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入院 ...
-
期末考结束，江猛的成绩压着及格线低空飞过，除过国文外全部合格。国文不合格的原因被他推到了作为私教的江直树头上。万年的年排第一每次拿不到满分的科目同样是国文，据当事人表示那是因为阅读理解什么的根本不合逻辑，过度深究的语言与文字是对理性思维设下的陷阱。
“什么陷阱不陷阱，乖乖承认天才不是万能的就那么难吗？”
江猛对各种辩白嗤之以鼻，往往被江直树回以白眼。
所以说这么冷脸冷眼整天一副高高在上表情的傲慢自大狂到底有什么好？
江猛这么想到，于是也就这么问道。
饭桌上众人在这样一个问题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就是……哪里都好啊。”酒过三杯倒的袁湘琴打了个酒嗝，已经开始瞎说起大实话了。
熬过考试在F班堪比一群小妖怪渡劫成功，于是为了庆祝在大考过后顺利存活，也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幸福假期，聚餐这类活动自然是少不了的。
两个月里成绩突飞猛进的江猛这一次成了饭桌上的话题人物，他在一群人的艳羡声中谦虚表示，至少有三成功劳得归在给自个儿补习的江直树头上，当然，他本人的努力与坚持还是要占多数。
不幸的是，在江直树的名字和补习扯在一起之后，话题立刻就被带偏了。众人的羡慕瞬间从“好好哦，阿猛成绩飞升”转移到了“好好哦，阿猛可以和天才江直树住在同一个家里，还可以随时随地找他请教题目”。
有人满面春色：“好好哦阿猛，你和江直树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先不说那满脸的春色是什么鬼，江猛首先就得划清界限：“谁会和那种自大狂大头怪关系好啦！”
于是话题就转入了上文的题目：江直树其人到底有什么好？
经过半醉的袁湘琴的总结式发言，F班里一群潜藏已久的江直树死忠粉纷纷开始冒头。
某四眼妹道：“江直树头脑好，运动也好，简直就是百年一遇的全才。”
旁边黑长卷发妹补充：“脸帅，身高足，根本少女漫画设定。”
龅牙妹飞速点头同意：“没错，而且拥有那种外形条件，好像性格高冷臭屁也一起变成优点了。”
“这就是你们不懂啦，越是少女漫画，越是需要这样的冰山主人公，这样才能有纯纯暖暖的恋情来融化他结冻的内心啊！”
江猛翻着眼睛举手叫停。不能再听下去了，继续听他可能要吐。
常常慢人一拍的袁湘琴这一次吐得捷足先登，她一边吐一边气恼地拍桌子反对：“才不是！”
“不是什么啊？”阿金像哄小朋友般帮她拍背顺气。
“直树他……直树才不是冰山！”
“……”阿金的手一顿，被呕吐物弄湿了半只鞋。
江猛将在酒意里同样有些犯迷糊的脑袋撑在手上，对着袁湘琴转过头，一脸的愿闻其详。
“喂，你家湘琴好像还是对江直树念念不忘，怕不怕？”一阵沉默里他不忘欠扁地对着阿金咋舌。
阿金这个乐天派永远能撑出笑容来：“单相思比的是耐心，湘琴她，是赢不了我的。”
“单相思啊……”江猛讷讷重复，似乎念出这个词时能从舌尖上品出苦味。
袁湘琴在舒一口气后趴上杯盏凌乱的大圆餐桌，她嘿嘿笑了笑，酒意里红红的脸颊在念起江直树的好时仿佛还能更艳一分。阿金和江猛互相抵着脑袋听得认真。
照阿金的说法，那叫摸清敌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对于江猛，或许只是袁湘琴那么一说，他也就那么一听。
这一晚，江猛回到江宅时已近凌晨。他在未进家门时已经察觉到反常，客厅的灯亮着。
江家父母在学期结束后结伴度假，享受二人世界，他们前一天刚走，还不至于这么快回程。而江家两兄弟也不是夜猫子，通常不到11点就已经熄灯入睡了。
江猛带着疑惑在屋内转了一圈，楼上楼下都不见人影，家具摆设倒都还整齐，空荡荡的屋子并没有什么遭窃迹象。江猛在洗个澡后查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他最终还是犹豫着拨了江直树的手机号码。
袁湘琴说，直树会让人感到可靠，还有安心。他总是那么聪明，又那么冷静，好像什么都想得到，又什么都做得到。好像站在他的身侧，自己也可以变得无所畏惧。
江猛对那描述不置可否。但相比起每个早晨睡眼惺忪还不忘惯性嘲讽他的江大头，那样一个“好像他在哪里，光就在哪里”的闪闪发亮的江直树，确实是太过片面，太过触不可及了。
那么说着的袁湘琴，恐怕从来没有在这样一个凌晨里，听到一个疲惫又紧张的江直树用微颤的语气发出叹息。
江直树在忙音嘟过两声后接了电话，然后告诉江猛，裕树这一天突发盲肠炎，傍晚时痛得厉害，不得不临时送医院。江猛的提问被一声微颤的叹息打断，江直树的嗓音很低，很轻，但不容忽视：“我发信息告诉你了，没有收到吗？”
“聚会时有点乱，可能被我不小心按掉了。”江猛不由得跟着压低声音，好似怕吵到谁，“小胖仔怎么样？”
“开过刀了，情况稳定，在睡。”江直树语声简短，话尾处似乎强压下了一个哈欠。
“在哪家医院？”江猛问道。
“嗯？”
“临时去医院，很多东西没有来得及准备吧，我之后带过去。”
江直树报出了医院地址，又提到已经通知过父母，江爸江妈隔天下午才能飞抵台湾。
空荡荡的小江家仿佛温度都要比平日里低上几度。江猛在电话另一端过于平静的叙述里打了个寒颤，未干的发丝滴落着从浴室里带出的水汽，冰凉凉地贴着他的颈部皮肤滑下去。
“你今晚在医院陪小胖？”一句话在舌尖转了几转才问出口，“需要我过去吗？”
江直树沉默了半分钟，医院的病房里一定也很安静，江猛能听到他长长的吐息：“不用了，你先休息吧。”
江猛嗯了一声，又听江直树道：“还有……”
“不要再叫裕树小胖，不然小心他醒来之后要和你闹绝交。”
江猛扑哧一声，夜深人静里笑点也跟着下降，另一端的人仿佛受到感染，也跟着笑了一声。挂了电话，江猛关掉了客厅里的灯，在一阵黑暗中转身上楼。
关于医院的记忆大多集中在童年，过早离世的父亲在住院部度过了太长的时间，于是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仿佛成了儿时江猛的另一个家。印象里的医院总是惨白的，固定着频率闪烁提示灯的仪器总在发出那种恼人的嗡嗡的声音。但又幸好有那声音，让他能够确定病床上似乎永远闭着眼的人总会醒来。
袁美津从来不让江猛在病房过夜，所以他猜测不出那些白日里瞧上去就已经冷冰冰的器械，会不会到了夜晚便要散发出寒意。他也不知道那些难过的情绪，会不会到了夜晚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偷跑出来，将忐忑不安的人吞没。
但他偶尔会在太过安静的晚上听到袁美津叹气，气息沉重又缓慢，比眼泪还叫人难受。
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时，江猛想起电话里江直树的那一阵沉默。
对于不安和犹豫，江直树能做出的最大的坦白或许就是沉默了。还好那沉默并不很久，而他等待着的也不是随时都可能不会再醒来的人。江猛在黑暗里叹一口气，睡去前重重一翻身，努力在脑海中将江直树独自一人在医院走廊等待的身影挥散。
江猛第二天起得很早，到医院时还可以算得上早晨。
他蹙着眉头，在浓郁的医院所特有的消毒水气息里找护士问了病房位置，推门进入时，江家两兄弟都还在睡。裕树自然是舒舒服服躺在病床上，可怜他家老哥只能用两只椅子搭成一只简陋的陪床，原本大概盖在身上的外套只剩一只袖子还敷衍地挂在臂上。
对于这副模样还能入睡的江直树，江猛着实是佩服的，更难得的是，那样缩着脖子半扬脑袋，他居然还能保持不流口水也不打呼。果真是个怪人。
江猛过去捡起一副不轻不重重新搭在睡着的人身上，江直树一个激灵，险些从两张凳子间掉下去。那样艰难的睡姿终究只能浅眠，江直树嘟哝了一句“你来咯”，揉着眼睛坐起身，眼下青得发乌。
“你黑眼圈会不会太夸张。”江猛递出早餐时习惯性嘲讽，言外之意某人需要回家补眠。
“我原本就不习惯在陌生环境睡觉。”睡眠不足的江直树却是不论嘲讽还是暗示都听不出来。
两人简单对话后默默低头吃早餐，病房里弥漫着的除了消毒水味道，还有着江直树在早晨惯有的低气压。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江猛望一眼啜一口咖啡后捏鼻梁的江直树，没有问出口。
“我……”可以照顾小胖仔。看着江直树熟门熟路地调节点滴流速，再次说不出口。
“什么你你我我的？”江直树唇线绷紧了，将只咬了几口的面包放去了一边。
“没什么，”江猛在仿若实体的超低气压中喝一口热饮压惊，然后起身，“我把裕树需要用的东西都整理带过来了，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说着递出另一只袋子，里面有包括毛巾在内的各种日常用品，还有江家弟弟小学生款骚动的心波点内裤。
江直树简单清点过一阵，点点头：“应该没问题了。”又表示裕树目前所在的是其他科室临时空出的床位，之后会搬去住院部的内科病房，这些东西可以到时候再整理。
江猛听从指挥，将袋子和东西一股脑先丢进了门口的置物柜里，合上柜门后叉腰：“好了，还有什么吗？”
“还有帮我倒一杯水。”江直树靠着椅背，闭目悠悠道，“不要太烫。”
“喝水都要让我来？”
江直树闻言睁开眼，瞪向江猛的眼神有些弱，他的脸色似乎比先前要差上几分。
“你不舒服？”江猛疑道。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的。
江直树的目光转向和面包一起被冷落了许久的咖啡：“可能太久没有接触过咖啡因了，有点心悸。”在江猛的挑眉里补充道，“平时不会这样，应该还和没有休息好有关。”
“哦。”江猛若有所思。
“更不是因为像你那样一病就倒的体质。”江直树再次补充。
“那是流感好不好，一大早就人身攻击缺德不缺德？”
江猛呲了一阵牙，但竟然意外地在熟悉的清晨互/被损里感到身心通畅。他还是转身出门去帮江直树接了杯水，应某人要求兑了凉水，水温正好。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不要弟弟还没有醒，自己先垮了。”将水杯递给江直树时，一句关心也终于顺利地说出了口。
“等我爸妈他们过来之后我再回去。”江直树答得很快，言下之意大约是不放心由江猛陪床。
“不然只有你在这边，我不太放心。”
“……”
并不是言下，也不是大约。
江直树在对话之后继续靠在椅背里闭目养神，江猛干坐到无聊，凑到病床边一会儿瞧瞧点滴，一会儿又捏捏熟睡的小胖仔的脸颊。江直树偶尔掀开眼皮，瞧见好似一刻都坐不住的大龄多动症患者，撇撇嘴角后选择再次闭眼。
也许是被江猛折腾得厉害，裕树不多久后便眨巴着眼睛转醒了。醒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望向一旁老哥手里的水：“哥……好渴。”
江直树十分有耐心地对着弟弟摇了摇头：“距离手术结束还没有超过24小时，你暂时还不能喝水，也不能进食。”
江猛则是一脸关切地各种提问：“小胖仔，会不会痛？”
经这一提醒，裕树立刻苦下脸：“啊，好痛的。”
江直树不由得习惯性瞪了江猛一眼。
“这下子你终于学到教训了，”江直树板起脸转向弟弟，“以后不论爸妈在不在家，冷饮还有甜品什么的，都不能无节制地吃。”
江猛这才知道小胖仔盲肠炎的原因，挑起眉毛后立刻跟着帮腔训话：“喂，不是还说要减重吗？这么胡吃海喝，你的恒心都丢去哪里啦？”
“这次的事情，归根结底就是由于你缺乏自制力而引起的。之后还得住院两周，你可以好好反省一下了。”江直树道。
“这次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学校那些同学知道，不然很可能要被嘲笑道小学毕业我告诉你。”江猛道。
“……”江裕树委屈到觉得肚子上的伤口愈发地疼了，“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真的。”
“你们好像老爸老妈……”小胖仔在另外两人持续的谴责目光里，抽抽搭搭地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江直树蹙着眉，重新抱起手臂靠进了椅背里。
江猛则是一阵跳脚：“像什么像！喂，小胖仔你给我出来，把话说清楚，即使像，那到底谁像老爸谁像老妈？”
“你闭嘴。”江直树叹一口气，感觉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悸好像又发作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入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