮助的方式恕我不能领情。工藤先生，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先走了，我上班快迟到了。”
　　工藤客客气气地鞠了一躬，说了一些类似遗憾依萍会这么想，有时间会去拜访陆振华一类的话。依萍听得胸口发闷，直想恶言相向，偏偏要拼命忍住。这亡国之民的屈辱感再次从她心中升腾而起。比之少女之时因日军占领东北三省，跟着陆振华逃难上海的感觉更为痛苦强烈。
　　至于何书桓带给她的爱恨情愁，在这种痛苦和屈辱之下，早就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