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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牧羊(2) ...

  •   越往都城的方向走,草木愈发繁盛,水潭湖泊,星罗棋布。楼兰虽与匈奴接壤,一线之隔,却有着天壤之别,楼兰多雨雪,物资阜盛,匈奴多戈壁沙漠,粮草匮乏。

      我多想让夫子来我们楼兰看一看啊,可惜,他却跨不过那一道无形的边界线。我知道,我之所以能成天在楼兰和匈奴的边界上游荡,是因为我是楼兰的公主,匈奴的胡和谐单于与母后交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夫子,只要跨过那一道边界,那些隐藏的边境铁骑就会汹涌而出,即使不是命丧于此,也会受到比现在痛苦百倍的折磨吧。

      这么想着,楼兰王城已经近在眼前了。已是入夜时分,城上亮起了点点火烛,万家灯火,让人心生温暖。

      生意人们还在忙碌着,茶叶、丝绸、黄金、珠宝,这世间的美物,在楼兰应有尽有……中原来的人,肤白发黑,细皮嫩肉,甚懂礼节;波斯姑娘金发碧眼,体态妖娆;匈奴人大多目光凶悍,腰间佩刀,衣服里都能抖出沙来,母后有过约定,进得楼兰,不许动武,否则永不通商,所以他们也就吓唬吓唬人;阿拉伯商人最搞笑,即使夏天也是大胡子,白缠头,长长的白袍子拖着地,也不嫌热的慌。

      小白龙踱着步子,我抿嘴轻笑,这一派热闹繁华,大概就是夫子日思夜想的家的感觉吧。

      到了王宫门口,沙依早我一步翻身下马,伸出手来,说:“小公主请下马。”我不忍拂他的意,便撑着他的手,翻身下马,大步向王宫走去。

      母后依旧端坐于她的王座上,这王座据说来自东海龙宫,难怪如此珠光璀璨,晃得我都睁不开眼。

      母后还是那样仪态万千,温和之中透着威严,连雪域先知都说,她是这世间最美的人。大家都称她楼兰女王,可是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只叫她母后,在我眼里她不是什么女王,她只是我的母后。

      我一溜儿小跑上前去,唤了一声:“母后!”

      母后拉起我的手,捻去我发丝间的一根草屑儿,说:“又跑到哪里疯去了?如此这般嘻嘻哈哈,成何体统?要知道,你以后可是要成为我们楼兰的王。”

      我又是撇嘴又是摇头:“我才不要做什么女王呢,楼兰女王有母后就够了,我要永远做我的小公主。”

      母后无奈道,“傻孩子,没有人能做一辈子的公主。”她转而正色道:“下月就是大汉皇帝的六十八岁寿辰,八方朝贺,兹事体大,此次就派你替楼兰上长安朝贡吧。”

      长安!终于要去长安了,那个让夫子魂牵梦绕的长安,那个我已经想象了无数次的长安。想到此去是为了朝贡,我又不满道:“那个老头子,不是大单于手下败将么,还下了个什么罪己诏,昭告天下自己有罪!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去给他送礼物?”

      母后看了我半晌,叹一口气,缓缓道:“顺便,帮我看看你阿姊吧。”

      阿姊!我的阿姊!一想到阿姊,我不免有些难过,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见着她了!

      母后向左右吩咐:“传沙依进来。”

      沙依已经跟随阿拉松去过长安三次了,此刻他单膝跪地,领命道:“王上放心,沙依定全力护送小公主,万死不辞!”

      沙依退下后,母后思忖了一下,又说:“沙依虽然有勇有谋,但毕竟是男儿之身,此去长安,路途辛苦,日常起居少不了要人照顾,我就派娜莎作你的贴身奴仆吧。”

      “娜莎?”我又是跺脚又是嘟嘴,老大不情愿地说:“这个娜莎傻乎乎,连汉人的语言都不会说,又笨手笨脚的,平日里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就够让人厌烦的了。”我摇着母后的手,“母后,您手下镜花水月四位姐姐,哪个不是武艺出众,聪明卓绝,为什么偏偏派她去?”

      母后语重心长道:“娜莎虽然行事不够机灵,但出门在外,最最需要的,是忠心。”

      我撇撇嘴,表示认命。

      最后,母后突然用我们楼兰的语言对我说:“阿拉松年事已高,你们要尽快成长起来。”

      楼兰作为通商要道,为便于交流,平时大都统一说中原的语言。至于楼兰的文字和语言,只有王族才能够学习,据说是为了保守楼兰的秘密。所以只有遇到非常非常秘密的事情,我们才会用楼兰的语言。母后方才既然这么说,说明这件事情很重要。

      我点点头,领命而出。想一想,那长安的皇帝虽然讨厌,但去长安走走倒很不错,那个有着“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长安,那个苏夫子口中“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的长安,心中莫名兴奋。

      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夜晚来临的时候,母后和族人们为我们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

      沙依跟随他的父亲阿拉松去过长安多次,但独自担当起护送贡品进长安的重任还是第一次。勇士们纷纷向他敬酒,沙依仿佛很高兴,喝了一杯又一杯。

      翠虬天桥飞不去,颔下明珠脱寒露。垒垒千斛昼夜春,列瓮满浸秋泉红。数霄酝月清光转,浓腴芳髓蒸霞暖。酒成快泻宫壶香,春风吹冻玻璃光。

      说的就是我们楼兰的葡萄酒。

      这葡萄酒的酿造极尽复杂,但真真味甘香醇,难怪那些外来的商人总是喝不够我们的酒。

      我端起一杯葡萄酒,跨上我的小白龙,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沙依跑过来,急急地说:“公主小心!”他张开双臂护着我,生怕我从马上摔下来似得。

      我问沙依:“沙依,你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沙依眨了一下眼睛,摇摇头说:“不知道,小公主。”

      我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仰起头,瞥了他一眼。沙依就是这点不好,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对这些个诗词歌赋,一窍不通。

      沙依说道:“小公主莫要生气,沙依的确是不知道这些个什么诗什么唱得,沙依只知道,我们受天神感召,世代保护楼兰王室,我们的一切荣耀都是王上所赐,沙依愿为公主赴汤蹈火。”

      阿拉松走了过来,他是我们楼兰第一勇士,先后辅佐了我的爷爷鄯善王、我的父亲楼兰王以及我的母后楼兰女王。他单膝跪地,说:“小公主,请饮下这一杯酒吧。阿拉松会在这草原雪域日日守候,等待小公主平安归来。”

      我赶紧翻身下马,上前两步扶起他,说:“阿翁快请起。”我接过他手中的牛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才下喉头,便涌上心头。

      阿拉松给我的是白酒,以珍贵的犀牛角杯盛之,只敬献给勇士,代表着不屈独立,英勇顽强的勇士精神。

      阿拉松转头对沙依说:“沙依努尔,中原的皇帝贪婪不足,时刻觊觎我楼兰要道,此去长安,路途凶险,务必保护好小公主。”

      沙依左手握拳,击在右肩道:“沙依在,公主在!”

      阿拉松左手按在心间,弯腰说:“小公主,楼兰的荣耀与你同在。”

      我原以为,阿拉松会像高原上的苍鹰一样,永远地翱翔于雪域大地,俯瞰楼兰众生。可是,他离去的时候,我真的发现了他的老迈。他步履蹒跚,腰间的那把刀仿佛也有千斤重,竟带着他歪向一边。

      伴着弹布尔、热瓦普和达卜的乐声,夜晚的草原上歌声响彻:

      喝的是银山的清泉~,

      睡的是草原的摇篮~。

      长一副山鹰呵洁白的翅膀,

      莫可把蓝天遮挡。

      沙漠里~播种了~天山的彩虹,

      戈壁上盛开人间的花园、人间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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