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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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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进程就如同战车碾下的车辙,带着战火与硝烟席卷而来,破土扬尘,所向披靡,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当长安饱经风霜雨雪的大门被铁骑攻破的那日,帝都里四处都弥漫着刀光剑影,鲜血染红了护城河,不灭的战火烧了三日三夜,终于二十万大军攻入帝都,前朝宫室被付之一炬,前朝皇帝那个尚且不满十岁的孩子被毒杀在寝宫里,这场历经了近十年的漫长战争终于有了结果。史书记,武帝举兵三十万南下灭吴,历十年,统一四海,改年顺和,立都长安。
如今已然是百年过去了,便是皇帝也换了三四个。
今日太阳很大,她很怕热,便早早推掉了任何邀约出门的帖子,只戴了一顶竹编的草帽支起鱼竿在亭下守着自家的半亩鱼塘钓鱼玩,也算是一项消遣。这池塘里的鱼大概是娇生惯养习惯了,都傻傻的,一点鱼饵下去,不出半晌便钓了五六条,她便觉得有些无趣。
这时从远处急匆匆地走来一群华服宫婢,领头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姑姑。
“郡主殿下,郡主殿下,大事不好了,世子不见了”那姑姑一进亭子便噗通一声跪下来“奴婢自知失职,请殿下......”
她淡淡地看了那宫婢一眼,压低声音说:“小声些,莫惊了我的鱼”
话刚落,鱼漂剧烈浮沉起来,她一提手,漂亮地从水里拉出一条花青的鲤鱼来,鱼尾对着阳光的弧度甩出一条漂亮的水花。只见她慢条斯理地将鱼取下来丢进早用石子圈好的水洼里,淡淡地问了句:“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票宫婢将头低得更深,颤颤巍巍道“早课时候”
她一边接过白绸擦了擦手,一边又问道:“今日学的是哪篇文章?”
\\\"礼运大同篇\\\"
“哦,姑姑不必急,他定是贪玩去了,午时前必回寝殿的”
“可.....”那婢子似乎并不大理解,因为他的小主子一项十分精于功课,怎会逃学呢?
“难道姑姑,信不过我?”她挑起眼看了一眼那婢子
“不敢不敢”那婢子便退了下去。
“春梅,备车,我要进宫”从亭那侧走过来一个穿红缎绣梅的婢子。
“主子您便这般去吗?可需要奴婢更衣”
她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那婢子便迅速退了下去。
皇宫引渭水入园,宫内池沼四季流水不息,太后娘娘还做皇后的时候,甚爱荷花,因此在毗邻太学西侧的地方,特特劈出一块水来种了荷,取名荷香苑,一到入夏时节,莲叶田田,触目望去一片碧绿,也因着这水是活水,数年来无数成熟了无人采摘的莲子顺水而下,在河中某处的池沼另寻了家园,因无人打理,这里的荷比照着野生的姿态生得十分肆意,不似荷香苑的规矩,这里既有粉荷也有白荷,七七八八地混杂在一起,渐渐地竟长出些举世皆浊我独醒的样貌来。她从王府来,独独到了此处,上饵,下钩,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过了不多时,从荷塘深处悠悠地飘过一只小船来,小船上倚着一个穿绯色衣服的少年,一手倚船,一手懒懒地翻着书卷。待小船靠近水岸,才看清那少年样貌,是个生得顶顶好的男孩子,墨眉笑靥,既有满身的英气也有几分孩童的稚气。许是行船时,这里并未有个渔翁,他一脸的惊奇走到近前。
“钓鱼是个好玩的事儿,可无奈我从来钓不上,老翁你既钓了这么多,可否教授我一二”
“公子少年英气,这钓不上鱼的原因有二,一是枯坐无味,一是公子不懂得因地制宜,因鱼制宜的道理”
听了这话,本一身顽童气的他,忽然严肃起来,他一拱手“何为道理,请赐教”
“这道理说来简单,这世上之鱼皆是鱼此为同,可鱼也分鲤鱼草鱼鲢鱼,此为异,所谓同皆为异,要钓上鱼来便要学会这以同为异,用不同的鱼饵,因材施教”说完她笑盈盈地摘下蓑衣草帽,“礼运大同是要好好学的,你可懂了?”
“竟然是长姐”那少年见来人是自己极亲的姐姐,也笑出声来。
“我给你带了点心来,玩闹了一上午,可是饿了吗?”她笑着从鱼篓边端过一个四方食盒来,打开来上层是四色点心四盘,下层是一壶还温热的茶并茶杯两盏。
“知我者,当真长姐也”他也没什么架子,随意地便寻了寸干净地坐下来,直接用手去抓盘里的果子。
“慢些吃,当心噎着,今早你逃课了,你殿里的姑姑可是急坏了,说是在宫里寻你不到,无奈寻到我府上,惊动了我”
“可长姐如何知道我在这?”他用弹了弹手上的饼屑,抬头问道。
“以前,我最喜欢这处的景致,也最讨厌礼记中的繁文缛节”她淡然一笑,如池中芙蕖,清丽脱俗。
“以前只引姐姐为知己,如今看来竟比知己还要亲上几分了”
“今晨我钓了不少鱼,已吩咐府里炖了鱼汤,想你下午也没什么课,便随我回去吧,多日不见,母妃怕是也想你了”
待他休息够了,她便收拾了渔竿渔篓,与他一同向乾门走去,这里份属内宫是没有车架的,因而她便只能与他步行出去。春梅便在不远处等候,待主子来了,便亲手接过了主子的蓑衣斗笠交给了一旁侍奉的小厮。
宫中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虽然她一向随性淡然,但也常惹人注目。她的车架路过靖安门的时候,一位姑姑正领着七八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宫娥去内廷司领物件,见着她那不尚奢华的车架上一身素服发她与世子宁安谈笑淡然,一干小宫娥羡慕不已。
“陛下诸皇子,要数皇后娘娘嫡出的三个皇子最尊贵,而太子殿下,昭王殿下,梁王殿下又属昭王殿下最英气,诺诺诺,那车上坐的便是昭王的世子,真英武啊”
“除夕昭王进宫的时候我正在惠妃娘娘那里侍奉,有幸见过一次,真真是好看极了,相传他的世子神似昭王殿下,却比他父王帅气上几分”
“唉,那姑娘不知道生得怎样的福气,竟能与世子同车”
“莫不是,她便是世子的贴身侍婢?”
“若有朝一日,世子也肯垂青我们一眼就好了,便是不能成为侧妃,做个侍妾也好啊”
小宫娥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惊动了姑姑。“你们刚刚入宫,我便不与你们计较,但你们切记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便是不要去高攀麻雀变凤凰。这宫中贵人极多,小心你们的嘴葬送了自己的小命儿”
对,这便是她,昭王的嫡长女,世子宁安的长姐。
昭元六年,腊月,她终于耐不住娘胎里的寂寞,呱呱坠地。她生来尊贵,他的父亲是武帝的嫡次子昭王,母亲来自儒林世家王家,她带着吉兆降生,是皇室里唯一一个未满周岁便封了封号的孙子辈。她出生的那日,皇城漫天艳霞不灭,皇城周遭十里早梅遍开,方士认为此乃四海归一的吉兆,文帝甚悦,取先太皇太后闺字婉,赐名婉柔,封号端柔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