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妖塔》婆罗树下

4、黄豆神医

　　过了没几日，钱贵病了，颓唐萎弱，无精打彩，脸色蜡黄，如黄钱纸一般，且带些青黑之气。两眼陷落下去，望去就和土里挖出来的骷髅一般。嘴唇枯燥，和面庞同色。每日不言不语，坐在屋中，望着窗外愣神。
　　钱百万见此情形，甚是焦急，找来城中名医，为宝贝儿子诊治，医生见到钱贵，望闻问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开几味中药，叮嘱钱贵安心静养。服药之后，病情毫无起色，钱贵一日日消瘦下去，好似油枯灯尽一般。
　　钱百万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花巨资请来浮阳城最好的医生——张神医。
　　张神医本名张万利，乃是浮阳城乡下的农民。家境贫寒，三十来岁才娶上媳妇。两人成亲之后，天天因为琐事争吵，媳妇李氏嫌他没有本事，不会赚钱，指着鼻子骂他：“老娘这辈子真是倒了血霉，怎么嫁给你这个没出息的男人，一年到头，连一件新衣服都买不起。”
　　张万利涨红了脸，说道：“等我收了地里的黄豆，拿到集市上去买，换了钱，就给你买块花布行不行？”
　　“甭和我提你那些破黄豆，一辈子的穷酸命。”
　　“不种黄豆，种什么，黑豆？绿豆？青豆？”
　　“除了种豆子，你还会干什么？你看隔壁的老刘，拿个摇铃，走街串巷，给人看病，人家隔三差五就吃炖肉，他家媳妇过得是什么日子，哪里像我，跟你过了这么久，连个肉末也没见过。明天你不要下地干活了，改行当医生，出去给人看病。”
　　张万利愁眉不展：“我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筐，怎么行医？”
　　李氏骂道：“死脑筋的东西，真是不开窍，行医和认不认字有何关系？”
　　“医死了人，要吃官司，给人家抵命的。”
　　“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个医生给病人偿命的？”
　　张万利侧着头想了半天，“说的也是，医好了病，是大夫的本事，医不好病，是病人的病情太重。”
　　“就是嘛！明天就出去行医，一个月我要吃一次炖肉。”
　　“若医死了人，我再回来种黄豆，到时候，你别怨我。”
　　第二天，张万利真得当了医生，背个药箱，拿个铃铛，走街串巷，给人治病，开始时，没人理他，后来，有个开豆腐坊的女掌柜和丈夫吵架，一气之下，喝了卤水，自杀泄愤。
　　别的医生没办法，让家里人准备后事。张万利知道了，跑到豆腐坊，大喊道：“我能把她救活。”家里人以为他是哗众取宠，想把他赶走。
　　张万利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若是将她救活，你要给我一斤猪肉的诊金。”
　　“你若把她医活，给你一头猪都行！”
　　“一言为定。”张万利说罢，从药箱里抓出一把黄豆，用豆腐坊的石磨磨出一碗豆汁，撬开女掌柜的牙关，给她灌了下去，双手轻轻按摩她的小腹，片刻之后，女掌柜竟然醒了，坐起身，张开嘴，吐出一大堆的碎豆腐，之后，康复如初。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此法确实高明。”围观群众交口称赞道。
　　当晚，张万利牵着一头猪，回到家中。而他使人起死回生的事迹传遍了整个浮阳城。
　　有一年，浮阳知府的公子得了怪病，卧床不起，眼见着命不久矣，换了好几位医生，无计可施。无奈之际，有人向知府举荐张万利。知府下令，派衙役请张万利进府。
　　张万利吓得要死，坚决推辞，说他医术浅薄，无救人良方。知府不依，下了死命令，不来给公子看病，即蹲监下狱。张万利无奈，只好答应第二日清晨再去知府衙门。差役走后，张万利打点行囊，便要逃走。
　　李氏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你往哪里逃？得罪了知府大人，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捉回来的。到时候，罪加一等，会老死狱中的。”
　　张万利听了此言，登时崩溃，一屁股坐在地上，掩面大哭，边哭边抱怨道：“都是我鬼迷心窍，听你谗言，若是当初，老实本分地种黄豆，也没有今日之祸。”
　　李氏无言以对。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张万利抬头一看，外面进来两个人，一个是白面和尚，另一个是城内昌隆米店的刘掌柜。张万利从前总是将自家收获的黄豆拿到刘掌柜的米店去卖，因此熟识。
　　“刘掌柜，哪阵香风把您吹到我这里来了？”张万利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陪笑道。
　　刘掌柜笑道：“听说知府大老爷唤你去府中给他家公子看病。张大夫，您说这件事的结果是飞黄腾达呢，还是兴师问罪呢？”
　　张万利苦笑道：“刘掌柜莫要拿小的取笑，别人不知小的底细，刘掌柜还不知小人的斤称吗？小人只是一个种地的乡下人，哪里会看病！”
　　“我知你是个老实人，从前你我做生意时，我对你的人品十分看重。今日知道你有难，特来帮你。”刘掌柜说着，冲身边的白面和尚，使个眼色。
　　白面和尚会意，双手合十，高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借一步讲话。”
　　张万利将那和尚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并无恶意，便将和尚引入内宅。和尚见四周无人，这才凑到张万利的耳边，小声嘀咕半天。
　　张万利将信将疑，迟疑地问道：“按照高僧的法子，真能治好知府公子的病嘛？”
　　“千真万确！”白面和尚一伸手，从僧袍中取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莲花，交与张万利。
　　张万利接过白莲花，无奈地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第二日，张万利只身前往知府衙门。知府大人派人将他引入后宅。
　　知府的夫人守在儿子床前，看见张万利，缓声说道：“张神医，听说你连死人都能医活。请你尽心为我儿子治伤，医好了他，一定重重赏赐。”
　　“若治不好他，本官一定将你打入大牢！”知府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