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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隐云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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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要到了春末时候,眼看要暖起来了,齐慨之却给则鸣添置了几身厚袄子,一并买了毡鞋斗篷。
又零零碎碎采买了不少东西,齐慨之道:“山里寒凉,你身体又虚,怕你不习惯。”
则鸣跟他上了山,走到半山腰处,齐慨之便抱他下马,道:“上面马不能走了,还受的住么?”
则鸣骑马走了半程,并没受着累便点头道:“无碍。”
齐慨之取了斗篷给他披上,道:“这才走了小半程,往上山势太陡,若觉得疲乏,一定要讲。”
所幸山是陡的,山道却被凿得还算平缓,只是渐高了便觉得愈发冷起来。
山上几株桃树还光秃着,树木都不大抖擞,很有些冬季萧索的样子。
“师父,怎么山下桃花开得正好,山上却谢了呢?”
“还能闲看,可见是不累的。”齐慨之道,“则鸣只认得这一种树么。”
“师父又笑话我。”
“不是谢了,是还未开。”齐慨之两手提了东西,只好道,“你挽着我的手臂走罢。”
则鸣将手搭在他臂弯,又问:“这都是些什么树呢?”
齐慨之道:“我也分不大清,待暖一些花叶都长好了,再带你来认。”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则鸣觉得有些吃不消,齐慨之也觉出他挽着自己的手花了不少力气,再走下去几乎是拖着他走了。则鸣见师父蹲下,恹恹趴上去,道:“拖累师父了。”
“原本便想背你上山,但你体质太弱,还是自己走一会儿好。”
“师父,还不到吗?”
齐慨之匀出一只手去托他,道:“庄子建在山顶上,你抬头看看罢。”
则鸣仰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山顶云雾缭绕,甚么也看不分明,便明白过来,原来隐云庄取的是这么个浅白的意思。则鸣趴在师父身上絮絮与他说些话,师父也都一一应答,分毫不见倦怠,不过颈后出了一层薄汗。则鸣心想,大抵自己一辈子也练不成师父这样厉害的本事了。
隐云庄占地不大,绝没有白玉京那样的气势,但别有些世外之境的意趣。
齐慨之才把则鸣放下便有人来开门,来人是个小姑娘,穿一身红粉薄袄子,瞧着不过七八岁年纪,还未长开,也说不上好不好看,倒是一双眼眸很有些灵气,她笑道:“这位便是齐师叔的弟子么?”
齐慨之道:“我先去拜见师父,清涟带则鸣去我院子里把东西搁下,迟一些再带他过去见你爷爷。”
应清涟道:“我晓得了师叔,你放心就是。”
齐慨之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道:“则鸣怕生,你不要作弄他。”见应清涟点头才安心离去。
则鸣被领去个院子,清涟朝前面指了一指,笑道:“师叔的屋子我不便进去,你自去罢。”
他推门进去,被头顶落下的积灰吓了一跳。
应清涟道:“这可不是我戏弄你,师叔只两三年前回来过一趟,他又不许旁人进他的地方,才这样的。”
则鸣心里料定了这姑娘是个好人,也没有起疑,搁下东西便赶紧退出来,合好了门才低头去拍发上的灰。应清涟眸光一转,又拉着他的手道:“哥哥,我与你讲,我那太师父十分吓人,对小辈最是严苛,你初见他,务必要向他行跪拜大礼才是。”
则鸣点头到:“这是应该的。”
小姑娘咬唇想了想,又说:“我料想太祖师父同他们在一起,你一会见了,也要行礼。”
则鸣道:“太祖师父,身体这样康健么?”
“他须髯全白啦,不过身体倒是好的。”应清涟笑道,“到底习武强身,很有些延年益寿的好处呀。”
则鸣对她揖道:“多谢姑娘指点。”
从没有人向应清涟行过这样的礼,她也拱手还了一礼,学大人口吻:“不必客气,你我是同门,我入门比你早,你该唤我一句师姐。”
“多谢师姐。”
那厢齐慨之与师父说完话,就听见外头小姑娘清脆嗓音:“我同你说的,你可切切要记住呀。”
果然门被人推了开,则鸣进了门便朝那白髯老人磕了个头,道:“拜见太祖师父。”又跪着转去拜那中年男子,道,“拜见太师父。”
那男子道:“我可受不起这大礼。”
则鸣心中一沉,不知自己哪里不妥,却被齐慨之扶了起来,只听他笑道:“则鸣,跪错了。”
应清涟不知何时溜了,男子笑道:“这混丫头,我去教训她。”
齐慨之道:“则鸣,那是我师兄,你只管喊他做师伯,这位才是你太师父。”
则鸣脸上发烫,又要对那老人行礼,却听太师父和蔼道:“听慨之道你腿脚不便,便免了这虚礼。”
齐慨之当年是跟着他小师叔上的山,但这小师叔醉心医药,不精武艺,还是叫他拜在庄主门下。这庄主应伯梁同齐慨之师兄应徽是一对父子。这庄子里人不过二十几口,但隐云庄主的霁云掌和小师叔肖问真的医术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故在外提起,倒也有人知道这小门小户。
齐慨之领他回了院子,取了干布巾替他擦头发,道:“怎么一时没看见,就弄的这样脏。”
则鸣抬头委屈道:“是师父屋子里太脏。”
“东西搁在外面就是,做什么进里面去?”齐慨之气得停手狠戳了几下他的额头,才道,“我当时是嘱咐她,也是提点你,你却未听进心里去,还是叫那混账丫头作弄了。”
“但师姐言之凿凿,不像有假。”想起今日在师叔师祖面前闹的笑话,则鸣也很是羞赧。
“是她叫你唤她做师姐?”齐慨之绞了布巾将他头发又擦一遍,道,“她还未入门学武,恐怕连只野猫也打不过的,该她叫你师兄才是。”
“......是这样。这妹妹太厉害,一点也看不出有假。”
齐慨之道:“这便厉害了?江湖上有个千面狐,一手精妙易容功夫,又能缩骨,扮起男女老少惟妙惟肖,无论嗓音神韵,都难辨真假。”
则鸣吃惊道:“还有这样的功夫?真想见识见识。”
“他不是甚么好人,还是不要见了。”
齐慨之起身将房门打开,自己也被里头灰尘吓得一惊,床上褥子枕头是决计不能再用了。他将褥子枕头胡乱卷做一团,唤道:“则鸣,将这丢到院外去。”
许久不曾有人来接,齐慨之转身见则鸣在门边磨磨蹭蹭,关切问道:“怎么不进来,是累了罢。”
则鸣道:“那师姐......那妹妹讲,师父的屋子不许旁人进的。”
齐慨之道:“只不许外人进罢了。”
则鸣眼眶一热,赶忙伸手接了,齐慨之见他要走,又吩咐:“丢了东西便在屋外等着,我收拾妥了你再进来。”
则鸣站在院子里等了好半晌,齐慨之才允他进去。
屋子里灰尘都除尽了,一件摆设也没有,瞧着空空荡荡。
“从前心思只在习武上,没有好好打理。”
齐慨之笑了一笑,仿佛想起什么好事,道:“往后好好布置,便不会再这样无趣了。”
则鸣见他袖口肩上都沾了不少灰尘,想起师父一惯最爱干净,心道,师父是真心待我好罢。即便他很惦念感激的阿叔也不过是匀他一口饭吃恩情,则鸣心中感激他的用心,便冲师父跪下去。
齐慨之在他双膝未触地前就将他扶住,此刻紧拧眉头,方才的笑意扫除一空,他道:“你不能跪我。”
则鸣不知又怎么惹恼了他,忐忐忑忑立在一边,想道:师父生气了,恐要罚我了。
谁知齐慨之忽而又笑了,拉住他的手,道:“则鸣莫怕,师父不是恼你。师父今年二十有三,只大你八岁,若胡乱便受了你的大礼,会折我的阳寿。”
则鸣没听过这说辞,只道是隐云庄一带的说法,便也不多想,答道:“师父,我记下了。”
齐慨之见他并未起疑,果真信了这番牵强说辞,才放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