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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二章 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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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护区的走廊在深夜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陈泠踩着高跟鞋,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幸好王钉已经被萧齐特意交代今天晚上不用来,值班的助理医师和护工也被安排出去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突然回来。
一切安排看似顺利,但陈泠心里却莫名发慌。
这种慌,从她踏进特护区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首先是空气。特护区平时虽然安静,但那种安静是洁净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安静。而今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像铁锈,又像某种东西烧焦后的焦糊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味道很淡,但刺激得人鼻腔发痒,喉咙发干。
其次是光线。走廊的顶灯明明都亮着,可光线却异常昏暗,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雾笼罩着,投下的影子扭曲而模糊。墙壁上原本洁白的涂料,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黄色。
更诡异的是温度。明明是寒冬,特护区又常年恒温,但陈泠却感到一阵阵的寒意,不是皮肤上的冷,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冷。她裹紧了身上的羊绒大衣,可那股寒意依旧如影随形。
不对劲。
这里太不对劲了。
陈泠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向萧承的病房。推开门的瞬间,她倒吸一口凉气。
病房里一片狼藉。
病床被移开了原位,地面上残留着暗红色的粉末痕迹,那些粉末勾勒出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复杂图案——虽然已经被匆忙擦拭过,但仍旧能看出大概轮廓。图案的八个方位,各有一个清晰的圆形印记,像是之前放置过什么东西。
墙角散落着几片黄色的碎纸,仔细看是符纸的残片。窗台上有一个玻璃杯倒了,水渍浸湿了窗帘的下摆。监测仪器虽然还在正常运转,但屏幕上跳动的波形明显比平时紊乱,时不时就会窜出一个异常峰值。
这里……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看不见的恶战。
陈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冲到病床边,颤抖着手去探萧承的鼻息——有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她又看向监测仪器:心率68,血压110/75,血氧98%……各项数据虽然偶尔波动,但大体正常,没有出现之前那种持续下滑的趋势。
她这才长出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扶着床沿站稳,她环顾四周,越想越心惊。
那些暗红色的粉末,那些符纸碎片,还有空气中残留的诡异气味……这一切都印证了乔炎在电话里说的——刚才这里确实发生了一场凶险的斗法。萧齐请来的道士,试图用某种邪术强行拘走萧承的魂魄,而张半仙他们在远处抵抗。
而萧承……陈泠看向病床上那张苍白却依旧英俊的脸,眼眶忍不住红了。她轻轻抚过萧承的手背,那只手因为长期卧床而有些浮肿,皮肤冰凉。
“再坚持一下,”她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昏迷的人说,“他们马上就来了。今晚,一定让你醒过来。”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凌晨一点十五分。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陈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检查病房的各个角落,发现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陈泠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然,然后快步走向特护区的侧门。
侧门在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火门,平时锁着,只有工作人员用密码卡才能打开。陈泠输入密码8714,“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她推开门,门外是疗养院的后园区,一条石板小路蜿蜒通向员工宿舍方向。夜色深沉,只有几盏地灯散发着昏暗的光,勉强照亮路面。
陈泠探出头,左右张望——没人。
奇怪,不是说好了这个时间过来吗?难道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还是被萧齐的人发现了?
她正心慌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小姐,我们在呢!只不过贴了隐气符,所以你看不到我。”
是乔炎的声音,近在咫尺,但眼前却空无一人。
陈泠吓得往后一缩,随即反应过来——是隐气符,张半仙之前提过的那种能遮蔽气息的符咒。她定了定神,压低声音说:“快进来,小心点。”
她感觉到有人擦身而过,带起一阵微风。接着,门被轻轻关上。
陈泠看着面前奇异的一幕,有些不太适应,不过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便带头领着三人快步走向病房。路上,她低声交代:“病房里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人在,值班的人也都支开了,现在整个特护区只有我们。但是……”
她顿了顿,神色凝重:“病房里很乱,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地面上有奇怪的粉末,还有符纸碎片。萧承的数据虽然稳定,但监测仪器偶尔会有异常波动。”
张半仙闻言,眉头紧锁:“是斗法残留。那些粉末应该是对方起阵用的,能增强阵法的威力。符纸碎片……看来对方这次是下了血本。”
说话间,四人已经来到病房门口。
推门进去的瞬间,乔炎愣住了。
虽然陈泠已经描述过,但亲眼看到病房里的景象,冲击力还是太大了。地面上的暗红色图案,墙角的符纸碎片,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腥甜气……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看不见的较量有多么凶险。
而病床上,萧承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他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监测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波形构成他生命唯一的证明。
乔炎的目光落在萧承的胸口——病号服被解开了一角,露出苍白的皮肤。而在心口位置,有一个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周围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药渍。那伤口很新,显然是最近才留下的。
“这是……”乔炎的声音发颤。
“取血口。”张半仙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个伤口,眼神冰冷,“用特制的取血针,刺入心口取心头血。心头血蕴含魂力,是招魂术最好的媒介。但取血过程极其痛苦,且对肉身伤害很大。萧承现在这个状况,这一针恐怕让他元气大伤。”
“畜生!”乔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睛都红了。他想起上次招魂时玉牌传递来的撕扯般的痛楚,那种痛连魂体都难以承受,而萧承的肉身却要实打实地挨这一针……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陈泠也别过头,肩膀微微颤抖。她虽然不懂玄学,但也知道取心头血是多么残忍的手段。萧齐……他真的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张半仙沉声道,目光在病房里扫视一圈,“乔炎,把玉牌拿出来。吴瑞,检查一下病房里还有没有残留的术法痕迹,尤其是病床周围。”
吴瑞应了一声,从背包里掏出罗盘,开始在病房里走动。罗盘的指针一开始还稳定,但走到病床附近时,忽然疯狂转动起来。
“师傅,这里有很强的阴气残留!”吴瑞惊呼。
张半仙走过去,盯着罗盘看了几秒,脸色更加凝重:“是‘锁魂印’的残留。对方在萧承肉身上下了印记,即使招魂失败,这个印记也会持续吸收他的魂力,削弱他的生机。如果不解除,就算魂体回归,肉身也支撑不了多久。”
“那怎么办?”乔炎急了。
“先解印,再归魂。”张半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透明的液体在掌心。那液体散发着一股清新的草药香,与病房里诡异的气味形成鲜明对比。
他将液体抹在萧承心口的伤口周围,然后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的进行,那几滴液体开始发光,光芒呈淡金色,像是融化了的阳光。
液体渗入皮肤,伤口周围的暗红色药渍开始缓缓褪去。大约一分钟后,一个浅浅的黑色印记从皮肤下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扭曲的符文,像一只抓握的手,紧紧扣在心口位置。
“哼,果然是‘噬魂手印’。”张半仙冷哼一声,从吴瑞手中接过桃木剑,用剑尖在印记上虚画了几下。
每画一笔,黑色印记就淡一分。当最后一笔画完,印记彻底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
张半仙收回桃木剑,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对乔炎说:“可以了。现在,把玉牌放到萧承的额头上。”
乔炎连忙照做。他从脖子上取下玉牌——温热的玉石在灯光下泛着润泽的绿光——小心翼翼地放在萧承的眉心。
张半仙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那张符纸比普通的符纸大一圈,上面用金漆画着极其复杂的图案,图案中心是一个古朴的“归”字。
他将符纸贴在玉牌上。
就在符纸与玉牌接触的瞬间,玉牌爆发出柔和的光芒。那光芒不是刺眼的强光,而是一种温暖、包容的柔光,像是初春的阳光,又像是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病床上的人。
光芒中,一道半透明的人影从玉牌中缓缓升起。
是萧承。
他的魂体比之前凝实了许多,虽然依旧透明,但轮廓清晰,眉眼分明。此刻他闭着眼睛,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在等待。
张半仙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的印诀更加复杂,他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轨迹,那些轨迹交织成一个立体的符文,悬浮在萧承魂体的上方。
“天地玄黄,魂魄归乡,”张半仙的声音低沉而庄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以玉为引,以身为床,魂兮——归来!”
最后三个字吐出时,他双手猛地向下一按。
悬浮的金色符文瞬间落下,印在萧承魂体的胸口。魂体猛地一震,然后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朝病床上的肉身飘去。
乔炎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陈泠也紧张地捂住了嘴。
吴瑞握着罗盘的手微微发抖。
萧承的魂体飘到肉身上方,然后开始缓缓下沉。先是双脚没入肉身,接着是小腿、大腿、腰腹、胸膛……最后是头部。
当魂体完全没入肉身的瞬间,病床上的萧承猛地一震。
与此同时,监测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心率从68骤降到40,又飙升至120;血压剧烈波动;血氧饱和度在90%到100%之间疯狂跳动;脑电波监测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波形忽然变成一片杂乱无章的尖峰和低谷。
“这……这是怎么了?”陈泠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正常现象。”张半仙虽然这么说,但眉头也紧紧皱着,“魂体离体太久,与肉身重新融合需要一个适应过程。这个过程会刺激肉身,导致各项指标异常。只要不持续太久,就没事。”
话虽如此,但看着仪器上疯狂跳动的数字,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乔炎死死握着拳头,指甲已经掐破了掌心,渗出血丝,但他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萧承的脸,在心里一遍遍祈祷:醒过来,萧承,求求你醒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就在张半仙都开始额头冒汗,准备再次施法干预时,病床上的萧承——眼皮忽然抖动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下,像是蝴蝶振翅。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陈泠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吴瑞兴奋得差点跳起来,被张半仙一个眼神制止。
乔炎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然后开始疯狂鼓动,撞得胸腔生疼。
床上的萧承,眼皮又抖动了一下。
这次更明显。
接着,他的手指微微弯曲,像是在尝试握拳。
监测仪器上的数字开始逐渐稳定下来——心率回归到75,血压稳定在115/80,血氧饱和度稳稳停在98%。脑电波屏幕上,杂乱的波形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规律而有活力的波动。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萧承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因为长期昏迷而有些浑浊,有些迷茫。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过,落在了一直注视着他的陈泠脸上。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陈泠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激动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扶住了床沿。
而萧承,看着眼前这个眼圈通红的女人,嘴唇动了动,用干涩嘶哑、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陈……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