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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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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校门口时,他跟陈平他们约好了在校门口等。刚迈出两步,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身影。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乔炎整个人僵住了。
校门右侧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肩线平直。路灯的光从梧桐枝叶的缝隙间漏下来,在他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人看不清脸。
但乔炎不需要看清脸。那个身影,那个轮廓,那个站姿——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只看一眼,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呼吸一窒。
纸袋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纸盒摔开了,那个精致的小蛋糕滚了出来,在石板路上滚了两圈,奶油糊了,草莓掉了,糖霜撒了一地。
但乔炎顾不上这些。
他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梧桐树下的那个人,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风声、远处篮球场的喧哗、校门口学生的谈笑——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人,和那两道落在他身上的、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目光。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了?身体好了吗?伤还疼吗?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炸开,可他一个字都问不出口。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发紧。他想往后退,想转身逃跑,可双脚像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两人就这么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视着。
秋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在两人之间划出疏离的弧线。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几个世纪——梧桐树下的那个人动了。
他迈开脚步,朝乔炎走来。
皮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细碎的、有节奏的声响。一步,两步,距离在缩短。路灯的光渐渐照亮了他的脸——瘦了些,下颌线更分明了,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那双眼睛,依然深邃锐利,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乔炎,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乔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萧承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
两人面对面站着,近到乔炎能看清萧承眼中自己的倒影——苍白,慌乱,不知所措。
“你……”乔炎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厉害,“你怎么来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问题?他应该问“你来干什么”,应该说“你走吧”,应该……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萧承的左肩上。那里西装平整,看不出异样,但他记得那个位置的伤有多重,记得绷带上渗出的血迹,记得萧承忍痛时额角的冷汗。
“你身体……好了吗?”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乔炎自己都愣住了。他明明想推开这个人,想割断所有联系,可看到萧承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关心。
什么决心,什么放下,在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
萧承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乔炎,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的脸——从微颤的睫毛,到泛红的眼尾,到因为紧张而轻抿的嘴唇。三个月不见,乔炎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干净,像他第一次在浴室镜子里看到的那样。
天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
从医院醒来发现乔炎不告而别的那一刻起,从陈铭告诉他“乔炎回Q市了,说以后不再见你”的那一刻起,从每一个深夜独自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的那一刻起——那种抓心挠肺的想念就像藤蔓,在他心里疯长,缠得他几乎窒息。
他处理了婚约,用几份足以让陈家更上一层楼的合作方案换来了和平解除;他稳住了集团,清理了萧齐的残余势力,把股价拉回了正轨;他养好了伤,至少是表面上的——肩膀的伤口愈合了,肺部的损伤恢复了,医生说他可以正常工作了。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个洞,始终填不上。
所以他来了。不顾医生“还需要休养”的叮嘱,不顾陈铭“你再想想”的劝阻,不顾一切地飞来了Q市。在飞机上的一个小时,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乔炎会躲他,会赶他走,会冷着脸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但他还是要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来。
而现在,乔炎站在他面前,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第二句话是“你身体好了吗”。
那眼神里的担忧和心疼,藏都藏不住。
萧承的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所有的忐忑、不安、不确定,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然后他伸手,一把将乔炎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
动作很快,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但在手掌贴上乔炎后脑的瞬间,力道又放轻了,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另一只手环过乔炎的背,把人紧紧搂在胸前。
乔炎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鼻尖是萧承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着一丝极淡的消毒水味道——是伤口还未痊愈的证据。耳边是萧承强有力的心跳,砰,砰,砰,沉稳而有力,震得他耳膜发麻。脸颊贴着微凉的西装面料,能感觉到衣料下温热的体温和结实的胸膛。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终于找到你了。”
萧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而复得的满足。
那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乔炎心里那道自以为牢固的防线。眼眶毫无征兆地一热,眼泪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他不想哭的。他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萧承胸前的衬衫,留下深色的水渍。
他想推开这个怀抱,想说“你放开我”,想说“我们不可以这样”。可是手抬起来,却只是紧紧抓住了萧承西装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背叛了理智,贪恋着这个怀抱的温暖,贪恋着这个人身上的气息,贪恋着这片刻的、虚幻的安心。
两人就这么在梧桐树下相拥。
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在他们脚边打着旋儿。远处有学生骑着单车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谁也没有在意。
萧承收紧了手臂,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乔炎柔软的发顶,轻轻蹭了蹭。这个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珍惜和依恋。
天知道他有多想这样抱着乔炎。在疗养院看着乔炎被王钉骚扰时,在火场里把乔炎托上窗台时,在股东大会上听到萧齐那些污言秽语时——他无数次想这样抱着乔炎,告诉他“别怕,有我在”。
现在终于抱到了。真实的,温热的,会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的乔炎。
不知过了多久,乔炎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他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萧承。
力道不大,但萧承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
“不行……”乔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我们不可以这样……”
他别开视线,不敢看萧承的眼睛,语速飞快地说:“你回去吧。回B市,好好养伤,好好管理公司。我在这里很好,我……我已经开始新生活了,我不想……”
“我解除婚约了。”
萧承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
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乔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承:“什……什么?”
“我和陈泠的婚约,”萧承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坚定,“已经正式解除了。上周签的协议,陈家那边已经同意了。”
这个消息像一个炸雷,在乔炎脑子里轰然炸开。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只能结结巴巴地重复:“解……解除婚约?怎么会……陈泠她……陈家……”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解除婚约?萧承和陈泠?那个从小就有婚约、门当户对、所有人都觉得天经地义的婚约?解除了?为什么?因为……因为他吗?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不……”他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你不应该……你不可以……这样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萧承上前一步,重新把他揽进怀里。这次的动作更温柔了些,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他把下巴搁在乔炎的肩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声音低低的,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让我多抱一会儿……我好累。”
这三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乔炎所有的抵抗。
他能感觉到萧承身体的重量——那是实实在在的、卸下所有防备的重量。能感觉到他肩背的僵硬——那是伤口未愈、长途飞行后的酸痛。能感觉到他呼吸间的疲惫——那是三个月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后的透支。
这个总是强势、冷静、无懈可击的男人,此刻像个跋涉千山万水后终于找到归宿的旅人,把所有的脆弱都摊开在他面前。
乔炎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放在了萧承的背上。
他感觉到萧承的身体微微一僵,然后更紧地抱住了他,几乎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两人就这么在梧桐树下相拥,像两棵在风雪中互相依偎的树。
直到——
“老四?”
一个迟疑的、带着浓浓困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乔炎浑身一僵,像触电般猛地推开萧承,慌乱地转身看去。
陈平、宋均、唐奇三个人站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手里提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泡面、薯片、可乐,还有几包辣条。此刻三个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唐奇手里的塑料袋“啪”一声掉在地上,薯片包装袋滚了出来。陈平推了推眼镜,又揉了揉眼睛,仿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宋均最镇定,但微微张开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惊。
空气凝固了。
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商业街的音乐隐隐约约飘过来。但这些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玻璃,模糊而遥远。
几秒钟的死寂后,唐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萧承,眼睛瞪得像铜铃,结结巴巴地问:“老、老四,他……他是谁?”
乔炎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他张了张嘴,想说“朋友”,想说“认识的哥哥”,想说“以前打工时认识的人”——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他和萧承现在的姿势太暧昧了。虽然刚才推开了,但萧承的手还虚虚地环在他的腰侧,他的手掌也还贴在萧承的背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朋友。
萧承却比他镇定得多。他松开手,但依然站在乔炎身边,姿态自然得像已经这样做过千百遍。然后他朝三个呆若木鸡的室友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礼貌:
“你们好,我是萧承。”
“萧……萧承?”唐奇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眉头紧皱,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陈平的反应最快。他的目光在萧承身上上下打量——那身剪裁精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那种久居上位、从容不迫的气场,还有刚才看到的那个亲密到过分的拥抱……
忽然,他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萧承?旺达集团的那个萧承?前段时间新闻上那个?”
这话一出,唐奇和宋均也想起来了。虽然他们对商业新闻不感兴趣,但前段时间旺达集团兄弟夺权、总裁昏迷又苏醒、股东大会惊天逆转的新闻闹得太大,连社交媒体上都是热搜,想不知道都难。
可是……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Q大校门口?怎么会和乔炎……抱在一起?
三个人齐刷刷看向乔炎,眼神里的疑问几乎要溢出来——老四,你到底瞒了我们多少事?
乔炎的脸更红了,几乎要烧起来。他避开室友们探究的目光,低头去看地上那个摔坏的蛋糕——奶油糊了一地,草莓滚到了路边,精致的点心变成了一团狼藉,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乱七八糟,无从收拾。
萧承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和紧抿的嘴唇,眼神柔和了下来。他弯腰捡起那个空了的纸袋,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对三个室友说: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我和乔炎有些话要说,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语气礼貌,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陈平最先反应过来。他拉了拉还在发呆的唐奇和宋均,干笑两声:“哦哦,好,你们聊,你们聊。我们……我们先回宿舍。”
三个人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一步三回头,眼神里的好奇和震惊藏都藏不住。唐奇甚至不小心踩到了掉在地上的薯片袋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的方向,萧承才转过头,重新看向乔炎。
路灯的光从头顶洒下来,在乔炎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他的眼睛还红着,嘴唇被咬得发白,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倔强,像一只受惊后强装镇定的小动物。
萧承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他伸手,想碰碰乔炎的脸,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只是轻声说: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可以吗?”
乔炎没说话。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看了很久很久。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然后,很轻很轻地,他点了点头。
几乎微不可察的一个动作,但萧承看到了。
他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握住了乔炎的手——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圈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像在试探,也像在邀请。
乔炎的手抖了一下,但没有挣开。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牵着手,在秋夜的梧桐树下,慢慢往前走。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叠,缠绵,分不清谁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