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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六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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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宛宛哭哭啼啼坐在白夫人身边,捏着条粉紫手绢却不用,硬是把妆哭花了,但这姑娘底子好看,倒也能算得上楚楚可怜。好在则鸣一见她走进即刻便走开了,白织拿玉箫敲一下手心,也起身跟着表哥逃了。他两个站得不远,隐约能听见谢宛宛诉苦:“表哥避着我不肯回家,织妹也不理会我,宛宛以后可怎生是好,姨母若也不肯替我做主,我即刻便回家里去。”
白织蹙起眉,嫌这表姐太吵,将萧放在唇边想吹,则鸣一惊,心道不若还是回去找师父好,脚步还未动,白织便将萧放下,小姑娘垂头丧气地踢一下地面,犹犹豫豫做了决定。
则鸣是不知她为何一见着这表姐就这样烦心的,只是这谢小姐哭起来没完没了,也颇叫人头疼。白织仰头小声问:“表哥有无纸笔可用。”
齐慨之虽听见动静,但没料到则鸣回来这样早,随手把半盆污水从窗口泼出去,恰巧泼了则鸣一身。幸而白织惯常就不爱与人亲近,隔了几步远,一点水也没沾上,倒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拍自己的胸口顺气。齐慨之见他湿漉漉进了门,当下便想将他裹进怀里,但见了白织跟在他后头,便只道:“回来这样早。”
则鸣冷得打了个哆嗦,犹有心思说笑,“师父莫不是怪我昨日太放肆。”
齐慨之正掀他衣领看,手上动作稍顿,替他整好收回手,轻咳一声,斥道:“胡说八道。”
则鸣道:“我去里头擦一擦。”
“先把头发擦干。”齐慨之怕他着凉,将他往里推,“有热水了再好好洗洗。”
“我晓得。”则鸣走了几步,回头又讲,“劳烦师父替表妹准备纸笔。”
白织趁他两个说话的功夫,已坐在书桌边上了,待齐慨之替她准备好纸笔,将衣袖子朝上一挽,便提笔写字,写了半行又停,仰头讲:“长思哥哥,归字怎样写。”
齐慨之手边无笔,在她手心里将字写了,但这字笔画太多,写了一半白织就蹙起眉,迟疑道:“看不明白,长思哥哥替我写罢。”
于是齐慨之瞧见了她遮遮掩掩不让人看的书信,将归字写罢,就弯腰看她写。反正叫人看去了,白织便也不避着他,况且她时不时便有几个字写不出,还多需他襄助。白织近来才开始写字,磨了好一会才写就,将信笺叠成小小一块放好,又道:“长思哥哥,千万不要与人讲,表哥也不能知道。”
这信是寄去灵珑岛的,讲是在家中住的不痛快,想要尽早回岛上去。难怪要来这地方写,这书信要是传到了白夫人耳朵里,恐怕要大怒。白织临去前还颇羞赧,红着脸讲:“长思哥哥,我大都会写的,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则鸣正巧在门后擦头发,听到这一句没忍住笑了,把小姑娘笑得更羞,捂着脸就跑了。齐慨之接过他手里布巾仔细擦拭,则鸣怕他嫌脏,往后退了半步,笑道:“我方才看了一会,师父怎的一句话也不与表妹说。”
“惯常是这样。”齐慨之将他头发擦得半干,“屋里等着,若冷就自己再添衣,要么去床上躺着。”
则鸣便笑,“我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
“怎么说。”
“师父与人少说的话,怕是都对我讲了罢。”
齐慨之乍一听没明白,走出院子好几步远,才恍然大悟,这小混账是拐着弯说他啰嗦。
白织的书信一来一去不知要多少时日,但幸而白城主不多久回了白玉京,女儿多是与父亲亲近的,成天黏着父亲,挪不动脚。谢家小姐不敢在白城主面前放肆,在白玉京又小住了几日便回江南去了。
白城主身量瘦高,不像个武人,反而有点乌先生身上的文人气,与白夫人是十足的般配。白织坐在爹爹腿上告她娘亲的状,细细数了好几条,扁一扁嘴,委屈道:“娘亲只喜欢哥哥,一点也不喜欢织儿。”
“这不要紧。”白城主笑道,“爹只喜欢织儿。”
“小丫头片子,再胡说,将你论斤两卖了。”
白织抱着阿爹的腰,没甚么表情地望着娘亲,一点也没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白城主轻咳一声,白夫人即刻微微笑了,问声细语道:“老爷有何吩咐?”
“无事,夫人。”白城主拍拍女儿后背,“去请你表哥来,爹有正事与他讲。”
白织于是颇郑重地去了,白夫人冷哼道:“白汲,你好大的架子。”
“架子不大,只想与夫人讨些面子。”
谢七当年出嫁,谢家给她置办了丰厚嫁妆,其中商铺数十间,因这契书在娘家留了底,白城主费了些心思,将店契大都取回,也不算太难,其余首饰金银一类都是寻不回了。
十数年经营,有账簿三十余册,垒在一起也很不少。
“从前长思看过,这几年是绣儿在打理。”白城主递出个玉匣子,“今日俱交还你。”
则鸣将那匣子打开看,是店契与一叠银票,却不甚挂心,合了放在手边,拱手揖道:“多谢姨父。”
“有甚么可谢,原便是你的。”白城主笑道,“这几日与长思仔细对一对,整好也陪陪你姨母。”
则鸣不会看账,齐慨之也只是略懂一些,好在白城主想得周全,遣了个账房先生。于则鸣而言,十两的碎银子,就是极大的钱,待他点清银票回去,人也有些懵,脸埋在枕头里趴卧着,一动也不动。粗粗一算,若节省些花,两辈子的钱也有了。
齐慨之掌心贴在他后颈上,不轻不重地揉按,力道恰恰好,“这便睡了?”
则鸣翻身枕在他腿上,蹙眉道:“师父,仿佛假的一样。”
齐慨之只将手虚虚搭着他肩,好叫看起来不太亲昵,“怎么说?”
“没甚么可说。”则鸣兴致不高,恹恹阖目搂一下师父,便就翻身躺回枕上去。齐慨之不知他闹什么别扭,但也隐约明白过来,未必像他表现出的那样轻巧接受,将他被角掖好,才道:“没甚么真假,都是你的。”
则鸣从没有一点爹娘的记忆,先前从师父那里听来了身世,仿佛只听人讲了个故事,师父也不推着他去纠结那些仇怨,便不觉得多负担。如今亲眷一个个冒出来,又无端端有了可叫他衣食无忧的钱财,直如做梦一般。人皆说这理所应当,连师父也没问过一回他喜不喜欢,高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