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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补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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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要解除婚约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家的深宅大院里激起千层浪。
最先炸的是陈父。
消息是陈泠的司机传回来的。那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在陈家工作了二十年,第一次见到大小姐哭得那么失态——妆全花了,头发散了,眼睛肿得像桃子,坐在车后座一路都在抽泣。他不敢多问,把人安全送到家后,悄悄跟管家说了情况。
管家斟酌再三,还是去书房禀报了陈父。
当时陈父正在欣赏新收的一幅字画,听管家说完,手里的放大镜“啪”一声掉在地上,玻璃镜片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他转过身,脸色铁青,“解除婚约?”
“是……是大小姐的司机说的。”管家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说萧总在餐厅里亲口说的,当场就……”
“混账!”陈父猛地一拍桌子,黄花梨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萧承这个白眼狼!他忘了是谁在他落难的时候拉他一把?忘了是谁在股东大会上帮他说话?忘了是谁给了他那么多合作项目?!”
他越说越气,抓起桌上的紫砂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上好的紫泥茶具瞬间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爸爸?”陈泠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眼睛还红肿着,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陈父看到她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哭什么哭!我早跟你说过,萧承那小子靠不住!你偏不听,非要往他身上贴!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陈泠心上。她本来就伤心欲绝,被父亲这么一骂,眼泪又涌了上来:“爸……”
“别叫我爸!”陈父指着她,手指因为愤怒而发抖,“我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当初你要是听我的,跟萧齐合作,现在萧氏集团早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你非要选萧承,现在呢?他不但不领情,还要解除婚约!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陈泠咬住嘴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想反驳,想说萧齐心术不正,想说萧承才是真正有能力的人,想说她做那些事不是为了利益而是因为感情……但话到嘴边,全都咽了回去。
说什么都没用了。事实摆在眼前:她赌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陈父烦躁地挥挥手,“回你房间去!我想想这事怎么处理!”
陈泠低着头,转身上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她浑身发抖。
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片。陈父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解除婚约?萧承这小子胆子不小!
陈父不是不明白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个道理。但他没想到,萧承会这么干脆,这么决绝,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要知道,陈家为了帮萧承,可是实打实地投入了资源的。那几个合作项目,虽然对萧氏有利,但陈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现在婚约一解除,这些投入算什么?打水漂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面子。陈家大小姐被退婚,这事传出去,陈家的脸面往哪放?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还不得笑掉大牙?
陈父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哪有被人这么摆一道的道理?
“备车!”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管家命令道,“去萧氏集团!”
他倒要看看,萧承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萧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在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风景,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把整个空间照得明亮通透。
萧承坐在办公桌后,正在批阅文件。肩膀的伤还没全好,他坐得笔直,但动作间还是能看出些许僵硬。
敲门声响起。
“进。”
门开了,陈父沉着脸走进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神里的怒意藏都藏不住。
“陈董。”萧承放下笔,站起身,“请坐。”
态度礼貌,但疏离。
陈父没坐,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盯着萧承:“萧承,你给我说清楚,解除婚约是什么意思?”
萧承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平静:“就是字面意思。我和陈泠的婚约,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陈父冷笑,“萧承,你是不是忘了,你能有今天,我们陈家出了多少力?要不是我在股东大会上支持你,要不是我给了你那些合作项目,你现在能坐在这里?”
“我没忘。”萧承说,语气依然平静,“所以,我准备了这些。”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夹,推到陈父面前。
陈父皱着眉打开。里面是几份合作方案的详细计划书,每份都有几十页厚,数据详实,分析透彻,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做的。
他快速浏览了几页,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不是不满意,是太满意了。
这些方案,每一个都切中陈家目前的痛点。有能帮陈家打开海外市场的渠道拓展计划,有能解决陈家资金周转问题的融资方案,甚至还有一个新能源领域的投资项目,正好对接陈家想转型但一直找不到切入点的困局。
如果这些方案全部落实,陈家的实力至少能提升一个台阶,从二线豪门挤进一线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是……”陈父抬起头,看着萧承。
“作为解除婚约的补偿。”萧承说,“我知道对不起陈泠,也辜负了陈家的帮助。这些方案,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顿了顿,继续说:“另外,以后陈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这是我欠她的。”
陈父沉默了。他重新低头看那些方案,一页页翻过去,心里的天平在剧烈摇摆。
愤怒吗?当然愤怒。萧承这小子太不把陈家放在眼里了,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但理智告诉他,这些方案的价值,远远超过一个婚约能带来的利益。婚约是虚的,是面子;而这些方案是实的,是真金白银的利益。
更何况,萧承现在如日中天。股东大会之后,他雷厉风行地清理了萧齐的残余势力,重组了管理层,几个停滞的项目重新启动,集团的股价不仅回到了原来的水平,还上涨了15%。现在外界都在说,萧承是萧家几十年来最有能力的继承人。
跟这样的人撕破脸,对陈家没有任何好处。
陈父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的怒意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商人精明的笑容。
“萧承啊萧承,”他收起文件夹,语气缓和下来,“你总是能让我意外。”
萧承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这些方案,我仔细看了,做得非常好。”陈父在沙发上坐下,跷起二郎腿,“不得不说,在商业头脑上,你确实比你弟弟强太多了。”
他开始打感情牌:“其实啊,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当初同意泠泠和你的婚约,也是看中了你的能力。只是这次的事……你做得有点急了。再怎么着,也该先跟我商量商量,是不是?”
萧承在他对面坐下:“是我的疏忽。但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决。
陈父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自然:“行,你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多干涉。泠泠那边……我会劝她的。只是这解除婚约的事,对外怎么宣布,还得从长计议。不能伤了陈家的颜面,你说是不是?”
“陈董放心。”萧承说,“对外我会说是双方协商一致,和平解除婚约。原因是我身体需要长期休养,不想耽误陈泠。”
这个理由给足了陈家面子。陈父满意地点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他又闲聊了几句,无非是夸萧承有能力,集团在他手里一定会越来越好之类的场面话。萧承一一应着,态度礼貌但疏离。
二十分钟后,陈父起身告辞。临走前,他拍了拍萧承的肩膀——动作很轻,避开了受伤的位置。
“萧承啊,”他意味深长地说,“以后有什么好项目,可别忘了陈家。咱们虽然做不成一家人,但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
“一定。”萧承送他到门口。
门关上了。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安静。
萧承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深邃。陈父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愤怒,权衡,接受,转而对利益趋之若鹜。这就是豪门,感情是奢侈品,利益才是永恒的追求。
他走回办公桌后,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落地窗前。
下午的阳光正好,整座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高楼林立,车流如织,远处的江面泛着粼粼金光。这里是权力的中心,是财富的象征,是他用了六年时间才站稳脚跟的地方。
可此刻站在这里,他却觉得空。
肩膀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一个月前在火场里的经历。那时乔炎抓着他的手,眼睛通红,声音嘶哑地喊他的名字。那时他说“我想起来了”,说“我们要在一起”。
然后乔炎走了,不告而别。
萧承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脖子。那里挂着那枚翠绿色的玉牌,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玉牌很安静,不再有温度的变化,不再有那些微妙的感应——因为里面的魂体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但它还在。像某种见证,见证着那段离奇的经历,见证着那些共同度过的日夜,见证着那个清瘦却倔强的身影。
“乔炎,”萧承看着窗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等我。”
他说得很轻,但很坚定。像在做一个承诺,不是给别人,是给自己。
身后传来敲门声。萧承收敛了神色,转身:“进。”
陈铭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萧承,你让我查的……”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萧承站在窗前的背影,顿了顿。
萧承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查到了?”
“嗯。”陈铭走过来,把文件放在桌上,“这是乔炎的课表、作息时间、常去的地方……都在这里了。”
他顿了顿,看着萧承:“你真要去找他?”
萧承没回答,拿起文件翻开。里面很详细,有乔炎的照片——是学生证上的证件照,清秀的脸,干净的眼神,嘴角带着腼腆的笑。有他的课程表,周一到周五排得满满当当。有他常去的食堂、图书馆、教室。甚至还有他最近的行踪——每天宿舍、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偶尔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看起来一切正常。正常得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但萧承知道不是。他知道乔炎会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写小说,知道乔炎吃泡面一定要加蛋,知道乔炎紧张的时候手指会无意识地绞在一起,知道乔炎哭的时候会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他知道太多关于乔炎的事,多到他自己都惊讶。
“他最近怎么样?”萧承问,目光还落在文件上。
“看起来……还行。”陈铭斟酌着措辞,“按时上课,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不太爱说话。”陈铭说,“他的室友说,他回来以后变得很安静,除了必要的话,基本不开口。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写东西,说是新小说。”
萧承的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写小说……那是乔炎的避风港。心情不好的时候,遇到麻烦的时候,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就会躲进文字的世界里。
“还有,”陈铭补充道,“他那个学妹,叫宋思思的,经常找他。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前天还一起去看了场电影。”
萧承的手顿住了。
“不过乔炎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陈铭赶紧说,“就是普通朋友相处。我查了,他们之间没有……”
“知道了。”萧承打断他,合上文件,打电话给秘书,“订明天下午飞Q市的机票。”
“萧承,”陈铭皱眉,“你的伤还没全好,医生说要静养。而且集团这边……”
“集团有你。”萧承看着他,“重要文件我会远程处理,紧急情况电话联系。一周,最多一周我就回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陈铭知道,萧承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好吧。”他妥协了,“机票我订。但萧承,你想清楚了吗?乔炎那孩子……他既然选择离开,就是不想再跟你有牵扯。你这么找过去,万一他不见你呢?”
萧承沉默了几秒。
“那就等到他愿意见我为止。”他说。
陈铭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好友变得有些陌生。不是性格变了,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变了——以前那个把利益和理智放在第一位的萧承,现在为了一个人,可以放下工作,放下责任,放下所有算计,只凭着一股冲动就要追过去。
这不像萧承。但也许,这才是最真实的萧承。
“行吧。”陈铭叹了口气,“我去安排。”
他转身要走,萧承叫住他:“陈铭。”
“嗯?”
“谢谢。”萧承说,很认真。
陈铭愣了愣,然后笑了:“少来。等你追到人再谢我吧。”
门关上了。办公室里又只剩下萧承一个人。
他重新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夕阳开始西斜,天边染上一层橘红,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温暖的光。
明天这个时候,他会在另一个城市。一个没有这么多高楼,没有这么多算计,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的城市。一个只有梧桐树、图书馆、和某个人的城市。
萧承抬手,再次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像某种无声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