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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章 邂逅(1) ...

  •   “这是小公主最喜欢的桃花饼,刚出炉的,小公主好歹吃一点吧!”娜莎跪在我身前,双手奉上一盘嫣红的桃花饼。

      我随手将托盘一推:“我吃不下。”垂眼看到娜莎消瘦的脸庞,立时心下不忍。阿姊受贼人陷害,我这几日里愁得茶饭不思,娜莎为了让我吃东西,变着法子哄我开心。她这几日何尝不是滴水未进?想到这里,我拿起一块桃花饼放入口中,又拿起一块塞进娜莎口中。

      见我吃了东西,娜莎立即眉开眼笑,笑容从嘴角一直荡到眼底。我摇头,这个傻姑娘。

      阿姊进了冷宫之后音讯全无,沙依花了重金四处通融都没有结果。听人说,入了冷宫的人,极少有能昭雪的,即使有,往往还未等到真相大白,人已被折磨死了。我吃着桃花饼,忽地想起夫子说过,“小公主若有事,可以找我的儿子苏元。”

      我策马来到苏府,心急如焚下,将大门拍得咚咚咚直响。应门的还是那个小童,我掏出一锭银子递与他:“我有急事找苏元公子,烦请通传。”

      那小童应道:“我家公子被上官公子请去西楼了。”见我面露疑惑,便细细将西楼的位置及相关告知我。

      西楼真不愧为长安最大的歌舞坊,老远就听到丝竹声声,莺歌燕舞。到得楼下,但见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迎娘带着几个年轻的姑娘立在檐下招揽着生意。

      那苏府的小童告诉我,这西楼名为歌舞坊,实为风流之地,因此往来的皆为男客。我立在门口,盘算着如何进去。

      “小公主可是要去找那位苏公子?”我回头,见沙依策马立于身后。

      “沙依!你跟踪我?”我只道沙依是个粗人,没想到粗中有细,竟然跟踪了我两次都丝毫没被觉察。

      “沙依不敢,沙依只是担心小公主的安危,沙依向雪域神山保证过,要保护小公主……”

      这个沙依,真是难缠!不过他的出现倒是方便……

      “好啦!那就一起进去吧。”我对沙依一笑,挽着他的胳膊,行至妈妈桑面前,递上一锭金子。

      迎娘眼冒金光,乐得直眯起来:“公子里面请!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样儿的?我们这儿的姑娘各种各样……”话未落,立即有姑娘围了上来。

      沙依面露窘色,我拨开一众姑娘,附在迎娘耳边道:“我们与上官公子有约。”

      那迎娘立即会意:“公子楼上请。”

      上得楼来,才知别有洞天。楼下是莺莺燕燕,歌舞升平,楼上却异常安静,隐隐只闻丝竹之声,清净悠远,廊桥两侧绿植环绕,不知名的藤蔓丝丝绕绕,爬满了廊桥的雕栏,俨然一个空中花园。天上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藤蔓绿油油的叶子上,一滴,一滴,打得叶子一晃,又一晃。

      前头屋子里传来歌声,我从门缝向里望去,上官安和苏元二人正在对酌,上官安斜倚在榻上,长发微束,衣衫半敞,几个美艳女子或坐或卧围在他身边。上官安其实颇有些女儿相,乌发如云,秀眉长眸,躺在一众女儿身中,说不上谁比谁更艳丽。

      一个□□半敞的女子正将剥好的一颗颗葡萄送入他口中,葡萄玲珑剔透,女子纤纤玉手。不知道上官安说了什么话,那女子面颊绯红,吃吃地笑着。

      我暗骂一句,纸醉金迷!温柔乡,英雄冢!上官安好像有所觉察,忽地转头向门缝看过来,我看得入神,隔着重重衣香鬓影正对上他凛冽的目光,心下一惊,哪曾想房门又仅仅是虚掩着,一个重心不稳已经扑进门去。我摔了个嘴吭泥,想到自己虽是不速之客,但毕竟有求于人,勉力挤出一个笑脸。

      沙依见上官安面露不悦,目有寒光,立即拔刀相向。银光一闪,一众歌姬舞女立即吓得四散而逃。

      上官安倒是淡定,两指捏着酒樽道:“公主别来无恙。”

      我知他已知道是我,从地上爬起来,一笑,道:“我找苏元哥哥。”

      待我向苏元讲明了事情经过,苏元长叹一声:“若是长安城内之事,苏某或许还可尽绵薄之力,这皇家之事……苏某着实爱莫能助。不过,上官兄身为车骑将军,出入宫廷日久,还请指点一二,权当是帮苏某的忙。”

      原来他是个将军,我还真看不出来。要是汉朝的将军都如他这般荒淫就好了,那西域和汉朝之间一定会免去不少战乱。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惦记着阿姊,陪着笑道:“上官大人,您见多识广,请给出个主意。”

      上官安横卧榻上,酌一口清酒,长眉一挑,道:“报酬呢?”

      我立即掏出一锭金子。

      他轻笑一声,“你吓走了我的歌舞姬,扰了我的雅兴,就跳一支舞赔罪吧。”

      我讷讷道:“我不会跳舞。”我的确不会跳舞,阿姊长袖善舞,而我只会舞刀弄棒,还只是三脚猫功夫。

      上官安面露不悦,躉眉道:“那就唱支歌罢了。”

      我于是开口唱: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

      厢房的门应声倒地,迎娘的声音随后而至,“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息怒!上官大人不在……哎哟喂!我的门板哎,这可是南海一百多年的金丝梨花木,花了老娘不少银子啊!”

      门边立着的女子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柳眉倒竖:“上官安!你……你宁愿来这种肮脏地方,都不愿……”

      她伸着玉指环绕了屋内一圈,无奈歌舞姬们早已人去屋空,只剩了我和妈妈桑两个女子。她当即锁定了我,挥掌上前,道:“你个犯上作乱的狐媚子!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沙依立即抽刀上前,“不得对公主无礼!”

      苏元大喊:“住手!她是……”言未毕,那大小姐身侧的黑衣女子已然挺剑上前,与沙依缠斗在一起。高手过招,刀剑无眼,屋内一片狼藉,杯盘俱碎。

      迎娘倒在地上直打滚,哭天抢地:“我的天啊,要了老命了,上官大人啊……您可要给老生做主啊……”

      “苏兄,我先行一步!”上官安趁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跳窗而出。

      阿姊的事还没有解决,我歌都唱了,怎么就能让他走脱?我一咬牙,也跟着跳窗而出。

      身后传来河东狮吼:“上官,你给我站住!”

      我连滚带爬地下得楼来,上官安策马欲行,我大喊:“等等!等等我!”

      雨还在下着,蒙蒙细雨,打在脸上痒痒的。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苏夫子曾教过我这两句诗,说的大概就是这番景象吧。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撑伞,任由座下的马慢慢踱着步。

      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在茶肆的屋檐下躲雨,还不忘喊:“冰糖葫芦!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

      上官安见我盯着小贩,说:“想吃?很甜很好吃。”

      我摇摇头,“我担心阿姊,心里是苦的,冰糖葫芦吃在嘴里再甜,也是徒劳。上官……将军……”

      上官安敛了神色,问:“你可知陷害阿姊的是何人?”

      我茫然地摇摇头,说:“王美人?”这些年夫子虽然给我讲了不少中原之事,但他毕竟离汉已久,告知我的也不过是些前尘旧事。至于宫闱之事本就是皇家秘密,我又如何得知?

      上官安缓缓道来:“自八年前匈奴大败之后,楼兰中立,不再与匈奴结盟。而楼兰地处西域要道,要去乌孙、大宛、月氏等国都必经楼兰,因此楼兰是匈奴和大汉都想竭力争取的盟友,我想这也是皇上一直厚待婕妤的原因。”

      我心里一惊,我一直以为皇上宠爱阿姊,是因为老来得了如此美貌年轻的妻子所以倍加珍惜之故,皇室的爱情……不!这皇宫之中可还有真情?

      上官安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说:“出其东门,美女如云。这天下貌美的女子何其多。”

      马儿在一座茶楼前驻足,茶楼约摸五六层高,挂着半旧的帆布招牌,上书“南楼”二字。

      因为下着雨,楼上楼下人满为患,喧喧嚷嚷。

      上官安带着我走到一楼拐角处的地下室,守门的给了我们两个面具,示意我们戴上。

      这南楼的地下竟别有一番洞天,比地上更为热闹。

      有位说书先生正在说书,讲的是钩弋夫人的故事。

      汉武帝东巡过武垣,见天有异象,当地县令遂向武帝举荐了一个女子,此女子只是一个普通赵姓女子,却说服当地县令,谎称其天生手有残疾,双拳不能伸展。待武帝缓缓展开其手,女子手中握着玉钩。武帝大喜,遂宠幸该女子,后召其入宫为妃。钩弋夫人虽是一介平民女子,却凭借超级手段,受尽武帝宠爱,在后宫一路晋升,位至婕妤。

      在场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认不出谁是谁。但正因为如此,观众们格外放松,听到精彩之处尽情鼓掌,听到不爽之处当场叫骂,还有人大声议论朝政,针砭时弊。

      上官安说:“这位钩弋夫人,想必你在宴会上已经见过了。自巫蛊之祸戾太子死后,太子之位一直虚悬,皇上年事已高,立储之事必然成为各方争斗的目标。皇上现有五子: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昌邑王刘髆、刘缌,刘弗陵,刘旦为人粗犷自大,不为皇上所喜,昌邑王抱病已久,刘缌受太子事件牵连一直与皇上心有芥蒂,刘弗陵虽然年幼但常被赞最有武帝当年风范。

      卫皇后故去之后,皇上再未立皇后,后宫妃嫔中以刘弗陵生母赵婕妤位分最高,也最受皇上宠爱,因此太子之位赵婕妤应是志在必得。最近边疆战事吃紧,我大汉对匈奴连连战败,而楼兰这等中立国家的取向就尤为重要,你阿姊突然位至婕妤,如若生下皇子,难保太子之位不会徒生变故。所以我猜,这件事背后指使应是赵婕妤,至于王美人,不过是她的棋子。你阿姊在寿宴上自美人连升三级至婕妤之时,已是这场祸患之始。”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一阵恶寒。想到武帝,本来是夫宠妻荣,却充满了算计和利益;想到赵婕妤,明艳温柔的女子,美丽的皮囊之下却尽是阴谋和算计;想到阿姊,阿姊……

      “那阿姊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我才不在乎什么太子、皇位!但我要阿姊平安!你是大将军,你一定有办法救她的,是不是?”我拽着他的衣袖,满是恳求。

      上官安摇头,“什么事情只要涉及到后宫、女人就都是麻烦。帮你阿姊平反需要从长计议,不过,冷宫这种无人过问的角落,见她一面倒不是没有可能……”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带着个笑脸的面具,每说一句话似乎都是笑着的,很是诡异。

      出南楼的时候,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经过我们的时候突然身子不稳,撞了我一下,似乎伸手向我的刀探去,我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银妆刀还在。看来,我真是风声鹤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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