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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请你慢慢走 ...


  •   李琤带医生过来,她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就害怕,埋着身子在李琤怀里,不让他靠近。
      她每天都做噩梦,无休无止。
      闭上眼就有人让她去死,她特别害怕,一直跑一直跑,他忽然出现,他站在道路尽头,远远背着光,表情看不清。她惊喜,奔向他的怀抱,他把她抱住了,还没来得及回抱他,他忽然背过手,用劲将她推了回去,转身大步离开,她惊恐,想叫他,喉咙里发不出声。
      她被惊醒,醒来总是黑压压一片,窗帘不知被谁拉开了点,一点灯光透进来,不知几点了。
      她爬下床,想去窗边坐,不敢,回去抱了枕头,紧紧抱在怀里,一点点挪到窗边,墙角,挪那儿不动了。
      漫无依靠。
      白日里缩在阴影里,夜里对黑暗却更加恐惧。
      怎么办,她把自己抱得紧紧的,不知道怎么办。她几乎是爬着的,紧紧抱着枕头,爬蹭到窗边,将窗帘掀开点,去借一点窗外的光。
      想让光进来一点点。
      她正僵着脑袋去找灯光的方向,视线一转,落到灯下,有个人影。她瞪圆了眼,定定看着,定定看着,渐渐眼神软化下来,全身失了力,她瘫靠在窗台边,怔怔发着呆。
      她偏了偏头,想掀开窗帘去看他,指尖触碰到纱布,忽然一阵漫天的悲哀和绝望汹涌而至。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抱着枕头蜷卧在窗边,隔着那一点点缝隙看他,渐渐眼睛就失了神,失了焦。
      李琤曾经问她,罪恶凌驾于信仰之上时,你束手无策,怎么办。
      郁建达说正义不会消失。
      正义不会消失。
      可它总是迟到。

      医生再来,她变得听话了,不再那么狂躁,渐渐的也愿意走出那个房间。李正兴夫妇自然欢喜得不行,这日李琤来了让他赶紧去买白纸,要那种正方形的,四分之一a4纸那么大。李琤自觉怪异,李正兴拉着他悄悄到她房间里看,她房门没关,窗帘也拉开了,人伏在窗边的桌案上画画,边上是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白纸。
      “你妹妹最近喜欢画画,我看她总把白纸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挺费劲的。”又说,“我问了张医生,他说她不愿说话,这是换着方式倾诉,终归是好的。”
      李琤也觉得有好转,迈步进去在她身旁坐下,扬起脸来笑,说年年画的什么,可以给哥哥看吗。
      她一颤,立刻将纸张拿起来背贴在胸口,双臂护住,低垂眼。
      李琤也不逼,笑眯眯说那等会哥哥帮你裁纸好不好?
      她默了会,视线依旧落在地板,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李琤爬起来说好,不打扰你了,又说我去找个漂亮的盒子,给年年装。
      她顺着李琤的背往外看去,看了会,起身,走到门口将门阖上。
      桌面是一副小人画,月亮升起来,天黑了,戴着帽子的小人靠在路灯下抽烟,穿裙子的小人在窗后看他。天亮了,戴帽子的小人走进阳光里,穿裙子里的小人背对着他被黑暗淹没。

      快十二月了,今日天冷,他如往常一样,下了夜班,来她这里坐一会。
      他曲着膝盖弯,手肘搭在膝头上,头靠着灯杆,虚脱又疲累。
      他不知道她现在愿不愿意见到他,她屋里的窗对着这里,她要是害怕,看到自己坐在这儿,会不会好一点。
      他又抬头往那扇窗户看去,黑压压,窗帘遮着,什么也看不见。
      身心疲累,漫天困顿,他摸出烟想提会神,楼道里忽然传出了声,他猛地站起身。
      铁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陡然出现。
      她穿着长长的睡裙,捧着个方盒,身体单薄得好像能被风吹走一样,风一吹,一张脸顿时被四散的长发遮住,什么都看不清。
      门自动阖上,咔哒一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她倚住门,微微低着头,不动了。
      他几乎不敢呼吸,回过神来忙大步向前,脱下外套将她裹住。
      “冷不冷?”他轻轻问。
      她依旧低着头,他以为她再也不理他了,却见着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眼像覆了层纱,失了神。
      他只觉自己胸口有酸水不断翻滚,眼眶也热了。
      “年年”,他低低叫她,伸手将她被吹乱的头发一点点捋好别到耳后,抚着她脑袋,无比珍爱地将她抱进怀里。
      她一如既往的乖巧,额头微微抵住他肩头。
      他将她紧紧搂住,抚着她的肩背,亲吻她的脖颈,想跟她说对不起,想跟她说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要怕我在这里。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神已经有点涣散,借着灯光想看清他的模样。
      她张嘴,尝试着发出声音,依旧是破锣般的低嚎,她又张了张嘴,又是一声像哭一样的低嚎,她的眼里覆上无尽的悲哀,僵着脖颈,绝望那么明显的涌上来。
      他捧住她脸,额头相抵着,他低低说没事的年年没事的,不着急,没事的,队长在这呢,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她在他怀里哭,哭不出眼泪来,几乎是挣扎着干涩着嗓子在低嚎,那声音叫人酸涩到绝望,他抱着她,一遍遍的哄,说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她总是那么乖巧,只一会,就不哭不闹了,乖乖抵着他肩头。

      “冷不冷”,他想去握她手,她却抱着那个盒子不放。他无法,劝她,“进去好不好,别着凉了?”
      她抬头看他,像是要将他映入脑子里,她的眼神渐渐又变得涣散,撤了一只手抚上来想去抚他的轮廓,被他握住,贴在脸上,包在手里,冰冷没有温度。他握着她的手,想将她捂热。
      “进去好不好?”他柔声问。
      她张嘴,上下唇颤了下,他看不明白,她又颤了下,他试探着问。
      “光?”
      她没说话,直直看着他,依旧是眼神将要涣散的模样。他忽然特别惊惧,捧着她脸,脸贴着脸,一点点要将她捂热。
      “想去看日出?”他问。
      她微微偏着脑袋,眼神落在他的衣领子上,缓缓点头。
      “好,”他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稳稳搂在怀里,她顺势蜷起把自己埋起来,闻着他的味道,好像只有这样,才真正被他护住。

      她下来时已经快四点半了,他开车去了最近的海景街,有段浅浅的人工沙滩。
      天色灰黑,海边风大,天又冷,他却像不怕冷似的,穿着单薄的衬衫西裤,将她抱下来,往底下走。她依旧紧紧抱着怀里那个木盒子,棱角分明,也不知咯伤没有。
      人工沙滩没有可以避风的岩石,他只能将她抱坐下来,环臂将她搂住,一遍遍问她冷不冷。
      她缓缓摇头,靠着他,双眼往那将要破出的红光看去。
      海风大,他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捋顺,贴着她的脸,一块往远处看。

      渐渐地,那一块灰黑的天空便热烈如火,只那么一瞬,朝霞忽然破出,金黄色的光涌向四面八方,漫天的蓝色终于显露出来。

      霞云热烈如火,初升的太阳,总代表着生机和热情。

      她终于收回视线,抬头,看他,手抬高,轻轻地,指尖碰到他的下颔线。
      他低头,握住她手,轻声叫她名字。
      她看了他一会,张了张嘴,眼里终于盈了泪,那一点点水光越积越盛,将眼神覆盖,他完全无措,抚着她的脸,想给她拭去。
      她忽然站起身来,抱着那个盒子站起身来,往海边跑。
      他大惊,跑上前一把将她手臂拉住。
      “年年”,他叫她,喉口干涩,实在无法。
      她忽然转过身来,是一个笑容,背对着初升的太阳,美得那么虚幻,像恶作剧的孩子一样。

      他愣了愣,也扯出一个笑容,身心俱疲,柔着声音,“回去好不好,别着凉了。”

      海浪声一阵阵传过来,拍打在岸上,又退回去。
      她看了他一会,只一小会,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往回走,他跟在她后面,想上前。她忽然停住,转过身来,仅一臂的距离。
      她将那个宝贝盒子递过来,双手抱着,刚好一臂的距离。
      他微愣,接了,沉甸甸的,忽然惊惧,想看她模样,却见她低着头。
      他轻声叫她名字,却见她蹲下身去,他也跟着蹲下身去,像在哄孩子一样,放软声音说年年想玩什么。
      她拾了块碎了一半的贝壳,抬起头来,看着他,光线明朗,他终于看清她眼角双颊全是斑驳的泪痕。
      他张着嘴,眼眶热了。
      她偏着脑袋,呆呆看着他,眼角还挂着泪水,转瞬又低下头去,在他和她中间,用了所有的力气,一点点在软沙上,划出了一条线。

      滴答,滴答,不知是谁的,一滴一滴的泪水掉在那条线上,染上一处处深色。

      她站起来,一个踉跄,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步印在软沙上,渐渐就走远了。他还蹲在那里,高大的身躯蹲跪着,久久低着头,对着那条分隔两旁的线,在飞速奔跑的霞光中渐渐缩成一个小点。

      天色透亮,渐渐地便有早起的阿伯推着小推车从上头咕噜咕噜滚过,早起的老人还带着他的小孙子,童稚声唱着谣儿越走越远,他说一个把帽子戴在头,一个把辫子甩背后。

      一个说请你慢慢走

      一个说请把步儿留

      一个说心儿莫难受

      一个说很快会聚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请你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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