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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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言叔要走，我连忙光着腿挡到他面前。
他脚步一顿。
“言叔，我马上就好，马上……”
我以为是言叔觉得我太磨蹭，于是边说边把两条小细腿往西裤里塞，动作太急，踩到裤腿时还差点滑了一跤，言叔手快把我给拉住了。
套完裤子，我伸手去解睡衣纽扣，从上往下，衣服由于手上的动作而从肩膀滑落，半个上身裸|露在空气中。
我忙着低头解扣子，也没想到去拉。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刚把睡衣完全脱下，一件白衬衫就落到了肩上，反应过来后，我把两只手先后穿进了袖子里。
言叔顺势给我系上扣子，修长的手指与我的胸腹皮肤之间就隔了那么点微乎其微的距离。
我下意识挺胸收腹。
“小雨。”言叔唤了我一声。
“嗯？”
“以后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了，知道吗。”
我头一歪，不解地问道：“刚刚是您让我……”
“以后不可以了知道吗。”
“哦”，我点点头，又小心地问：“您也不行吗？”
言叔没说话，给我系完扣子后，又转身把西服外套拿了过来，看我穿上才回了声“嗯”。
我抬起头看他，想起之前按摩的那次，言叔也是这么突然变了脸色。
眼神加深，嗓音中带着一丝暗哑。
言叔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停了会儿，认真答道：“嗯，知道了。”
全身都换上新西装后，言叔让我站到了穿衣镜前。
这和我以前见父亲穿的完全不同。
现在这身不仅挺括修身，还兼有设计美感。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腰变细了，腿也变长了。
新西装穿着也舒服，我是第一次尝试，但没有任何不适感。言叔说这是他亲自给量的，肯定没有骗我。
我有点高兴，回头去看言叔。
“喜欢？”
“嗯。”我抿着嘴对言叔笑了笑，“谢谢言叔。”
“不用，喜欢就好。”
言叔上下将我看了一遍，最后才把视线停在我脸上，说：“酒会下午开始，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出门。”
我点点头：“好的。”
回了房间，我原本直冲着书桌而去，想把手机拿上，半道却转弯去了衣柜前。
拉开门，里头有面全身镜。
刚才言叔站在身后没好意思多照，可其实我很喜欢，于是来来回回又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然后脚步慢慢停住。
我看着自己，心里算了算距离言叔与我初见的那个夜晚，原来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我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全身上下都是这里的气息。
头发剪了，衣服换了。还有些道不明的东西远远不止。
从前我没想过会像现在这样。
下午，言叔开车带我去了酒会现场，路上又接了几次电话。
到停车库后，我们坐电梯上了九楼。
门刚打开，就见到外面站了个人，他和言叔身型相当，年龄大概也接近，可眉目却看起来不怎么和善，甚至有些吓人。
我往言叔身边靠近了点。
言叔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背，半揽着我走出电梯，对那人说：“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迎接啊。”那人笑了下，看着我道：“今天有贵客，我当然要亲自过来先看一眼。”
我没想到这么张反派脸，笑着说起话来居然还挺……亲切，不由自主就哆嗦了一下。
言叔的手从我背上移到了肩膀，轻轻捏了捏。
“一眼看完了，可以走了。”说着，言叔把我往旁边带。
“唉我还没看清呢”，那人大跨一步走到我面前，想凑近时被言叔用另一只手挡住了。
“哎哟你这，太小气了吧”，那人直起身，对言叔说：“我都不给看，待会儿酒会你是不是得弄个面具给他戴上啊？”
他啧啧两声，又接着道：“舍不得就别带来啊，言总。”
言叔在边上静静地听着，等对方说完才开口：“云总，我的意思是，不要站在电梯门口，去休息室说。”
“……哦，是，走走走”，被言叔叫作云总的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对我笑了笑，“小雨，我们去休息室坐着聊啊。”说完朝我和言叔挥了下手，转身往前走去。
我对着那个称呼愣了半秒。
这个人应该与言叔是相识，可怎么还认识我？
休息室离得不远，一直往前过了走廊，再转个弯就是。门口站着位服务生，看见我们后就把门拉开了。
云总让言叔和我先进去，接着对服务生说：“先上壶茶和……小雨爱喝什么？果汁？还是别的饮料？”
我刚跟着言叔在沙发上坐下，听见有人叫我，马上就抬起了头。
云总靠在门边看着我，又问了一声：“爱喝什么？能喝酒么？”
“不能。”言叔在边上回答。
“没问你啊，小雨你说。”
我赶紧摇了摇头：“茶、茶就好，我也喝茶。”
“真喝茶？”云总问道。
“嗯。”
“行吧”，他转头面向服务生，“那就先上壶茶，要言总常点的那种。”
“好的云总。”服务生答应后就离开了。
云总关上门，走到我面前伸出手道：“你好啊小雨，百闻不如一见。”
我愣了下，站起身将手放到他掌心，说：“您好。”
云总将我的手握了握，笑着说：“我是云远，你叫云哥就行，我和言……”
“叫云叔。”言叔打断了他。
我立刻接上：“云叔好。”
我能感觉到云总的手一僵。
“……怎么就叫叔了，就因为我比你大两岁？”云总看向言叔，“我三十五都没到啊。”
言叔靠在椅背上，提醒他：“小雨才十八。”
“我知道，你跟我说过，那也才……”云总顿了会儿，回头问我：“不是，小雨，你管叫他什么？”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言叔，乖乖回答：“言叔。”
云总“哎”了一声，“不至于啊，这年龄差还是能够着哥哥辈儿的吧。”
“够不着”，言叔平静地回答，“还有，云总可以松手了。”
“哎。”云总将我的手松开，叹了口气继续说：“你都管他叫叔了，那我就勉强叔个吧。”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小心地点点头。
云总看我这样，拍了拍我的肩，笑着问：“小雨你是不是挺怕我？”
我垂下眼，口不对心地答：“没、没有。”
云总显然不信。
“我就是长得凶了些，你别怕”，他朝言叔指了指，“我脾气比他可好多了，他平时说话能呛死个人。”
我几乎立刻就摇了摇头，说：“不会的，言叔很好的。”
云总听完又笑了起来，“小朋友你这，睁眼说瞎话么，你看你言叔从见我到现在有给过好脸色吗？”
我想想好像是这样，但仍坚持道：“可是，可是言叔就是很好的。”
“哎你这……”
云总还想说话，休息室的门恰在此时被打开了。服务生送进来一壶茶和三个茶杯，在桌上放下后就欠身离开。
云总示意我坐下，倒茶时接着说：“没想到小雨还挺维护你。”
这话应该是对着言叔说的，但言叔始终没有搭腔，只是在茶杯斟满后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我。
我双手接过，有些自作主张地回答云总道：“因为言叔对我很重要。”
云总端茶在手里，乐了半天，“小雨，你是不是出门前被训了啊，这么使劲吹他？”
“没有。”我摇头。
“肯定有”，云总说：“你言叔吧，就喜欢板着脸训人。没事儿，别理他，我平时就老被他说。”
“言叔不是这种人。”我小声回道。
“哟，那你觉得他哪种人啊？”云总喝了口茶，自然地接过话。
“言叔是，是……”我双手捧着茶杯，盯着里头飘着的一小片茶叶，下了些许决心才把话说出口。
“是家人。”
言叔是家人。
但其实我还想加上一个定语，言叔是我的家人。
言叔送我上学，陪我吃饭，逗我开心，从不在我面前发脾气，也从未冷落过我。
他做过的这些事，早就远远超过了户口簿上那几个排在我之前的名字。
所以其实我都不应该把言叔说成是家人，因为他与我对这个词的原有认知已完全不同。
可言叔与我之间，还能有比家人更亲密的关系吗？我暂时还没有想出来。
我低着头，食指抠了抠杯沿，怕自己的话说得不妥。
果然，云总听完后一愣，转头对言叔说：“你们是不是已经……”
“你下去看看酒会的准备情况，时间到了就可以开始了。”
“……行，那我下楼，你们再坐会儿。”云总起身，走出休息室后把门关上了。
刚才言叔打断云总时语速非常快，而且不带情绪。我以为他不高兴，于是抬起了头，却见言叔对着我淡淡一笑。
他不说话，只是微笑。
我的心突然就砰砰砰地跳起来。
云总的笑容再亲切，也比不上言叔万分之一的好看。
我有些慌乱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想缓解这种反常的心率，却骤然皱起了眉头。
这茶太苦了。
言叔见证了我全程的反应，笑着说：“刚才为什么不要果汁？”
我呐呐道：“想和您喝一样的。”
“现在后悔了吗？”
我下意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说：“不后悔的。”
言叔一顿，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过了会儿才低声说：“小雨也是我的家人。”
这话前后没有因果关系，但我听懂了，我想也只有我能听懂。
言叔没有不高兴，言叔也同样把我当家人。
我动了动嘴，茶水带来的苦味，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了。
被我喝过一口的茶，最终都被言叔接过去喝下。
云总不多会儿就给言叔打来电话，说已经全部准备就绪，言叔起身带着我走出休息室。
下楼时，他与我提起云总，我才想到刚才见面时云总的自我介绍被言叔打断，之后就再也没有提。
“云远是我在国外上学时的学长，也是朋友，后来一起开了公司”，言叔边走边说，“他人不坏，你不用怕他。”
“嗯。”我点头。
“待会儿酒会里的人应该不少，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跟着云叔，他都有数。”
我一下抬起头，“言叔你要走吗？”
“不走，别怕”，言叔朝我笑笑，“开场后我要去台上致辞，到时你记得跟着云叔，不认识的人不用理会，想吃什么就吃，但不要喝酒。”
“好的。”我放了心，点头答应。
我跟着言叔去了八楼，整整一层都被布置成了以红绿色调为主的圣诞主题。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里头已经站着不少人，男男女女，个个都是西装晚礼服。
言叔的身份摆在那里，进入会场后，自然而然就吸引了诸多目光。
他一手揽着我，目不斜视地往主舞台边上走去，我跟着他的步子，总觉得那些投给他的目光中，也有几个绕到了我的身上。
会场里摆满了酒水与美食，还有厨师现场制作。经灯光一照，更显得颜色鲜亮，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端着餐盘的侍者不时穿梭于会场中，将新鲜酒食提供给到场的宾客。
言叔突然停住脚步，拦住了一位正要经过我们面前的服务生，从他端着的餐盘上拿下一块杯子蛋糕。
我正疑惑，他的手就送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向言叔。
“小雨，饿的话就先吃一个。”
“我、我现在不饿。”饶是不曾参与过酒会的我，也知道活动还没开场时是不能吃东西的。
可言叔的手却还是举在那里。
“刚才看你朝桌上看了好几次。”
我不肯承认：“我没有啊。”
言叔听完笑了笑，“那怎么办，我都拿在手上了，不能放回去了。”
“那，那就……”我看着言叔，余光却瞥见了站在周围的三两人群。
他们中有许多本就注意着言叔，现在见他一停，手里还拿着块蛋糕与我说话，自然开始探究起来，交头接耳。
我不想让人议论言叔，于是伸手把蛋糕接过，说：“那、那我先保管着。”
“不用保管，现在就可以吃。”
“不行的”，我认真地说：“酒会还没开始，人家都看着，这样不好的……”
“小雨，我是谁？”
“嗯？”言叔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我有点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言叔。”我回答。
言叔听了摇摇头，朝四周看了看，那些原本关注着这里的人立刻将目光转向别处。
“我是说，我在这里是谁？”
我皱起眉想了想，“在这里是……言总？”
“对”，言叔看着我，“所以我现在允许你吃，谁都不能议论，因为这里我说了算。”
我没想到言叔居然会说这么幼稚的话，有些想笑，却又莫名红了脸。
“嗯”了一声，我把杯子蛋糕放在嘴边，小小地咬了一口。
“还你说了算呢，言总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云总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言叔身后的，他出声时吓了我一跳，手里的蛋糕差点给掉地上。
他走到我和言叔面前，接着说：“言总您大笔一挥批了酒会，然而统筹组是谁在管啊，还不是我。”
言叔朝他看了眼，笑道：“辛苦了，云总。”
云总板着脸没接话，倒是对我说：“小雨，咱们去前面，马上就开始了，你叔得去后台。”
闻言，我看向言叔。
言叔伸手摸了摸我的后脑勺，“去吧，跟着云叔，我待会儿就回来。”
我点点头，看着他往舞台边走去。
我跟着云总去了会场靠前的位置，手里还捧着那个只咬了一小口的杯子蛋糕。
云总看了好几眼，说：“小雨，捧着干嘛呢，吃了吧。”
我有些犹豫，因为身边站着的人越来越多了。
云总把手放到我的肩上说：“别怕，叔叔现在允许你吃，谁都不能议论，因为这里云总也说了算。”
“……”
我猜到云总是想安慰我，却没料到他会说这句。看来言叔和我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明明没有什么，可我的心却乱跳了起来。
我把蛋糕捧到了嘴边，咬下第一口时，灯光暗了。
会场中的照明灯悉数熄灭，舞台中间出现一道白色追光。在四处晃动过后，音乐声响起，一群身穿嘻哈服饰、头戴着圣诞帽的男男女女跑上了舞台。台下传出一阵口哨和欢呼声，气氛瞬间就被点燃了。
云总俯身在我耳边说道：“这几个都是跟着我们回来的员工，你知道吧，你言叔和我以前是在国外创业的。”
我点点头，仔细看了看，现在在上面又唱又跳的好像确实都是外国人。
台上在跳，台下的人也都跟着晃，我转头向后看，发现每个人都沉醉其中。他们举着酒杯，灯光反照到脸上，全都眼神熠熠，还与身边的人互相说笑。
这氛围很好，但我却突然觉得不踏实。
我回过头，抓着手里的蛋糕没有动，静静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等到这个开场的歌舞节目结束，灯光比先前要亮了些，三名主持人走到了台前。
开场词可能就是正常的套路，大家在台下跟着笑笑，远没有刚才投入。等服务生来到面前时，顺势换上一杯新酒。
云总也向侍者要了杯香槟，而后转头问我：“小雨，来一杯吗？”
我摇头，看了眼手上的蛋糕。
“你还没吃完啊？”云总十分诧异。
“我……”
我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云总，这位小帅哥是谁呀？”有个穿着深紫色长裙的女士走到了我们跟前，说话间还对着我笑了一下。
我发现她的嘴唇也是深紫色的，好奇怪。
云总喝了口香槟，问她：“刘总监想知道来做什么？”
“没什么呀，就是好奇”，刘总监声音嗲嗲的，往云总身边靠了一步，说：“刚才我们都看见了，言总带着这位小帅哥进来的，都在猜是谁呢。”
“是么”，云总把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对方。
刘总监笑着，虚撩了下刘海说：“是呀，所以同事们都派我来问问云总，您让我给大家交个差嘛。”
“交差啊”，云总也笑了，“那我推荐个人给你吧，他比我清楚。”
刘总监眨了眨眼睛。
云总：“你在这儿等会儿，等言总讲完致辞回来，让他亲自告诉你。”
刘总监听完脸一僵，但很快就隐没在了灯光与掌声中。
我立刻转头看向舞台，言叔出现了。
“各位同事下午好，感谢大家能够来参加今年的圣诞酒会暨……”
我没有再关心身边的任何事，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言叔看。
其实今天言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不像我还换了身新衣服，他就是平时工作的那一身。
可在灯光的聚焦下，又显得很不同。
言叔一个人站在台上，嗓音透过麦克风传到会场的每个角落，清冷淡漠，与平时在家相去甚远。我看着他在台上说着节日祝词，明明隔得些距离，却好像能看见他嘴唇上的细纹，随着发言时深时浅地变化。
言叔的讲稿不长，主要说了些公司今年的发展与未来展望，期间还提了句圣诞后的假期安排，引得台下一阵欢呼。
临近结尾，言叔看向台下，将视线锁定在我和云总的方位后，终于露出了今晚在发言过程中的第一个笑容。
“最后”，他说，“圣诞快乐。”
也许是因为那个笑，观众中所爆发出的尖叫声远比之前要来得热烈，而且能明显分辨出是女声居多。一直到言叔下场离开，那些人仍旧没有停下。
总裁的发言结束，就代表酒会活动正式开始，会场中的所有灯光都亮了。
我在原地站了会儿，看见言叔出现在了舞台一侧，正越过人群朝这里走来。
他也看见了我，脸上没有笑，眼中神色却是一片温柔。
这不是台上的言总，我知道的。
这是送我上学，陪我吃饭，逗我开心，从不在我面前发脾气，也从未冷落过我的言叔。
等他走到我面前，我深吸一口气。
之前那种不踏实的感觉不见了。
可言叔见我却是眉头一皱，我脸上刚浮起的笑意因此卡在了半路。
“怎么还没吃完？”言叔问我。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手里那个才巴掌大的蛋糕，还剩着大半。
“那个，因为……”
“不想吃可以给服务生，没关系的。”言叔说着就要举手叫服务生过来，我连忙道：“想吃的，想吃的！”
然后张嘴一咬，直接就把蛋糕吃进了嘴里，鼓着两颊使劲地咀嚼。
言叔盯着我，看起来有些困惑。
“哎，青春期都这样”，一直站在我边上的云总，越过我拍了拍言叔的手臂说：“你越让他吃，他越不乐意，不让他吃吧，他就跟你反着来。老言，孩子叛逆期，可以理解的。”
言叔像是接受了云总的解释，点了点头。
我立刻就回头瞪了云总一眼。
“呀，怎么还瞪我了呢。”云总笑着说。
因为根本不是这样啊。
我嘴里还有蛋糕，没法说话，只能是继续瞪着云总以示抗议。
突然，后脑勺上感受到了一股温热。刚想回头，就听见言叔凑在我耳边说：“小雨，乖一点。”
那声音好像是贴着滑进来的一样，拂过了耳朵上的细细绒毛，痒得我缩了下肩膀。
“知道了……”我收回视线，朝言叔的方向转过了身子。
言叔摸着我后脑勺上的头发，继续说：“云叔年纪大了，你要懂礼貌，好吗。”
“嗯……嗯？”
“唉呀，这公司我真待不下去了”，站在后边的云总显然也听见了，指着言叔说：“小白眼儿狼。”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小白眼儿狼。”云总的手马上就指向了我。
言叔把他的手按下后说：“辛苦云总，帮我照顾小雨。”
云总哼了一声，“辛苦什么啊，你总共就离开了十五分钟不到，还真当养了小崽子要护着啊。”
“总之辛苦。”
“不用”，云总摆了摆手，下巴朝舞台边一扬，“我走了，你带小朋友玩儿吧。”
“好。”言叔说。
云总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对了，早晨跟你说的还记着吧，走的时候带我一段，今儿没车。”
“记得。”
“嗯，走了。”
我朝舞台边看去，那里好像正同时开展着几个游戏活动，好多人围在边上说说笑笑。
“想去？”言叔问我。
我摇摇头，那些人我都不认识，况且本来也不想玩。我现在就想待在言叔身边，靠近他，踏实。
“那去吃点东西？”
“嗯。”
我随着言叔走，这时才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个刘总监已经不在了。
会场里人声混着背景音乐，有些喧闹。言叔和我去了相对人少的会场后方，有几个原本站在桌前聊天的人对着我们笑笑后就走开了。
言叔陪我在几排餐桌前慢慢地走，手里举着白色餐盘，让我把想吃的都夹到里面。
我其实什么都挺想吃的，像海鲜和现场厨师做的那些料理，许多我见都没见过。但临了临了，敢伸手往盘子里夹的，还是些不怎么花钱的油炸食品。
薯条，虾球，鸡块，鱼排……我看了看餐盘里快堆起来的东西，放下夹子和言叔说：“言叔，选好了。”
“选好了？”
“嗯。”我点点头。
“所以，没有给我选？”
“……！”我反应过来，脸一红，“对、对不起，言叔，我现在，就……”
“蔬菜，焗饭，意面。”言叔说完，转身就往空桌那里走了。
我愣了愣，赶紧从手边拿了个空餐盘。往四周找了一圈，发现蔬菜色拉后，小跑着过去夹了整盘。
言叔已经在空桌边坐下了，我把蔬菜色拉小心地放到他面前后，又迅速地移动到了焗饭和意面的现场制作区。
厨师是个外国人，见我站到他面前，笑着让我耐心等待。
我点点头，悄悄地往言叔的方向看了眼，没想到与他目光相对，吓得马上回过了头。
言叔没吃饭，肯定也饿得很，可我却忘了给他选吃的，尽想着自己。我可真是条小小白眼儿狼，云总一点儿都没说错。
言叔肯定对我特别失望。
奶油焗饭和海鲜意面被装上盘后，我端着它们走向了言叔，心里有点内疚，还有点怕。
但言叔看我回去后倒是没有多说别的，只是递给了我一套餐具，示意我开始吃饭。
他要是说我几句还好，这么一言不发就让人特别心慌。
我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把椅子搬到言叔边上，靠着他坐了下来。
言叔扫了我一眼，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点名要吃的那三样，分别放了一半在我面前，然后把我那盘油炸食品都拿走了。
我心想，言叔要是还想吃油炸的，我马上就给他去拿。
“怎么不吃？”言叔敲了敲桌子。
“吃的。”我小声回答，拿起勺子开始吃蔬菜。边吃边偷偷看言叔，可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怒。
我低头乖乖吃饭，虽然没吃着自己选的那些，但发现焗饭和意面也很好的，好吃又管饱。
就在我快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完时，会场里的背景音乐声突然变大了，没过多久，灯光也暗下几度。
我第一反应是看向言叔，接着就听见了高声的欢呼，我把头转向会场，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酒会现场的侧门口，出现了一架巨大的雪橇，上面坐着一个圣诞老人，他的座位边上堆满了包裹与礼盒。
雪橇前有几头仿真的驯鹿，个头同样不小。我不太了解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它们就随着圣诞颂歌迈着步子，缓缓地将雪橇拉向了会场中央。
空中居然还飘下了雪花。
我看得有些入迷，回过神后又重新转头去看言叔。
言叔大概是被我像猫鼬一样来回转的动作给弄笑了，嘴角往上勾了勾，我看他这样，心里一下高兴了起来。
“言叔，好厉害呀。”我指着前面说。
“嗯。”
“那些是怎么做到……”
我话没说完，就被言叔捏住了下巴，他从桌上拿了一张纸巾，在我嘴边擦了几下。
我猜八成是吃成了大花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言叔松开手后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转过头，发现圣诞老人已经走下了雪橇，有几个带着鹿角的人出现在了他身后，帮着他一起向员工们派发礼物。
礼物可能是随机的，档次不一。因为有人只是高兴，有人却是狂喜，引得周围人都嫉妒得不行。
“不去了。”我摇摇头。
那些都是公司给员工的奖励，感谢他们这些日子的付出，我如果过去，就算只是拿个小礼物，好像也不太合适。
“过去吧。”
“不了，我就……”
言叔笑了笑，对我说：“圣诞老人过来了。”
我回头，那个拖着大红布袋，满脸白胡子的老人果然朝这里越走越近。
“言、言叔……”我居然有些紧张。
“别怕”，言叔贴到我耳边说道，“乖孩子都会有礼物的。”
圣诞老人走到了我跟前，我下意识站了起来，看他弯腰在包里翻了又翻，却最终空着手站直了身体。
他耸耸肩，好像在说没有什么能给我的，我刚要失落，却看他眼睛突然一亮。
他把手伸进了自己的红袍子，在胸口那儿摸了摸，然后动作一顿，拿出了个包装简洁的小盒子。
我迟了会儿才双手接过，圣诞老人朝我做了个打开的手势。
我小心地抽掉盒子上的缎带，打开后，看见了一支钢笔。深海蓝色，配着银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有些发愣，想不明白自己居然会这么幸运，正好就能收到合适又想要的东西。
“喜欢吗？”言叔走到了我身边。
“嗯。”
“那就谢谢云叔。”
“什么？”我不解地抬起头，眼前的圣诞老人正好就摘下了他鼻梁上架着的厚圆眼镜，对我笑了笑。
还真是云总！
“谢谢云叔。”
我往前走了一步，被扮成圣诞老人的云总抱在了怀里，听见他对我说：“圣诞快乐，小雨。”
云总又接着去给其他人送礼了。
我捧着钢笔回到桌边坐下，言叔向侍者要了一份甜点。
刚才的环节过后，酒会的气氛十分热烈，人群集中在会场前方，活动继续进行着。
我把装着钢笔的小盒子放进了西服口袋里，将言叔推到我面前的芒果芋圆吃下后，打了个哈欠。
昨天一直在做题，晚上因为想着该穿什么就也没怎么睡好，今天很早就醒了。再加上刚才吃得挺饱，我现在觉得有点犯困。
言叔看我这样，抬手看了眼手表，说：“回家吧，不早了。”
我也低头看自己的表，才刚过八点，于是摇摇头。活动还没结束，言叔肯定不能走。
“走了，明天还要上学。”言叔站起身，往我肩上拍了拍。
“可言叔你能走吗？”我指了指会场前，“酒会还没结束呢。”
言叔朝我笑了下，“我要做的都结束了。”
我其实没听懂言叔最后这句的意思，以为他是想说做完开场致辞后就已经能走了。毕竟言总么，也不一定要参与到每个活动。
离开前，我又回头看了眼现场。变幻的灯光下仍然充斥着欢笑，也仍然不是一个属于我的世界。
很漂亮，但感觉不踏实。
收回目光时我瞥见了桌上的餐盘，突然发现我选的那些油炸食品仍然摆在那儿，一动没动。
奇怪，言叔难道不喜欢吗，怎么没吃？
我跟着言叔坐电梯到了停车库，系上安全带后，言叔打开了暖气。
“稍微等一会儿，云远跟我们一起走。”言叔说。
我担心是由于我的原因，小声说：“会不会影响云叔了？”
“没事，他原本就有事准备先走的，跟你没有关系。”言叔看我：“困不困？先睡一会儿。”
我点点头。
言叔伸手把我的座位往后调，又放低了些，然后从后座拿来一条小毛毯，盖在了我身上。
我原本是打算就这么眯上一小会儿的，等云叔来了以后就醒，但可能是暖气太足，我感觉自己刚闭上眼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见了车门打开的声音，想睁眼，可困意还在。
“等多久了啊，我……哦，小雨睡了啊。”云总的声音很快变轻，在后座坐下后关上车门，低声对言叔说：“怎么这会儿就累了，按道理年轻人不应该啊。”
“昨晚一直在写作业，今天又起得早，让他睡吧。”言叔说着，发动车子往前开。
“哦，脑力劳动”，云总像是笑了笑：“高三小孩儿真不容易啊。”
“嗯。”
“养个高三小孩儿也挺不容易，是吧老言。”
言叔没有说话。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我听见云总说：“你把我送到富源大厦，他们改地方了。”
“好”，言叔说：“辛苦云总了。”
“我是挺辛苦的”，云总轻轻哼了声，“要给大老板安排酒会，还要扮成圣诞老人帮大老板送钢笔，跟那儿演戏，完了以后啥也没吃上，现在还得去为大老板谈生意。真的，要不是我这个职位没法跟下面的人一起评比，否则最佳员工哪能轮得到他们？”
言叔声音里带着笑意，说：“云总办事我放心，谢谢。”
“你跟我谢什么谢，不用。”云总回了一句，又轻声问道：“小雨今天高兴么？”
“嗯，挺开心的。”
“唉那就行，我这个叔叔没白穿那身红袍子”，云总说，“你真不知道，一股塑料味儿。”
言叔笑了笑。
“唉，老言，你跟小雨……说了吗？”
“还没有。”
“还没呢？他今天在休息室里那么说，我还以为你全跟他讲了。”
“等高考结束再说，我怕现在影响到他，而且……也怕他不愿意。”
“唉”，云总又低声叹了口气，“我觉得你真是够操心的了。”
言叔沉默了会儿，开口：“我只怕我做得还不够。”
“你这还不够呢？”
言叔说：“今天用餐的时候，小雨选的都是不健康的食物，我在想需不需要和学校老师说一声，我怕他自己在食堂吃饭也这么选，跟不上营养。”
“……过了啊，这就过了”，云总说：“你就算真把他当孩子，那也是个十八的孩子了，自己吃饭还没数么，管得这么宽。”
“但是他……”
“行了行了，育儿经别跟我这种人说”，云总打断道：“放假之后我去问我妹妹要几本青春期教育册，送你好好研究。”
言叔好像是答应了一声。
“说起这个”，云总轻声问：“以后还考虑要孩子么？”
“没这个打算。”
“那你就……就这么样啊？”
“将来的事变数很大，但目前的确没有这个想法。”言叔回答。
“那，准备找个人么？我是说那种，跟你在一起的”，云总说完停了会儿，又道：“黎明非你后来遇到过吗，他上回来找我，说看见你带着个男孩儿一块儿在市中心吃饭，问我那是谁。”
“嗯”，言叔应了一声，“很久之前。”
“你俩……还有机会么。”
“不可能。”
“唉你挺无情的，他到底是从国外一路追回来，虽然是说单方面的……”
“都是他自己的想法，与我无关”，言叔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和谁在一起的打算。”
“那你什么打算啊？”
“我只想要小雨。”
之后的话我没有一句能听清。
云总到达目的地后就下了车，言叔继续开，一路平稳地将车停到了小区停车库。
他解开安全带，摸了摸我的头发，轻声说：“小雨，我们到家了。”
我没有动。
言叔打开门下车，绕到了副驾驶这一边。他俯身而下，将我身上的毛毯掀开，然后解了安全带。
他将一只手伸入我和椅背之间的缝隙，一手穿过我的腿弯，像是准备把我横抱起来，抱着我回家。
我觉得自己忍不住了。
就在言叔准备用力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一直藏在里面的眼泪顷刻落了下来。
我伸手搂住了言叔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紧紧地抱着没有松手。
言叔一怔，问我：“醒了？”
我回答他：“嗯。”声音却是抖的。
我早就醒了。
在云总说他扮演圣诞老人是为了帮言叔送我钢笔的时候，我就醒了。
言叔听出了我的不对劲，也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背说：“怎么了，小雨。”
我摇摇头，把言叔抱得更紧了些，“言叔。”
“嗯。”
“圣诞快乐。”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我拒绝了同桌的邀请，却答应言叔去参加酒会。
不是游戏和礼物，也不是什么圣诞老人，和这些都没关系。
不是的。
我说我想在家复习，是为了把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做到最好，是为了不让言叔失望。
我说我想去酒会，是为了去看看言叔在除我以外的人面前是什么模样，是为了和他一起过周末。
我说我想复习是真的，我说我想去酒会也是真的。
都是真的。
都是为了言叔。
只是为了言叔。
我的言叔。
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