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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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立在奈何桥上，俯身看向桥下的忘川河。
只见河水涓涓细流，悄无声息。正如冥界这一整个世界，死气沉沉，终日不见人间明朗日光。
“夜笙，你还是这般倔强不肯依我？”我转头看向同我并肩站立的白衣男子，他面容白皙清秀，一对长眉斜飞入鬓，双眼依旧炯炯有神。额前垂下两缕墨发直至肩膀，我忆起初见他时，那头发才至脸颊。
男子静默半晌，不发一言。只是那对含着恨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给了我斩钉截铁的答案。
“好，很好。”我同样咬着牙回应他，“你不是恨我么？那我就将你永远绑在身边！让你生生世世都面对着我这张脸！”
男子的眼神转变为森森的冷意，他不再看我，转头也望向忘川河畔。
面对我的不肯放手，他选择了最残酷的态度——漠视。
听府门前生活的百姓说，冷漠是一人对另一人怀有极其深刻的恨意方可做到的情感。因为这世间无论是爱还是恨，总该仍是在意他人的感情。
而漠然，你的一切与我无干，情与意自此两相绝。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也随他一样，眼望桥下流动的似乎没有源头却又没有尽头的河水。
我生前是居住在京城顺天府的王爷，名唤凌恒昱。当今皇上是我二哥，因为他顺利登上王位内含我不小的功劳，因此王爷我生活过的很滋润，要吃得吃，要穿得穿。
正因为拥有这样的身份和地位，所以各种酒肆茶坊便成了我的常住之所。
我第一次遇见夜笙，就是在一个我经常喝茶听戏的茶楼。
那时的他，悠然端坐在窗边，身着一袭水墨蓝衫，头发除额前那两缕短的皆被一条同衣色发带高高束起，再如瀑布般倾身泻下。在微风的吹拂中，带子徐徐飘动，偶尔还翻上肩头，摩挲着同它亲切的衣料。
他的眼神冰冷而孤傲，似乎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薄唇微抿，满溢愁绪。
谪仙。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后来有意无意，我总会在那条繁华的京城大街上看见他。他有时站在字画摊前若有所思，有时坐在包子铺里和一两个百姓闲聊，有时甚至会摆个算命卜卦的小摊替人看相。
无论是怎样，他从未朝我这里瞥过一眼。一眼也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惊鸿一瞥的男子念念不忘。终日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逛，为了再见他一面。
时间一长，不是傻子的我自然对这心思了然于胸。可我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反而生出了一丝欢喜之感。
我并没有断袖之癖，但我喜欢他。
其实我之前是娶过王妃的，这门亲事还是我的皇帝二哥一手操办的。他希望能有个做事干净利落的女子替我管管府里的好像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杂事，顺便也替他管管总往自己身上“揽活”的我。嫁过来的王妃也很乖巧懂事，从不过问我的风月之事。即便是在外闲游几日不归家，回来时她也从不多舌。
性子还是深得我意的。
可即便这样的她，自从那日忧心忡忡地问了我那句“你怎么了”，我就再也没搭理过她。
后来忘了哪一天，王妃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道：“恒昱，自我入你府三年，自求问心无愧的做事，你却为何要这样待我？你若真的喜欢她们带回来便是，又何必如此这般冷落于我？我自以为自己已做好全部准备来面对你的选择，原是我太傻了……”话毕毅然饮下毒酒，死瞪着我直到她入了棺。
直至现在身立桥上沉思的我，也不懂她为何要自尽。
“你们俩是凌恒昱和夜笙么？”右肩的肩膀被猛然一拍，我警觉回头，发现是一个面容慈祥和善的老头。
奈何桥上居然有老头在叫我，难道人间说的“孟婆汤”一事有假？孟婆其实是孟老？
见我目光四处游移，老头倒也不显奇怪，“你是不是在找我家老婆子？她去熬她的汤了，怕待会儿分给你们的不够喝……”
……
顿时我的舌头打了个死结。
“年轻人怎么这么年轻就死了呢？真是可惜！”老孟头嗞吧了一下嘴皮，目光直盯向夜笙。
我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了挡，替他回答：“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孟老嘿嘿笑了一阵，转身一屁股坐在桥上的木椅上，感叹道：“老头子我不知驻守在这奈何桥畔多少年，天天年年，年年天天都会邂逅无数的魂魄前来了断红尘过往，带着许是悔恨许是悲伤的情感投入轮回重新做人，无论他们前世经历过怎样的事迹过往，只要孟婆汤一喝，跳下忘川河，一切的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这段话刚开始听还挺有意蕴的，谁知到了最后竟说串了味。
你老就直接说你家孟婆聪明能干，熬制出参汤的效果堪比忘情水不就好了？
我看不见身后的夜笙听完这席话是何表情，想转脸瞧瞧却最终忍住了头。
“老头子，我回来了！”视线里闯进了一个捧着大泥罐走路虎虎生风的婆子，乍一看丝毫未有与老头齐肩的年龄。
孟头疑惑着道，“我记得你不是刚去熬汤么？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
我搭眼细看，那孟婆虽是年近花甲，但五官长得倒也清丽齐整，若是年轻也定是个美人胚子。
孟婆接着道，“我根本就没再熬。阎王给我传音说现下的轮回名额暂时只有一个，没必要准备那么多汤。我见上回剩下的尚有些，就直接端来了。”
话毕，她先是把那罐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木桌上，然后又用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我和夜笙。
她这一看，我们俩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询问我们“你们俩究竟谁要先入轮回呢？”
本来，我觉得若是我们两人同时喝下孟婆汤跳下忘川，说不定还可以一起笑着分别。
可若是像现在这样一人行一人等，那等的人心里该得有多煎熬？
不对……受煎熬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我从未想象对他真正放手，即便是临死前惨遭万箭穿心的时候。我死命地拉着他的衣摆，看着他在我的视线里渐渐模糊。
如今成了游荡在冥界的鬼魂，我反倒重新考虑是否该到放他的时刻。
虽说我表面上依然执拗的死硬着嘴，而心却久在不舍和灰心的风雨里飘摇不定。
“对了，阎王说为了补偿另一个不能及时入轮回的魂魄，他特别准许那人可以灵体的形式重新回顾他生前的往事。”
什么？
孟婆怕我听不明白，又专门解释了一遍，“虽然你此番再回去什么都不能做，但你总算是可以一个旁观人的角度来看待那一世，这样再回来时，也许潜藏在你内心的执念和羁绊会更少，入轮回时便不会那么痛苦。”
还有这买卖啊？这阎王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嘛！
不过听上去还蛮有诱惑力的……
自打方才我下定决心，一心想见证夜笙跳下忘川的场面后，那颗玩世不恭的心就再度在我的体内复活。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儿，强求的事小王我也不屑做。
我欠他的，就用这次轮回的机会来弥补吧！
可没想到，自己也不是一点便宜没占到，阎王这是怕我出去到处和别人说他不仁道么？
不论他老人家是哪种心态，小王我再次以这种刺激性的方式游戏人间，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暗自思忖好这一切，我终于按捺住心理回头望向夜笙。
夜笙那双冰冷的眸子并未有何变化，我又想起初见时他眼里的那片泰然闲适而平静的模样，不知何时再见。
掩没所有的情绪，我抬头朝他们二老道，“轮回就留给我身后的人吧！阎王的恩惠我料他无福消受。”
猜不到他是何神情，不过我已顾不了那么多。
“好！你先随我来吧！”老孟头一把揽我的肩膀，也不管严峻的身高差。我挣扎着抵抗他的“热情”，也不知这老头认真起来手劲儿如此大，反正狼狈的我最终排除千难万险被他拘到了桥边。
“夜笙呢？他怎么不过来？”我低头询问他。
“先别管他了，你先去人间看看也行。反正你们俩没有再碰面的机会，你就老老实实地上路吧！”孟老推了我一把，示意我往河里跳。
“这样直接跳下去就行？不用准备什么？”
“你犹豫什么？怎么话这么多？”一向和蔼的他被我磨得变了脸色。
“哦。”我的心骤然涌现出一丝空洞感，好像忘了些什么。
正准备向前跳去，右脚已经跨过了桥栏，只差飞身一跃时，身后猛地一股大力袭来，差点将我好了多年的心病吓出来。
“我说老头，刚才我踌躇不见你阻拦，这会儿你在我后面搞什么名堂？”
转身回去，老头丝毫没有被我的气势压倒，反而安然自若地说道，“你对他还有何话说么？”
这一问，问断我三千烦恼丝，问醒我一川青烟草。
若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这该说的都说了，该想的都想了。
只是……
“替我告诉他，我终究对他不住。”
话音刚落，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过栏杆，跃下奈何。
我只是个凡人，不懂什么道家的五行相生，也不懂佛家的回头是岸。
我只知道，吾仅愿他来世安好幸福足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