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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万 ...

  •   阿万
      阿万看了看闹钟“2:37”。
      凌晨了吧!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点青黄。镜中人脸上的阴影被台灯投射得凹凸不平,深深的眼袋看不到睫毛,高高的颧骨凹陷的脸颊以及没有什么颜色的嘴唇。阿万又看了看桌上的画“恩,比自己吓人。”接着又巡视了一遍整个画面,去阳台喝了杯凉凉的巧梅茶,继续修改完善……
      “4:03”阿万放下笔、夹好未干的画、打开手机、热了热之前做的粥、洗漱吃饭、整理工作、然后关好窗、拉好窗帘、挡住外面的光亮,又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6:10”阿万把铃声调到“14:00”,睡觉。
      这是学校寒暑假时阿万的生活。她会在这个时候接给幻想类杂志画插画的工作。阿万不愿意长时间闲下来,她怕胡思乱想到不能自拔。
      “老师”一个青嫩的声音。阿万记得这个学生。“你好!”随着另一个低沉的声音,一只手递到了阿万面前。阿万扬扬眉,目光从男子手上移到了学生脸上。“老师,这是我哥,来这里玩,我做导游的。”阿万接过那双手,也给那双眼睛一个微笑。“你好,玩得开心。”说着又转回到学生“做好导游啊,咱们开学见。”“是,老师,假期愉快!”“恩,假期愉快。”阿万摆摆手,结束了这场邂逅。
      暑假遇到学生是很少见的。阿万从学生到做老师也只是碰到过几次,而大都是视而不见。这个学生确实很喜欢自己啊。“呵呵,”想到这里,阿万笑了笑。可天却阴沉了下来,雨点很快落下。天变的真快,阿万急忙跑到站台下躲着,希望雨点能小一些。可雨又密实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要等到天黑。“老师,这个给你。”又是之前的那个学生,阿万看着眼前的两人。“我和我哥撑一把,另一把给您。开学时再给我。”雨大了许多,那把伞显然遮不住他们两人,那个男人外面的手臂都湿了。“算了我住的不远,等一等就好了。”“诶呀,老师,您客气什么啊,没事的。我们这就回饭店。”“那……”阿万又想推辞便被那男子截住了“拿着吧!女孩子是应该接受照顾的。”说着把伞塞进了阿万手里。揽着他妹妹的肩转身走开。阿万看了看伞,又看了看眼前的背影。“老师,开学见啊!”“恩!”阿万向她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
      阿万也只不过27岁,毕业便就了老师,这些年,也习惯了正经严肃,怎么也记不得如何展示这“女孩子”的感觉了。假期便投入到画插画里,日夜颠倒,也忘了把“女孩子”放到外面见见阳光……这词好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还是不够寂寞啊,阿万在哗哗的雨声里胡思乱想着到了家。进了家门,她关好卧室的窗,又打开了厨房背雨面的窗。阿万喜欢把雨声和雨的气味引到房里,但阿万怕潮,她的画也怕。脱掉粘湿的衣服洗澡,阿万站在镜子面前端详里面的那位“女孩子”。“女孩子”的头发很长,披散开来,几缕偎在颈窝胸前,有点妖媚。阿万想看得更清那个影象,却被越来越浓的水气氤氲了眼。难道这“女孩子”来这么一会儿就要走么?阿万有些惊慌的走到镜前却连轮廓也极为模糊了。用手指划开了一条水汽,露出了一张丰润的“女孩子”的嘴。双唇紧闭,似乎关闭了所有声音,只留寂静。阿万也关闭了她的遐想……
      一觉醒来雨还是下个不停。时间已经很过了7点。窗外万家灯火被这湿湿的空气折射得很温柔,就像浮在空气中的几处小船,在黝黑的时空之河里漂荡。阿万也想加入这次旅行,于是打开了所有的灯。阿万在她的小船里点火炊烟了。她认认真真的准备一天中最重要的晚饭,弄了很多,以供接下来的几餐吃的轻松。她心情很好,电脑里放着“童年情景”反复循环。冰箱被下午刚买的东西塞满。她很满意接下来的日子可以有很多选择,直到再次把它们吃的精光。吃了饭,阿万回到电脑前换了一只曲子“动物狂欢节”这已经成为阿万工作的进行曲。每个动物的主题都有不同的气氛,因为是狂欢,阿万听着它,也不至于昏沉到寂寞。把MSN挂上,又打开了她的邮箱以及她常逛的网站。先查看她的那个hotmail邮箱,就是通过它把她的画传给杂志社的。从她第一次被录用,阿万便以这个ID跟那个叫陈近的编辑往来的。以前阿万还会在传画的同时也把画的意图和心理写出来一并发过去,阿万称他为陈先生。陈先生总是话很少,一般都是“收到;不错;辛苦了;下次联系……”后来,到阿万为故事画插画时便不再写什么了。陈先生还是回复那几个字,只是多了一篇要她配合的故事。这次的又是叫“吴苗”的人写的。阿万对这个作者印象深刻。他的故事总会让她感到很深的恐惧,不仅是物质上,还有精神上的。阿万接触幻想故事很久了,也对那些多诡异、血腥、阴暗的画免疫力很强了,可是每次为他画就会让阿万把那些画面联想到自己身上。这让她有种被人窥视的恐惧,阿万现在的生活很平静,即使她笔下的画铺满了鲜红的血。现在,阿万又一次要抽出自己的精神摔在她生活的墙上。因为,阿万要记录下那墙上的痕迹。
      阿万很感谢陈先生。他总是把她不擅长的那些未来科幻,机械类的故事过滤掉,让她画的几乎都是这种心理描写、生活题材、意境幻想类的故事。阿万对机械设计一窍不通,对精精细细的画飞船也不知如何下手,阿万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蓝色调成闪电一样的锐利又不会让自己的眼睛被割伤。所以,即使把她的神经摔得再疼,也不担心有无从下手的困境,不过在这之前,阿万会把她的精神引出来。这是阿万最乐于去做的。
      黑条的博客又有更新。阿万跳进去座座。黑条是新闻记者,对电影很痴迷却并未让自己与电影有过多的职业性的接触。黑条坦言“那样会失去热情。”黑条利用工作之便很仔细的搜集了电影的一切信息:导演的生平;电影各个时期宣传海报;分区的展片;演员的情况;配乐;字幕制作;电影分类;风格;分级和接受人群及影响,甚至把电影分成不同的背景颜色。剧本、作者、编剧都有介绍。阿万像看趣味教科书一样乐此不疲。
      阿万点了他关于《半个尼尔森》的背景颜色小评:
      “把灰色点燃
      视线就五彩缤纷
      这无色的故事
      也充满了梦一样的神奇
      把灰色分割
      白色情愿不再纯粹
      黑色需要污浊点缀
      ……”
      阿万反复念着,似乎躺在了跳动的黑白的琴键上做了一个灰色的梦。那梦里重复着雾一样的呻吟。阿万把上面的情景记录在她的小本子上,作为又一个创作源泉。阿万在他这里获得了第73次灵感。黑条曾说阿万的生活太单调,需要些什么来补充。阿万对此不置可否,一直在积累着这些她不能接触到的感情,衍生成自己的梦境。阿万认识黑条好久了。大一刚入学时,不知道照相馆该往哪里走的时候遇到了已经毕业回来办事的黑条,向他求教。互相觉得有缘,便留了联系方式。有了今天这样的关系。
      他们只有这一次面对面的相遇。黑条后来四处闯荡,去了很远的地方。阿万在他描述他的“沙场”生活里享受着大学的平静闲适。他们利用着手机和网络交流,阿万很崇拜他,黑条也乐于提供支持和建议让小师妹继续无忧无虑。阿万羡慕着黑条那样的生活。野马一样的奔放,她只能停留在一个地方冥想自己有什么意义。
      MSN有响应
      “在呢!暑假还好吧,闲么?”是黑条。
      “老样子,你知道的。”
      “我出差到你们那里,大约三天。要不要关照关照你?”
      “来我这里?我是地主呢!”阿万知道黑条很幽默也爽气,可还是有些歉意。
      “呵呵,我是师兄,应该的。你给我弄点吃的就好。你嫂子也让我来看看你。”
      “恩,好的。可是没有嫂子做的好,还是斋饭。”
      “知道了,吃好吃的,我妈做的才好呢,你嫂子做的哪到哪啊,我吃的还不是很香?你能做就不错了。”
      “恩,到时候见。”
      黑条的女朋友也很喜欢阿万,她们甚至视频闲聊。阿万叫她嫂子,她的名字阿万不知道,一直找不不机会问。可阿万知道嫂子很美丽,黑条也很爱她,她就是“嫂子”。至于这么久,还没有结婚,阿万知道黑条不在意这所谓的形式。可阿万不知道嫂子是不是很在意,但她很善解人意,是温柔又开朗的女子。
      阿万也认识别的开朗女子。只是多了敏感和理智。她叫“四一”是阿万在火车上认识的。当时四一时时张望,对窗外闪过的风景表现出敏锐的好奇。表情直白的显现出戏剧一样的精彩。阿万忍不住弯起嘴角又怕被她发现,只好低下头或者把脸也跟着转向窗外。“诶?这里也有荷花池啊!”阿万转过头来看着她,“雨水多就是好!”她又微笑补充。接着同黑条一样,她们成了不见面却相知的朋友。四一是个销售人员,擅长分析人们的心理。她更喜欢写字,她说自己说的话太多了,写字就很珍惜。她把它们发到“博客”上,不正规发表,她说她没有多余的精力了。因为工作关系各地出差,写了好多的游记,当然还有散文诗。她说“世界真是丰富多彩,看是看不完的。”如果说,黑条给她故事的奇迹,那么,四一就送了她生活的真谛。
      四一也说阿万的生活太平淡,可四一还说,体验是应该的,理解的途径却也很多,不必拘泥。阿万知道这只是个安慰,可她就是这样获得了黑条他们的这些“抚慰”以支持她依然平静的继续她的生活。
      生活于阿万就是下雨。
      小时侯,阿万一直希望自己学会能下雨的咒语。阿万当然没有实现,可阿万现在的城市里会有很多的雨。这应该是被雨诅咒了的城市。阿万喜欢这里,即使它总是哭泣。
      黑条来的时候也在下雨。阿万并没有在机场内接他,而是在门口撑伞等待。因为有雨,阿万并不焦急或者有别的负面情绪。偌大的机场在此时显得很空旷。大学时阿万的宿舍就与机场隔一条公路,能看清飞机起飞和降落的过程。那时阿万觉得它们好吵,似乎是机械鸟的飞翔的骄傲,也像是为自己的冷血而呐喊。可在这样的雨声里,阿万格外平静。她知道航班可能会推迟什么的,可即使是意外,阿万也会很平静的接受。如果这意外里有黑条……她的眉皱了一下。
      温吞又清晰的雨水在阿万的鞋边流淌着,溅起的水花漫漫覆盖了阿万的脚面,那凉凉的触感蔓延到小腿逐渐向上侵袭。“嘿,阿万!”阿万寻声而去,黑条戴着个灰色的帽子,手提着工具箱,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袋高过头顶一颤一颤的跑向阿万。
      “冷不冷,这伞好小,”黑条说“等了很久么?”
      阿万递给它另一把伞“到那边叫车吧!”
      “想的真周到,还是男用的呢!”黑条语气里透漏着兴奋与玩味。
      “恩,是啊。你也没怎么变啊,嫂子还好么?”阿万不想解释那伞是同学的哥哥的。
      “她不错,没胖没瘦,我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可变的。”
      “哦,我饭都准备好了,你定酒店了么?没有的话,我家附近有几家条件不错,也能有空房。”
      “上面的人都给我弄好了,我就是看看你过的怎么样,视察一下。”
      “那你觉得怎么样?”
      “到家才能看得全面啊!”
      他们在出租车上聊着,阿万越发觉得黑条成熟的味道更浓了,即使对她的语气调侃,穿着随意,可那种缠绕的味道像外面的雨声一样不能忽视,让阿万很安心。
      “味道不错,清淡也有清淡的好处。”黑条对阿万准备的面很是满意。“没想到你还会做面条呢。”黑条很是吃惊。“我妈妈说上车饺子下车面,我走的时候给我做饺子?我好久没吃过饺子了,我妈做的很好吃,可惜你嫂子不会做……”黑条絮絮叨叨的讲着一些生活琐事。他对阿万布置的房间仔细研究,说了一些让她不知如何处理的话。比如:阿万的脸色单调,需要化妆处理,或者晒晒太阳;她家的墙让人看着缭乱,应该把那些画整理好挂起来,而不是夹在那一跟跟拉起的铁丝上;说她不应该日夜颠倒;女孩子那么累没有必要,应该出去交往;说阿万的表情应该生动些;还说阿万要克制对白色的喜爱……黑条似乎把他觉得不合适的地方都说了出来,竟真的像她的兄长,还是有着很多问题妹妹的兄长。“师兄,你觉得我现在过的很不幸福么?”阿万中断了黑条的喋喋不休。“你么,你正年轻,这样的日子不适合群居,你总是独来独往,即使真的要和别人生活在一起,也许会不知所措,难以适从的。”阿万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哦,那你过的幸福么?”黑条看着阿万的眼睛,只一瞬就落到了旁边的台灯罩上。那淡淡的黄绿色的光给他的脸蒙上一层病态的疏离感。“我过得很好,现在只要把幸福维持下去就够了,阿万,虽然幸福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但是只要舍弃一些东西,人人都可以幸福。你也不是欲望太强的人,上天会满足你的。”阿万没等黑条把话说完,就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师兄……我是在努力的好好过,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好。”阿万哽咽着,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这股悲伤。她需要一个人来靠靠,在这个被关心自己的人疼爱的时候。黑条抚摸着她的头,轻轻的说“阿万做的不错,还也可以做到更好……”
      “阿万,你已经长的好大了。”这夜里,阿万又梦到了母亲对自己说这句话。有半年没有梦到母亲了,这话似乎渐渐的淡了。可今天,阿万知道,它们都存在着,在阿万的心里根深蒂固的生长,只是偶尔才开花结个生疼的果实给阿万品尝。阿万常常想:母亲的死去是不是因为自己?母亲活着是不是只为了父亲?阿万不愿去深究这些问题,因为想来想去,阿万总得到同一个答案,一个令阿万常常做那个梦的答案。那梦里只有微笑的母亲和那句话“阿万,你已经长的好大了。”
      阿万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大呢?可能是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母亲体弱,生产会有危险,可母亲为了爱人和自己能为人父母,还是要了阿万。生产让母亲的身体更虚弱,还好有父亲的关怀和疼爱,再加上母亲是一个温顺的人,情绪一直平和,身体维持的还算可以。阿万小时侯就知道父母很恩爱了,那种气氛温馨舒缓。阿万在住宿的时候更体会到那种氛围来之不易。从那时起,阿万就希望能找到一个人,可以给她那样的一个家。
      大学里,阿万遇到了那个人。他有跟他父亲一样的含蓄和内敛。他会很温柔的唤着“阿万”然后表情柔和,衍生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一看到那个微笑,阿万就得到了家的感觉。她很认真的与他交往,一直到毕业,一直到她要把自己已经长大了、找到了想与之建立家庭的人介绍给家人的时候。可迎接她的是出车祸死亡的父亲以及一脸沉静的母亲。母亲见到阿万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你看,你说你张大了,你爸很开心,他要快点回来送你祝福,可……阿万,你别难过,我代他说也是不晚的。你真的已经长大了。”母亲笑了笑,然后不醒人世。阿万没来得及难过,一直等在急救走廊里想着母亲的那句话。阿万希望母亲醒来,又强烈的不安,手指抖抖的不停。阿万还不能接受父亲已死,更不能想象这死与自己的幸福有关。母亲是不能离开父亲的,可有自己陪着她也不行么?阿万已经长的很大了,阿万长大仅仅是因为:相对与父母给她的爱,阿万更需要父母之间的爱,这样不行么?阿万迷迷糊糊的想着,盯着“急救室”红色的灯,眼泪一滴滴的顺着脸颊流淌,浸湿了脖颈,在胸膛那里聚集不散,阿万的心也跟着湿了。也许,父母是相配可以滚动着前进的圆,分开了,停滞不前。可为什么要多出自己来呢?阿万觉得很累。阿万好像看到了父亲,他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乖孩子,你应该留长发了……”那抚摸让阿万的头发一点一点长长。生长的酥麻感涌进脚趾,向上流窜,阿万仿佛置身于她的家里。她对父母说“我也要有我的家了,和你们一样的家。”“阿万已经长大了呢。”父母微笑着离开阿万,越来越远,阿万怎么也追不上……
      母亲抢救无效,在阿万昏迷的时候死去。醒来时,阿万已经不再哭泣。她明白自己不属于那个圆,是被放到圆内的东西。可惜她没有这个自觉,一味的成长打破了这个圆。阿万看着他们的家,一起生活的地方,回忆是那么模糊。阿万再也闻不到那种让她为之追随的气味了。这里只有干燥的空旷和没处躲藏的阴影。阿万看着墙上父母的照片。他们意味深长的眼神、紧握的双手、相纠缠的头发、还有如出一辙的笑容……“啊……”阿万尖叫着,冲出房间。
      父母的后事怎么办的阿万都不记得了。她再也未踏进从前的房子。生养她的人离开了,她也离开了生养她的家,以及城市,还有她要成家的愿望,以及那个人。她换了联络方式,独自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那里有湿润的土地和空气、那里全是陌生的、那里住着阿万,空白的阿万。
      那时侯,阿万主动联系黑条不打算向他隐瞒。她需要他的安慰。嫂子曾问过阿万“那个人怎么办?”“我不能和他在一起。”阿万回答。“那他不是很可怜?若他一直等你呢?你不是爱他的么?”嫂子说。“嫂子,我不能和他在一起的……”阿万的回答让她克制不住伤感。
      “我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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