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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我将掌柜革职,并让他限期交出私吞的银两,然后将记账的先生一并撤换。
      交代完很多事,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道两边的人家都已经掌灯,昏黄的光将雨夜衬得格外凄清。

      我没有带雨伞,只好把手帕遮在头上,看着笼罩天地的濛濛细雨,心里不知怎么有点想哭。
      前方八重樱下,站着一个女子,撑着一把黄色油纸伞,柳色衣衫,眉目清秀,细腰一捻,在细雨中显得风致楚楚。

      她,我自然是识得的,我按捺住胸中的酸意,一径走了过去,假装没看见她。
      “白姑娘”,她出声唤我,我没办法,只得站住。
      她努力对我笑笑,笑容中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
      我从十五岁起,荆钗布裙,粗茶淡饭,而她,从十五岁起,便让谢之遥金玉似的供养着,三十来岁的人了,脸上连一点皱纹也没有。
      她讨好我,用得着吗?

      “他为我赎身了”。
      我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涩涩地回了声“那很好啊,恭喜你”。
      “他给了我二百两银子作以后的生计之用”。
      “他对你蛮好的嘛,我欠了他两千两银子,每月的利息,他一个子儿也没有给我免过”。我淡淡地说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我想留在他身边,那怕没有名分,求姑娘……”她上来拉我的衣袖,我一下子甩开,怒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天天牛马似地干活的时候,你们,你们被翻红浪,郎情妾意,求我干什么?”

      我一抹眼泪咬牙道:“你不用求我,求我也没用,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可他对姑娘……”
      “你不说也没人把你当哑巴”。我丢下冷冷的一句话,急步往前走。
      到家的时候,一向没正形的爹爹坐在炕桌边泫然欲泣,他的手边放着一个锦盒,不用猜,我也知道盒子里有什么东西。他让我在铺子里立威,他为那个烟花女子安顿好后路,他把从白家拿走的一切都还给我,都是因为,他就要离开了,去他该去的地方。

      “谢公子说让你找个喜欢的人,早点嫁了”。
      我粗声粗气地说:“我自然要嫁,我嫁不嫁又关他什么事,他走好了……”我大哭起来,忍了很久的眼泪此时如决堤一般。
      我冲出家门,坐在园子里,哭得不能自已。雨丝打湿我的脸,我的心就象这夜雨一样冰冷绝望。
      满园的荼蘼早就谢了,我和他的缘分,也象这花一样,现在只余一个“了”字。
      我疯了似的,扑过去拽着花枝,想把它们连根拨起,枝蔓上的小刺扎得我双手鲜血淋漓,我却茫然不觉。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一方素白的手帕,我抬起头,看到一张欺霜赛雪的脸。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我把她的手臂一推,将手中的花枝狠狠地甩在她洁白的衣衫上。浑然忘记了她是一个我得罪不起的人物。

      我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哭道:“看什么看,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结果”?
      “是又怎么样?可老子就不想让你看?你这个贱人,婊/子,狐狸精……”
      我不计后果,什么难听我骂什么,我反正不想活了,她大怒之下一巴掌拍死我最好,省得受这世间无边无尽的苦楚。

      “把你前面的两个词收回去,至于狐狸精嘛,谢之遥难道不是?只不过他是只公的罢了”。
      她这是在炫耀?炫耀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对?
      我嫉恨难忍,抬腿就往她身上踢,她轻巧地躲了开去,我又踢,被她在腿上一点,我双腿酸麻,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她冷笑道:“我可不是他,什么都纵着你,你在我这里撒泼行不通”。

      我仿佛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蹲在那里号啕大哭 ,似乎要把攒了十几年的泪水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眼泪汹涌,我便用手去抹,手上的鲜血与眼泪混在一起,当真是血泪相和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怎样,今日又怎样,一切种种,都是我心甘情愿。他和我作个了断,他就再也不用忍受病痛之苦,不用咳得目浮筋乱,不用为了续命勉强自己与青楼女子欢/好。他还有绵延不尽的岁月可过,他还可以有爱他的人陪在他身边。

      别后的入骨相思与绝望,就让我一人承受来好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凡人的悲欢都有尽头,来日在奈何桥边,浓浓地喝碗孟婆汤,就什么都忘记了。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到时候,还望你不要作梗,下一世让我把他忘记的彻彻底底,下一世,不说狐狸,老子连根狐毛也不会喜欢……”
      我突然拉住她的裙角,我手上又是泥,又是血,她嫌弃地退了一步。我死皮赖脸地拉住道:“你不是跟冥界有交情吗?让判官把我的生死薄改一改,我爹去后,让我跟着爹马上走吧,他让我嫁人,我能嫁谁呢”?

      我低泣起来,心上刻着一只狐狸,我嫁人有什么意义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陈潇暮,更没有喜欢过那个我连名字都模糊了的人。我装作对陈潇暮一往情深,只因为他笑起来象狐狸,我不能靠近真正的狐狸,只能找点有狐狸影子的人让自己作戏的时候不那么反感罢了。

      我又哭又闹,拉过她的裙角又去拭泪,她为了躲过我的蹂躏,手忙脚乱,终于有了一点青年女子该有的俏皮样。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松开她的衣角长叹一声道:“他既然回去了,你就好好待他罢,你们有千千万万年可以在一起。他浪费在我身上的,前后两世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二年的时光,对于你们来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你有足够的时间等他忘记我”。

      凡人有句诗叫“根并荷花一茎香”,正如诗中说的那样,菱和荷,本就是一体的。
      而我,既是今生的白菱,也是前世的白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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