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从今

11、漩涡

　　“然后呢？”小绵羊着急的追问着后面发生的事情。
　　“我们好像牵手了。”因为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到底干了些什么，只记得老板说让我们品尝一下他自己酿的酒，但是我当时完全没想到这个酒的度数，脑袋里想的全是就是果子酿出来的酒，应该不会醉人吧，结果到现在就只记得一些零星的画面。
　　“你牵的他？还是他牵的你？”
　　像是被阳光暴晒过后的胶卷，看不清楚画面，只记得那个画面里面是有我们两个人，但是完全不记得当时是怎样的一个画面。
　　我失败了，“想不起来了。”
　　我趴在桌上，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阳光下每个人都有着不错的心情，可是我现在有点暴躁，不知道当时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尴尬的事情。
　　脑海里浮现今天出门的时候正巧遇上江南的场景，还是那张笑脸，“还好吗？”
　　一个连自己怎么回家都不记得的人，现在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有一点点头痛，但是还算活蹦乱跳，他该不会觉得我是那种经常喝醉酒的女人吧？
　　一起走向电梯的时候，心底一直七上八下地乱想着，结果两个人在电梯里一直没说话，快到第一层的时候，还是觉得应该道谢，昨天肯定做了什么麻烦他的事，“昨天谢谢你。”
　　却发现他正看着我，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见我望着他，又一下子调整过来，“没事。”
　　结果我灰溜溜的来到了和小绵羊会面的地方，本来只是想要来喝品尝这家新开的咖啡店的玛奇朵，但是看我心神不宁的样子，逐渐变成了昨晚发生事件的拷问会，我脑海里一直回放着那个眼神，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小绵羊喝了口咖啡，突然转变了问题的种类。
　　江南这个人，温柔大概是第一个冒出来的词汇，会拍照，大概再加上帅气，可是总觉得这样的概括对一个人来说太宽泛了，他会心血来潮的对一个闯进自己工作室的人拍照，会吃掉邻居端过来的一盘咖喱，昨天还知道，他会无偿的资助一个有梦想的人。似乎还有无数个不同的他，像是很多块四散的拼图，需要我仔细的一片片寻找，再一点点的拼凑，最后才能知道那个完整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像是秋天。”
　　“哈？”小绵羊提高了声调，八成以为我忽视了她的问题，毕竟我的回答非常的不正常。
　　我喝了口咖啡上面的奶泡，慢慢舔掉嘴唇上面沾着的奶沫，“我觉得他就是像秋天一样的人。”
　　之前我喜欢用颜色来区分，学长是纯白，顾晨是深灰，霹雳娇娃是亮粉，小绵羊是淡蓝，可是到了江南这里，我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颜色，那么大的一个调色盘，那么多种颜色，我却找不到合适的搭配，只是想起了他挂着相机的那个笑容，正好契合当时的秋色，倒很是合适。
　　“那你喜欢秋天吗？”这个小绵羊，当时在学校里面就经常指着路过的男生跟我说叨，要么就是直接拉着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说是要增加见面机会，十足的媒婆潜质，估计是现在又爆发出来了。
　　我无奈的笑起来，“春夏秋冬我都喜欢。”
　　“那非得选一个呢？”
　　我低下头，搅着杯子里的奶泡，像是回答不出老师问题的笨蛋学生，我不知道，我甚至还想到了阮雨薇，开始了无声的比较。
　　“我初中的时候，一直都是班里的第一名，所以我理所当然的以为高中也是一样，可是到了那里的第一次考试却变成了那个班里的中等生。”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真实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有些人天生聪明，有些人努力勤奋，而有些人注定默默无闻。
　　“我有点害怕了。”一种没来由的害怕，它不定时的发生，在某些无法预知的时刻，在他的眼睛望向我的那些时刻，在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好像高中的那个小女生又回来了，她胆怯内敛羞涩，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场景，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逃避。
　　可是，又有一些不一样，这个人现在离我那么近，搭着梯子的孩子看着那颗近在咫尺的星星，有那么一点贪心，她想要伸出手。
　　“那个秋天喜欢你吗？”
　　我抬起头，看着小绵羊的脸，那种表情我好像之前看到过，在和学长分手的那个夏天，我躲在宿舍里没日没夜的看搞笑综艺，到最后嘴巴都笑僵了还是没掉眼泪，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那番田地，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好多个晚上都没想明白。
　　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江南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什么，高中同学，挡住前女友的邻居，还是普通朋友，只是不管是哪一个，我都清楚自己不会满足，原来人会变得这么贪婪，像一个吃不饱的怪兽，想要不断的奢求更多。
　　“小歌，如果你喜欢，就去争取，不要做一个等待的人。”那天分开的时候，她这样跟我说，仿佛看到我心里那个胆小的孩子，她害怕我成为缩头乌龟。
　　到了家门口，却看到何静水带着小团子站在那，忙走过去，“怎么不打个电话？”
　　小团子扑进怀里，白净的脸上弯起一个小酒窝，“我们要悄悄侦查。”
　　“侦查什么？”这小家伙最近该不会在看什么谍战片吧？我看到何静水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你的男朋友。”他鬼灵精怪的露出了牙齿，我伸出手指一下子戳中他脸颊上的酒窝，“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男朋友了。”
　　他一副神气的姿态，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狡黠，却又忽然间换了个表情，看着我身后笑了起来，那种让我极度不适应的乖孩子的笑。
　　“帅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他倒是不害怕，江南看着这个小不点，不由得笑起来，“我叫江南。”
　　“生姜的姜，难题的难吗？”这下可笑倒我了，看来最近的字没有白学，只是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奇怪。
　　“不是，是江水的江，南方的南。”他耐心的蹲在小团子面前解释道，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我知道了。”小团子装模作样的很是可爱，我蹲下来摸着他的小脑袋，“你在调查户口吗？小警察。”
　　他弯起嘴角，看了我一眼，接着继续转向江南，“秦歌以后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江南笑着看了被噎住的我一眼，笑着回答，“我会的。”
　　我一脸黑线，虽然我之前是惹了一点麻烦，但是经小团子这么一说，反倒是更不好意思了，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不知道最近在看些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跟着在偷看八点档的电视剧？”我拿着零食逼问那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团子。
　　他快速的拿走那一盒抹茶味的百醇，撇着嘴，“什么电视剧，我才不看那种东西。”
　　对，他的眼里只有哆啦A梦，也不知道别的小孩子在看些什么，上次何静水还和我讨论过他现在看这个动画片会不会对他以后的成长不太好，过于幻想了，也怕里面那些胖虎暴力的桥段会对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大概这就是身为母亲的悲伤，总怕他在路上会遇到什么困难，可是却忘了自己无法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以后的路他还是要自己去走，现在不过是一个动画片的选择罢了，还是交给他自己去决定吧。
　　“别告诉我你在幼儿园学会的这些东西。”现在的孩子早熟得可怕，不得不替何静水和我哥捏了一把汗。
　　这个小鬼摇了摇头，已经跳起来跑到窗台那边去了，弯腰看着那盆前几天刚买回来的含羞草，眼睛里是满满的好奇，我看着他的神情不由得笑起来。
　　“你碰碰它的叶子。”我小声的说着。
　　他小心的伸出手，点了一下最顶端的叶子就收回来，看着那片嫩绿色的叶子慢慢收拢，小嘴巴慢慢张大，惊异于这个大自然的神奇事件，“它害羞了。”
　　我却被他这个形容给惊住了，所以人们才会说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们从不拐弯抹角，总是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还那么准确的说出了这个植物的特征，说不定这孩子以后会成为达尔文，想着以后我的代号就是达尔文二代的姑姑，还真是自豪得很。
　　“它就叫含羞草。”何静水也跟着过来，三个人围在这盆小小含羞草周围，许是感觉到了动静，它的叶子渐次一片片收拢起来，害羞极了。
　　“植物都是很脆弱的，所以我们不要伤害它们，它们没有嘴巴，不会说话，但是它们像我们一样需要阳光和理解。”
　　我从厨房端着水果出来，就看到这一幅惯常的画面，现在的小团子已经是能听懂话的孩子了，所以何静水格外细心，想把这个世界美好的展现在他面前，她的周围环绕着一圈金色的光芒，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母性光辉。
　　何静水拉开我的冰箱，眉头习惯性皱起来，这个家庭主妇大概又要说什么了，果不其然，见她转过身，“你该不会最近又在点外卖吧？”
　　除了他们上次托我妈的嘱咐带过来的几罐腌菜、水果和一排酸奶，几乎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我还记得上次她也是这样的问题，后面还补充了一句，还好你没有在冰箱里堆满酒。
　　“我哪有那么富有，只是最近基本上都在外面吃。”还记得当时有一段时间经常点外卖，倒是没有厌倦，却活生生长胖了十斤，还是刚毕业那阵子，工作压力大，经常加班到深夜，后来看到我的时候，我哥立马让我换工作，当时还有些不情愿，秦朗站在我面前，我慢慢低下了头，听到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那你开心吗？”
　　没有任何犹豫的不，那段时间的忙碌并没有让我觉得开心，倒像是一个逐渐被体制病毒吞噬的僵化之人，我没有时间停下来想一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就被所剩无几的时间推着往前走，心底一派茫然。
　　从此之后，我总是会想起他问我的那个问题，当我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是否真的感到开心，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犹豫了，那我就要选择离开，走到一个让自己再次开心起来的路上去。
　　“前段时间还做了咖喱来着。”只是之后就开始懒惰了，想着自己一个人，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做好一道菜，却还得自己一个人吃完，再孤独的洗碗，整个房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洗碗时的水声，原来孤独也会逐渐腐蚀掉一个人，让她开始往更孤独的地方躲起来，因为那样才会让她觉得更安全。
　　“是不是不想一个人吃饭？”何静水之前就是这样，总是能轻易的看穿我心底的想法，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在我大脑里装了什么监视器，不过也可能是她看了不少心理咨询书的原因，不知道小团子有没有遗传到她这个特点。
　　“嗯。”我以为自己已经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当我看到那个人的时候，确实不会再有爱的感觉了，但是之前留下来的属于两个人的习惯却像是一种魔咒，很长时间都无法逃出去，我在这个迷宫里兜兜转转，始终找不到出口。
　　“时间会改变一切的。”她微笑的时候有种安心的力量，让我不由自主去相信她说的那句话，一切都会过去。
　　“你们十一有什么打算？”秦朗一整年都在忙工作，记得有一次他们出去旅游，接到一个工作上的电话又匆忙往回赶，假期自然是泡汤了。
　　“打算去海边放松一下，还没决定去哪里。”何静水回头看了一眼，小团子正抱着我丢给他的一本绘本，一只手拿着零食往嘴巴里塞，一只手翻着书页。
　　“你呢？”猝不及防问到自己，可是我总觉得这种全体上班族都放假的时候，各个地方肯定全都是人，什么所谓的风景基本上只剩下人山人海，有些索然无味起来，还是宅在家里舒服。
　　“回去陪爸妈吧。”估计待上两天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家闲着了，我爸最近结交了一群棋友，好像还跟一群老年摄影爱好者学着去拍照什么的，过得倒是比我精彩多了；再说起我妈，简直是那个小区里的忙了，她现在成了小区居委会的组长，甭管大事小事都得找她，还和小区里一群志同道合的大妈组了一个广场舞队，正在准备参加比赛。
　　“这样也好。”
　　秦朗下班顺道来接他们回去，小团子鬼鬼祟祟的冲我扬了扬手，我蹲下来，这个小鬼在我耳边小声道，“我觉得那个江南大哥哥很不错。”
　　说完就蹦跳着去秦朗腿边上去了，这个小鬼。
　　“秦歌，有时间还是多出去走走。”何静水现在倒俨然是我的家长了，我点了点头，我能够让他们安心的大概就只剩下脸上的笑容了。
　　我有些不想回去，空荡荡的房子虽然是一个归处，可是一打开那扇门，却心底却无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于是我迈开步子，往旁边的公园走过去，看着那些擦肩而过的人，这个城市还有多少和我一样的人也是这样不太想回到那个一个人的家里去，宁愿在外面多逛一会儿，仿佛这样消融在人群里，就不会觉得那么孤单了。
　　有一个老人正在树下拉小提琴，苍白的头发贴着衣领，他闭着眼睛，头斜靠着琴，那把小提琴一定跟着他很多年了，像是他手上的皱纹一样多的年岁，我总觉得那琴声有一个遥远的故事，也许是他的故事，也许是别人的故事。
　　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留下来了，心底好像有什么正在一点点瓦解，我忽然间觉得好累，好像身体的力气就这样被抽走，却还得抬起手快速抹掉那一行会让人错愕的泪痕。
　　为什么呢？
　　我看着那个还在拉琴的身影，是被那琴声感动了吗？还是我在那里面听到了自己的故事？
　　也许不得不面对那种一直掩盖起来的感觉，我在害怕，害怕这种孤独的感觉，会一点点加深，就这样慢慢把我淹没在时间的洪流里。
　　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把我从这个泥沼里面救出去？
　　鼻翼间忽的闻到一阵淡淡的气息，像是松木的香气，带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慢慢包围过来，也许味道也存在某种旋涡，会让人不由得就陷了进去。
　　不管是不是心血来潮的拯救，我都有些沉醉于这个拥抱，它让我拥有了短暂的安宁，并借由这份安宁看清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