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海》旧客容

1、第 1 章

　　九十年代的香港，经历了金融风暴，依旧车水马龙。残破的旧楼仍然要度过夏天，苏志在街市买了早餐，急匆匆地转了两个街口走进了一条即便是早上十点依旧昏暗的楼梯。她擦了一下汗，伸手去开那个锈迹斑斑的铁门，拉了两下纹丝不动，苏志习惯性地踹了两脚，果然拉开了。
　　“昨日警方在新界捉获了一群印制□□的犯罪分子，据了解这群外籍人士从前日偷渡到香港……”
　　苏志进门把早餐放在桌子上，顺手把放在杂物柜上的收音机调大声，走进洗手盆洗把脸，顿觉清爽。突然想起什么事，冲到房间里大叫。
　　“Danny，Danny。快起床啊！”被叫醒的男人光着膀子背面朝上的睡着，对楼下的声音，收音机的声音充耳不闻，甚至连听到苏志尖锐的声音也仅仅换了下睡眠姿势。不过这个天气燥热比声音难忍多了，苏志并没有放弃，接着叫他：“昨天警司来电话，说今天你有任务，叫你中午十二点去码头坐船。昨天忘记跟你说了。”
　　显然这句话很有效果，总算让人弹起来。
　　“妈的，你不早说”Danny从床上起来，拖鞋也没穿，顶着鸡窝去洗漱。苏志伸手去把风扇关掉，扫视了一眼房间，叹了口气心想除了人以外其他的都好。
　　什么叫除了人以外呢？Danny的房间可谓是一尘不染，井井有条，这一点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这是警校里养成的习惯，但苏志知道并不是这样子的。相比之下，人就没有那么的斯文了，满口脏话，还特别没风度。
　　挂在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十点但吃个早餐还是很充裕的，Danny在冰箱拿出冰水灌了大半瓶，拿起苏志买回来的油条尝了一口，轻笑还是那家，虽然不懂苏志为什么吃了将近五年都没有变，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你会去找妈咪的吧!”Danny很肯定这是祈使句不是问句。“宋浩然！问你呢说话呀！”这个小丫头生气了。
　　Danny中文名是宋浩然，而这个小丫头苏志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宋浩然当年刚十八岁从少管所出来在餐馆打杂，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孩找上门，一直在哭不见停歇。宋浩然一开始还是很有耐心去问她发生什么事，后来实在受不了打算一走了之。苏志倒是说话了，一脸冷静地喊哥，紧接着每天必到，在苏志的死缠烂打下，宋浩然也就心软让她住下来。苏志的父亲是个酒鬼，之前苏志在亲生父亲家一直被虐待，也不给她逃跑，宋浩然为了苏志，在考试前夜去理论，当时苏志的酒鬼父亲发酒疯当着宋浩然的面打苏志，宋浩然心疼的不得了，但也没办法毕竟是别人家的女儿。就跪在他面前，咬紧牙关让他放过苏志，然后拿起啤酒瓶往头上摔，满脸的血的确起了作用，把酒鬼吓到了。宋浩然坚定的看着酒鬼，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死了，我让苏志去跟警察说是你打死我的，那么我死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虐童没人管，杀人总有人管了，以后苏志跟我，没得商量。”然后拉起苏志的手回家，同样是夏天苏志的手是潮热的，宋浩然的手却是冰冷的，比手更冰冷的是他的目光绝望而坚韧。
　　只有血是热的，温热比寒冷更加令人恐惧。就因为母亲曾经留下纸条说有个女儿叫苏志，以至于宋浩然差点以命换命。
　　宋浩然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暴躁粗鲁，对妹妹也是这样。宋浩然并不想回答苏志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宋浩然出门之前收拾了一下行李，按照惯例这次出差估计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在他的背包里依旧放了一个本子，十年如一日，同一款本子，写完一个又一个。收拾完出去门口宋浩然点了根烟走到客厅的窗边看出去，发现小丫头什么都没说，知道她是生气了。
　　“阿哥不好吗？怎么想找妈咪了？”苏志依然不理他，“好啦，我要出远门了，别生气了好吧”宋浩然放软了声音跟她说话“给你带手信？带个男朋友啦？”终于将苏志逗笑了，一本正经地说“你把钱给我好了。马拉的男人很丑吧”
　　"也对，像我这么好看的也挺难找的”宋浩然挑了一下眉，习惯性地忘记这种泡妞的招数用在妹妹身上明显没用。
　　“不要脸，早点回来”
　　宋浩然做了个志在必得的手势，潇洒地出门，在门旁又回头对苏志说“像小时候那样叫声哥行吗。”
　　“偏不！宋浩然宋浩然宋浩然……”
　　宋浩然下了楼，楼下的小孩的嬉闹声，和商铺的商讨声还有来往汽车的声音再加上不远处红绿灯的提示音，吵杂急促。快步拦了台计程车，上车的时候在重重嘈杂中听到楼上传来苏志的声音，在喊他“哥”。宋浩然分明听到了，但他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没有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