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自立更生(二) ...
-
韦德推门而入,不管门外还站着月荷、王氏,还有一群看好戏的人,直言不讳。「你一日身为我的儿子,便一日不得出府。」
「德儿,你何需如此?」临阳长公主扯着手巾。「放了曦儿又如何?」
「我怎么能放?那人可是钦犯。」韦德见到儿子变了脸色,冷笑。「果然没错,他就是圣火教教主之子骆天行。」虽说骆天行与骆振宇长相不甚相似,但眉宇之间的那股气息神似得让他极不舒服,因此,他特地让人去查,得到的结果让他掀眉。
「他不是钦犯,是你害他们的。」韦曦嚷了出来,虽然他的声音又干又哑,韦德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了?」韦德脑羞成怒。「你这个不肖子!我救你回来做什么?」说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韦曦忍着痛,摆明了就是要摊牌,话也说得更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有种再给我说下去。」
「德儿,你别打了。」
「曦儿,你别说了。」
两个母亲一个拉着,一个护着,但那两个儿子存心拼到底。
韦德骂着,打着,一刻也不停。「像你这种儿子,我不要了。」
韦曦望着他,终于道。「既然如此,韦曦自请出府。」
闻言,月荷身子一软,落在地上。「曦儿,你胡说什么?」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韦德。
韦曦满脸的伤,嘴角还流着血,但他眸子发亮,兀自朝韦德拜了又拜。「感谢父亲生我养我之恩。」接着又转向月荷。「感谢母亲生我养我……」
「不,曦儿,你不可以……」
韦曦一点也没有被打动。「从今而后,我韦曦便非韦相府之人。」说完,他颤危危地起身,一步又一步艰难地走着。
月荷想去拦,却被韦德大喝一句。「不准拦他,让他走。」
闻言,月荷只得咬唇,细声哭着。
「你胆敢走出相府,这辈子就别妄想再走进来。」韦德在韦曦身后咬牙切齿地道。「顺便告诉你好了,骆天行熬不住,已经死了,昨天便已经让人埋了,敢跟我做对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韦曦心头一拧,强咬牙,连头都没有回。
当他走出相府时,天空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细细的雪,洁白如絮,让韦曦的心神飘到初见面的那一天……
我叫骆天行,叫我小天就可以了,你呢?
小天,我还没有……没有喊过你的名字,连一次都没有。
我一见你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小天,知道吗?我对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许久以前便认识了一样。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我不与强盗来往。
真可惜,你刚刚错过这世上最好的人。
小天……小天……我真的错过你了吗?
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还没有跟你说,我不想只做你的好兄弟。
韦曦胸口撕着,扯着,但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再也无法流下任何的泪水。
他在白茫茫的夜色里穿着极单薄的衣裳,不知道自己该往那里去,也不在意自己将往那里去。
一只温暖而苍老的手抓住他冰凉的手。
临阳长公主知道这孩子现下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是,她非说非做不可。「曦儿,我的曦儿,你不当韦德的孩子,但你还是韦家的孩子,你爹不要你,但姥姥要你。」
圣元二十年底,韦曦出府,成了同族宗亲早逝的韦贤之子,他在那一日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此后,好长一段时间,韦曦住在韦贤的故居中,独自。
*****
他在昏昏沉沉的世界里住了一阵子,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在何处,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世界里开始有了声音。
吵杂的,尖锐的,男的,女的,似是相识,似是陌生,他花了一些时间终于懂得那些声音代表了什么。
「嗯,脉相稳了许多。」说话的是个苍老的声音,他每日都来,伴随着语音,他总会拉拉他的手,摸摸他的脸,拉拉他的眼,有时也打开他的嘴巴,将某个东西探进来。「应该没问题了。小七,都记好了吗?」虽然他总这么问,但没人会回答。「好,那我们走吧。」
接着是一对男女,女的声音清亮,男的声音低沉,每次来,女人都哭,而且痛骂男人。
「为什么还不醒?到底还要睡多久?」
「傅太医不是说了吗?至少还得睡上五天。」
「可是都已经睡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得睡上五天?」
「好了,霏雯,妳冷静下来,小天没事的,他会好的。」
「都是你啦,要不是因为你,我的小天也不会出事。」
「霏雯……」
女人发出了哀鸣的声音,接着声音没了。
偶尔也有个粗粗的声音出现,但泰半时候他总与有着苍老声音的人一起来,每次都会拍拍他的脸。「啧啧啧,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复原得倒是不错。」
「靳宗主想要做什么?」
「哎,老太医,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可不做赔本的生意呀。」
「靳宗主此言差矣,想当初是您起了怜悯之心,将这孩子从刀口救下,救人救上西,怎么说出这样无良的话来?」
「哎,我那时只是好奇,到底是那位高人有本事擒走韦相爷的儿子,谁知竟是个半死不活的小鬼。不过,既然都把人带出来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他爹娘就跟在我身后,我要下手灭口也没机会啊!」
「靳宗主慎言!」
那人只是哈哈大笑。「都救了钦命要犯,让自己也成了钦犯。我还能不慎吗?好了,好了,别气了,太医要是觉得蚀本,届时让他还债时,不会少了您那一份的。」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哼。
但那狂狷的人要是单独来,声音就会柔和许多,有时还会握着他的手,渡了什么给他,让他的身体发暖,脑子也清醒不少。「快些醒吧,小子,是你求我救命的,要你真的死了,我的脸就丢大了。」
求?他做了这样的事吗?
他记不起来。
好像还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但他一点也不记得。
整个人空乏得紧,像是缺了一角,又或者是缺了全部,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期待什么。
在这个世界又住了一段时间。
有一日,那对男女又来,女人抓住他的手,嘤嘤的哭着,他的心忽然觉得难受起来,就听见那女人大叫。
「动了,动了,振宇,你瞧瞧,小天抓住我的手了。」
「真的动了,真的动了。」那男人接着离去,对着什么大叫。「傅太医,傅太医……」
许许多多的声音加了进来,让他有些不舒服了,他皱了眉头,也许还做了什么,接着,他眨了眨眼,启了眼帘,接受了久违而刺眼的光线,还有许许多多包围着他的热切眸子。
「小天,小天,你醒了吗?」声音与人对上了,是名美丽可人的妇人。
「小天,你醒来,真的太好了。」说话的是个长相凶恶的男人,但他眼角的泪水,让他看来一点也不凶了。
「好小子,真有你的,终于醒来了。」带着粗粗嗓音的人,是个一脸侠气的精壮老人。
「好了,都别吵了,先让我看看。」头发花白的干瘪老者握住他的手,他的身畔跟着一个样子极冷的美丽小孩。
手被握着,许多人围着,但他的心里却觉得无比失落,他的目光在四周扫着,似乎在找着什么。
「好极了,能醒来就代表没事了。」傅太医的话让宋霏雯喜极而泣。
「振宇,你听到了,太医说小天没事了。」她先是抱了丈夫,接着又抱了儿子,感觉到他不解地望着自己,宋霏雯皱眉。「干嘛这样看我,你傻了,不知道我是你娘啦?」
他拧眉,微瞇了眼。「妳是我娘?」
「我是你娘,他是你爹,你是我们的儿子,不然呢?」宋霏雯反问。
他的眉拧得更紧,沉下了眸子。「我不知道……」他在众人的目光下低语。「我到底是谁?」
*****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自己。
微微地瞇了眼,他抚着镜里的自己,因为治伤削去了一头的发,整个头光秃秃的,脸色苍白如纸,衬得一双圆眸大得吓人。
脑海中好像闪过什么,但只是一瞬,还没有记牢便消逝不见了。
宋霏雯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想着,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能够将他将阎王手中抢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一切从头又如何?
笑嘻嘻地将他搂住,安慰地道。「娘知道你急,但,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再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能醒过来,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他转过头,见着她眼角擒着泪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也跟着热了。也许玄虚,但他直觉以为她真的就是自己的娘。
「要我一辈子也想不起来呢?」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就要错过什么了。为此感到心烦意乱。
宋霏雯作势打了一下他的脸,在他呀然时道。「我不记得我养过这样悲观的孩子。」母亲的眸子在他眼前闪闪发亮,声音柔软。「儿子,你会想起来的,万一想不起来,这辈子你也一定会记得更多更美好的事。」
他在母亲的安抚下稍稍敛了眼睫,虽然没有反驳,却在心里犹然想着他失落的那一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