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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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
据说人死之后，都会步入黄泉，被忘川边上的一挺小舟渡到河的对岸，在奈何桥上喝下一碗热汤，从此生世轮回，过客人间。
可怜的世人被命运玩弄，而生死簿上记下的名字，就会永远被困在时间的轮回里，任由因缘作弄，上演一场场可怜又可笑的游戏。
而看戏的人，不过是拿这些可笑的故事下酒，看看人类愚蠢的样子，自作自受的后果，然后开怀一笑，又斟满了杯子，准备看下一出好戏。
到底是演戏的人可笑，还是看戏的人更可悲？
没人知道。
停泊在忘川旁的摆渡人只会渡已死之人，河畔的红花一直如火如荼地盛开，仿佛赤红的火焰，一直开到天边的尽头。
“时隔千年，今日又是七星重聚，万物归一之日……”
“据说在今日，所有妖怪都会想起当日自己为何会成为妖……”
“而人类……也会在梦里，梦见他们已经被遗忘的——前世……”
阎魔殿里，自言自语的女子自斟自饮，侧卧在映着映满月光的廊下，独自一人买醉。
“纵使在这忘川河上看星云万里，真是不及那日血染平安时的半分美丽……”
那女子望着漫天星夜，在这千年难得一见的美景里，发出悲伤又短暂的叹息。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末日的光景，真是美丽极了…”，女子将酒洒在廊下土地上，“不过那时候，我这地府可是也同样被搅得天翻地覆，是不是啊——判官？”
本该应话的男子却依旧规矩地站在女妖身后，从未敢越距一步。
低沉仿佛大地一样永远不会撼动的声音，和那张毫无波动的脸一样，念出机械一般早已设定好的台词。
“小生，只不过是在做分内之事罢了。”
“杀孽太重，最后只会招来报应。以一己之私，企图扰乱轮回秩序，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是吗……”女子望着手中已经被倒得空无一物的杯子，不自觉地捏紧，“那——我现在的这因果，也是前世的报应咯？”
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阎魔大人，您本来就是尊贵的天地化身的神明，哪有什么前世？”
“对啊……我哪有什么前世……”
物逝芳飞，人走茶凉，美酒一旦饮过，就什么都不会再有了。
“我……连能称之为前世的羁绊都没有……”
孟婆给青行灯讲了一个故事。
黄泉之边，两个女子席地而坐，在众多赤红的曼珠沙华之中，遮掩了身影。
嬉笑的声音从轻抚的微风中的远处慢慢传来，缥缈悠远，掠近细看，原来是两个美貌女妖正在河边下棋。
青衣女妖将最后一子落在棋盘上，掩面得意道：“这一步棋，可是你输了。”
黑衣斗篷的女妖又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坦然道：“愿赌服输，你提要求吧。”
提问的青衣女妖轻一挥舞衣袖，一盏精致小灯便出现在手掌上，用颇撒娇的语气道：“我要听故事，有趣的故事。”女妖将此灯慢慢放在桌上，“上次你给讲的，那两个「兄弟」的故事就不错……”那女妖好似回味无穷地凭空想了一会，转而冲着那灯吹了一口气，一缕幽光从中间儿的灯芯冒出，那盏无油之灯瞬间就被点亮了。
“你还是老样子，任性。”
那黑衣女妖笑了笑，便从兜中掏出一个锦囊，铺开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那青衣女妖摇了摇头，“不知。”
黑衣女妖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姻缘簿？”
那青衣女妖不屑道：“不就是月老天天捧着的那本破书，有什么稀奇。”
“非也…非也……”
那黑衣女妖仿佛回忆起往事，重重捏紧了手中的红色锦囊，仿佛想到什么终生难忘的故事，向旁边的冥河深深望了一眼，沉声道：“你不知道……这里面……有太多东西……”
“你若是想听有趣的故事，那里面可是比我这多了去了……”
“轮回因果，皆不可逆……即便是我这能使人忘却一切的孟婆汤，也救不了痴人……”
青衣女妖笑也仿佛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情，看着桌上的那盏幽光青灯，缓慢道：“世人总是如此可笑，你以为你什么都得到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你以为你一辈子问心无愧了，其实却伤害了那个最爱你的人。
人类就是这么可笑的生物，寿命短暂的像蚂蚁一样，却还要在短暂的生命力卑微求生，追求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不像我们妖，从来不会谈情爱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那黑衣女妖把话驳了回去，“即便是妖……也是有感情的……”
“情爱这种东西……不分人妖……”
孟婆摘下掩面的黑纱，露出嘴角不知是喜是悲的笑靥，“人类的故事我已经没有了，不过我这倒是有个，两个妖怪的故事。”
青行灯好奇问道：“哦？是什么样的故事？”
孟婆将锦囊中那仅有的半截红线拿了出来，“……很「有趣」的故事……”
“哦？那我可要好好听听了~毕竟，这世上，连你都说「有趣」的故事，还是不多的……”
孟婆看着手中断了半截的线，又不禁想起了千年前的那个令人无法忘记的夜晚。
就在不远处的那座断桥，是无数轮回世人所必经的地方。
而她的工作，就是给每个走过桥的人，一碗汤。
没人看得清她的容貌，大雾掩盖了她的身影，踏上黄泉之路的人，是不会回头的。
那时，她在桥上曾经问过一个「人」。
一个曾经为妖的「人」。
“你还记得，你前世的模样吗？”
那「人」喝下了她赠的碗中热汤，似乎要想起什么，却又似乎已经忘了一切，目光混沌，言语不清，“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婆好像不死心般，继续追问，“那你可还记得，你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人不能忘记？”
那「人」迷魂地丢了手中木碗，跌跌撞撞地走向桥头，含糊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名为愤怒的情感在胸口蔓延，却掺杂着无数心酸，揉碎了在里面，一起沿着四肢颓然向全身散开。
“原来……你用永生永世付出的回报……就是一句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铺天盖地的笑声在弥漫黄泉的大雾中传来，不知是在讽刺自己，还是那个甘愿付出一切的痴人。
但是……有什么用呢？反正他也已经听不到了……你能指望一搓飞灰，听到什么呢？
真是可笑……
你的付出，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连一句记得……都换不来……
一碗汤下去……还不是和常人一样，被「洗」的「干干净净」……
桥边的渡船已经掀开锚绳，准备出发，饮下孟婆汤的人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呢喃不清地不知念出了谁的名字。
“茨……木……”
“……茨——木……”
“对……不起……”
“若有来世……我定不会……负你……”
脖子上整齐的伤疤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刚聚起的魂魄再一次频临碎裂，孟婆将最后一截小小的红色的角放在酒吞的手里，离去渡头，只是胸中有什么热热的东西，点燃了已经冰冷的身体，久久不能散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