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转身》千语轻轻

22、第二十二章 开始间歇性回忆杀（四）

　　看半年报是叶景同的借口。
　　他不过是借着公事的由头把欣言骗来伦敦，而后再借着试飞的由头让欣言陪着他去塞舌尔度几天假罢了。
　　他包了整整一个岛，计划和欣言过几天二人世界。
　　可全都被那个电话打乱了。
　　叶景同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欣言急切又欣喜的接电话动作他也看在了眼里。
　　每当欣言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这种动作也同样发生在他身上。
　　他思考过欣言没有对他心动的原因，或许是他一直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所以欣言从未往那方面想过，毕竟她是那么单纯的一个人，又或者因为他帮了她太多，她只把他当作一个长辈，而且近来又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变得更加畏惧。
　　他唯独没有想过她心有所属。
　　他很确定在伦敦的这两年，欣言一直是单身的，他甚至可以肯定，欣言心里是渴望爱情的。

　　那时候他来伦敦签一个地产合约，本来时间紧急，要马上赶回国去谈另一个项目。但是欣言邀请他一起吃晚饭，说是一起看灯火。他便改了行程。
　　和欣言一起走在伦敦的大街上，看着街边店面都是喜庆的装扮，他才醒悟，原来是过圣诞了。
　　西方的圣诞和国内的新年一样隆重，每家每户都会采购很多的东西，一家人团聚过节。也正因为这样，市中心的灯火表演反而没多少人看。欣言穿着大衣，脸埋在暖粉色的大围巾里，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去年我也在这里看了表演，不过是一个人。”
　　“很好看？”
　　“不是啊，只是这里会有一些过节的气氛罢了。每到过节的时候，我住的那栋公寓人都会走光，他们可能去度假也可能是回自己的父母家，反正只有我一个人呆在那一栋房子里。又可怕又可怜。所以我选择来这里看灯火。哈哈，今年还拉上了你。”
　　叶景同想问她为什么留在伦敦，但又怕她不愿提及自己的隐私，便只是笑了笑。
　　“不知道今年的灯火和去年有没有什么差别……”欣言仰着头努力地看向那颗巨大的圣诞树的树尖。
　　没一会，灯光秀就开始了。欣言开心的拍手称好，像小孩子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红红绿绿变换的灯光。最后结束时，她还叹息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没有。

　　十二月的伦敦已经很冷了，他们又是沿着风大的泰晤士河走，而叶景同只穿简单衬衣羊绒衫和一件挺阔的大衣，没有围巾和手套。他越走浑身越冰凉。
　　最后他很是丢了风度的打了一个喷嚏。
　　对于堂堂正正的叶总来说，打喷嚏、打嗝和放屁都是凡人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做这些事情的，更别说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了。但是这个喷嚏来势汹汹，他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喷出来了。
　　欣言见他鼻涕都冻出来了，赶紧脱了手套从包里找纸巾。
　　传递纸巾时，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欣言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抓了他的几根手指在手心握了握。
　　欣言的手暖暖的，柔若无骨。
　　叶景同有些享受，险些另外一个只手就覆盖上去了，但是欣言马上松开了，嘴里念叨着：“手冻得和冰块一样了，你带我的手套吧，不然可能会起冻疮。”
　　叶景同任由欣言给他套上她那副粉粉嫩嫩的手套。手套里的温度，一直蔓延到叶景同的心里。
　　此时欣言已经没心思继续逛了，由于地点离她住的地方很近，欣言提议两人到她家里去坐坐，正好她那里有暖气和酒，可以让叶景同暖和暖和，以免感冒。叶景同当然说好，他甚至差点以为这是她对他的某种邀请。但是看她正气凌然的模样，又不得不打消某种念头。
　　路上碰到一对头戴圣诞帽的情侣。他们的年纪看起来和欣言差不多大，男的一手搂着女孩子的腰，一手拿着一颗小圣诞树。
　　经过他们身边时，听见了简短的对话。
　　女孩对男孩说：“一定要铃铛，不然今晚你睡沙发。”
　　“那没人给你暖-床了。”
　　“那你先暖-好床再去睡沙发！”
　　欣言的眼睛跟着这对小情侣，最后那个女孩子掐自己男朋友的时候，欣言还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
　　“我猜他们应该是男生没有布置好家里的圣诞氛围，所以晚上跑出来买东西，你说呢？”
　　“或许吧。女孩子看起来有些任性。”
　　“不是呀，恋爱的时候女孩子耍小性子然后被男朋友哄，是很快乐的事情呢。”
　　叶景同没谈过这么费心神的恋爱，不置可否地问：“要是男孩子不哄呢？”
　　“怎么可能不哄呢？一定会哄的。”
　　“何以见得？”
　　天真的很冷，呼出来的都是白气。
　　“因为……”欣言神秘地停顿了一下，“因为睡沙发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说完欣言像是被挠了胳肢窝一般，笑弯了腰。
　　叶景同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欣言此刻传递出来的快乐。

　　进到欣言温暖的家后，他感觉自己身上的冷空气迅速结出了一层霜花。
　　欣言马上泡了热茶给他暖胃，等到他完全缓过来，欣言已经好整以暇地在他对面坐下了。
　　“叶秘书，像你们这样的高管人员，应该很难兼顾到自己的家庭吧？”
　　叶景同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我看起来是已经老婆孩子成群的人吗？然而他只是淡淡地告诉他自己单身，没有家庭。
　　“唔，那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我像吗？”
　　“不像…不过你竟然问出了男孩子不哄会怎么样这种问题，有点不像是恋爱经历丰富的人。”
　　“哦？你知道，那你恋爱经历很丰富？”
　　欣言停了下来，歪着脖子想了一下，“不是啦，我也不丰富，但是那种感觉我还是知道的。”
　　叶景同也思考了一下，从小到大，他确实没有认认真真谈过恋爱，懂得情-爱以来，身边的女人都是会看他脸色的，再加上他常常世界各地到处飞，很难维持一段稳定的关系，那种天生为了消耗时间的恋爱电话粥或者属于小情侣的打打闹闹，他真是没有体会过。就连怎么样算是追求一个人，他都很难界定。
　　但是他却能看得出来，欣言很享受恋爱里的儿女情长。
　　她和他讲租住在这公寓里的趣事，和她讲房东老太太如何教她做布丁蛋糕，和他讲她的邻居都是怎样的人。叶景同大概很难忘记那天晚上欣言真挚的笑脸吧。如果恋爱的日常是能对着这样的笑脸，他想，他懂得为什么有的人失恋会像丢了半条命。

　　回到酒店房间的叶景同找出了随身携带的安眠药，和着温水吞了一颗。
　　他倒不是失眠。只是每当他感觉心情烦乱，做不出决定的时候，他会选择喝个半醉或者吃一颗安眠药。这样能让自己睡过去，暂时脱离苦恼，第二天醒来，清醒的意识能帮他作出决定。
　　叶景同有自己的骄傲，他可以接受欣言现在暂时不爱他，但他无法接受欣言心里从来没有他。他是个王一样的男人，这两年来，心思只在她一个人身上，甚至为了能多一些和她相处的时间，而乐在其中的去推测的她出行规律。这样的付出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别人。这无疑是对他莫大的讽刺。
　　不管是让她出现在总经办还是回国，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但此刻他却不知道要如何面她了。

　　时差的缘故，欣言仅睡了几个小时。
　　她打叶景同房间的内线电话，但却是忙音。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后，她决定先行一步去办事处看看。先帮领导探探路，也是跟班该干的事情嘛。
　　欣言出现在办公室时，同事都站起来和她拥抱。在同事们津津乐道欣言带的藕粉很神奇时，欣言在看办公室年报，顺便问了几个问题。感觉没有任何异常，她备份了一份带回酒店。

　　然而等她到了酒店，尝试着打电话找叶景同，他那边也还是占线。
　　欣言只能自己找乐子。
　　国内现在正是睡大觉的时候，想来想去，便决定走远路去看看老房东了。
　　欣言没想到还会有时间来看房东老太太，没有给她准备礼物，但又不好意思空手，便在附近买了些新鲜水果。
　　可就在欣言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敲门时，叶景同的电话打了过来。
　　“在哪里？”
　　“在之前住的地方。”
　　“回来吧，我们收拾一下，去塞舌尔了。”
　　“塞舌尔？”
　　“试飞。”
　　“哦，马上回来。”欣言把水果放在房东门口，顺便留了一张条子，告诉她自己来过。
　　然后马上跳上出租车，往酒店赶。

　　时隔十几个小时再看到叶景同，他脸上已经有了疏离。
　　欣言献宝一般把自己备份的半年报拿了出来，“我去办事处了，这是年报。”
　　“我刚从那里回来，已经看过了。”
　　欣言讪讪地收了回来，解释道，“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的，你房间的电话打不通。”
　　“没有关系。你先去收拾东西，半小时后去机场。”
　　欣言只觉得叶景同像是吃了冰块一般，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寒气。
　　叶景同最终没有取消塞舌尔的行程，虽已经不能再对她像以前那般温柔，但他还是贪恋她的笑脸。塞舌尔的海天一色，景色那么美，她应该会喜欢的。

　　去机场的路上的，欣言好奇地问，“飞机是你自己开么？”
　　“有驾驶员和乘务员。”
　　“那试飞完我们就回国吗？”
　　“急着回去？”
　　“没有，我只是问问。”
　　“我们会在岛上停留三天，然后直接回国。”
　　“好的。”

　　虽然欣言一直希望她和叶景同之间能像现在这般有礼有节地往来，但真正变成这样的以后，她反倒不适应了起来。以往的叶景同总是话里有话，温文尔雅，现在却是淡漠和冷清。
　　叶景同的私人飞机是最新款的湾流私人机，外表看起来小巧玲珑，内里却是亮堂奢华。塞舌尔在非洲，从伦敦飞过去不算太远，但刚经过一场长途飞行的欣言难免不太适应，况且私人飞机比较小，坐起来没有大飞机稳妥，她不禁脸色有些发白。叶景同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但还是管住了自己，没有去关怀她，也没让乘务员给她拿晕机药。

　　由于是小岛，机场很简陋，看着飞机要从空中降落那一条小小的三面都是海，只有一面是通往停机坪的航道上，欣言有些小紧张。好在，这些紧张都是多余的，降落即平稳又快速。
　　蔚蓝的海和白色的沙，让喜欢自然风光的欣言兴奋不已。
　　机舱门一打开，宜人的海风如温柔的触手一般拂过，在叶景同身边的时候欣言还有些克制，等到机组人员和叶景同都各自回屋，偌大的海滩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收不住自己。
　　欣言甩掉凉鞋，光脚踩进细软白沙当中，随着海浪的拍打，她在海边笑得像一个疯婆子。

　　可惜再美的景，只有一个人欣赏，快乐终究是有限的。半小时后，欣言感觉到了乏味，海滩太空旷了，连海浪的声音都透着寂寥。
　　这座岛上没有楼房，全都是灰黑灰黑的茅草盖的房子。
　　欣言慢慢踱步去到叶景同呆的屋子里。
　　屋内要比外面阴凉很多。欣言坐在大厅的一角，而叶景在躺椅上躺着，闭目养神。
　　欣言自讨没趣，悻悻然想要回去玩沙子，叶景同幽幽地问：“饿吗？”
　　心眼摸了摸肚子，“有点。”
　　“这里没有餐厅，要吃东西只能自己做。冰箱在后院，里面有鱼和水果。”
　　“那我晚上住哪？”
　　“这。”
　　“这？”
　　“不喜欢的话，直接睡在沙滩上也可以。”
　　“那还是住这里吧。那你呢？”
　　“我当然也是住这里。”
　　“这……”欣言看了看四周，见有两个小房间才放了心。

　　入夜，欣言瞄了瞄躺着的叶景同，见他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她便拿了些食材准备做饭。
　　然后她东搞西搞都没有弄好烧烤架。
　　破罐子破摔的欣言索性把柴火、汽油等东西一件件搬到了海滩边上。她看过几期野外生存的节目，知道生篝火一定要在柴堆下面挖洞，她边绑好头发，拿着一根柴开始挖洞。
　　然而，沙子表面干燥，挖开却是湿漉漉一片，挖起来特别费劲。没一会欣言就香汗淋漓。
　　但最终她还是挖出了一个自己满意的坑。
　　剩下来的铺柴堆和生火就容易很多了。
　　欣言先是把油浇到了柴上，然后用专门的点火纸一烧，很快就着了。
　　冉冉升起的篝火烤得欣言脸色赤红，她觉得太热，便跑到一边的海水里泡着了。
　　她完全不介意拍打而来的浪潮打湿她的衣服，她双手抱膝，就这么泡在海水里。
　　叶景同远远望了一眼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又去后院看了一眼，好好的烧烤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食材拿出了也没有好好处理，而是随意地放在一边。
　　叶景同摇摇头，找了一根长长的烧烤叉子，串了一条鱼，又随手拿了盐巴，朝着欣言走去。
　　“会烤鱼吗？”
　　欣言摇头头，但嘴里却说，“火里过一过，然后撒点盐，然后再过过火，大概就能吃了吧。”她的眼睛里有燃烧着的火苗，模样说不出的天真烂漫。
　　叶景同觉得心口一热，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一面是沁人的海水，一面灼人的火光，叶景同还是第一次体验这样的感觉。手里的叉子正好可以伸进篝火里，叶景同便有模有样烤一会加点盐，烤一会加一点盐。
　　到最后，竟真的飘起了香味。
　　欣言有些兴奋，毕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我去抱两个椰子过来，一边吃，一边喝。”欣言起身。
　　但她保持姿势太久，站起来脚有些发麻，一个不稳当，她便朝叶景同倒去。叶景同这边赶紧丢了盐罐，单手去扶她，好在忙乱间两人双手紧握，依靠着叶景同手臂的支撑，欣言最终还是站稳了。她笑着感慨还好还好，没摔。
　　然而欣言回来时，手里拿的却不是椰子。
　　面对叶景同询问的眼神，她吐吐舌头，“椰子太硬了，切不开，我们还是喝酒吧。”
　　欣言坐回了原地，拿着开瓶器，卖力地撬开了啤酒盖。
　　鱼皮已经烤焦了，鱼肉则火候正好，混杂着咸咸的海风，也算是别开生面。
　　两人之间话不多，只是偶尔相互碰瓶。吃饱喝足后，欣言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天，大的小的星眸在天空影影绰绰地闪耀。
　　“叶大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会怎么样……但是每次一想，都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被拐卖或者被骗，反正很惨很惨。后来就不敢想了。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肯定是一条咸鱼。真是谢谢你啊。”
　　叶景同沉默良久，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沙。
　　他站到欣言跟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欣言也坐累了，搭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她说谢谢，然后想收手拍拍身上的沙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叶景同攥紧了。
　　她试着用力抽回来，但是他却抓得越发紧了。
　　欣言有些慌，抬头望他。
　　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那样坚毅有棱角。
　　“所以，愿意到我身边来吗？我愿意一直给你这样无忧风雨的守护……”
　　欣言张嘴，却被他打断：“不要这么快给我答案，想过以后再回答……”
　　他拉着欣言的手，放到自己的唇畔。
　　那里的温度比火光还要热烈，欣言感觉自己马上会爆炸。她努力想要抽回手，但却被紧抓着不放。
　　“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在我身边。”叶景同几乎是在乞求了，但是欣言想要抽回手的力度不减。
　　“叶大哥，我真的非常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我可以上刀山下火海来报答你，但是感情的事情，真的没法勉强，我不想骗你……”欣言有些哭腔，“叶大哥你这样优秀，值得拥有更好的……”
　　叶景同的手已经徐徐放下，仿佛他的心也是如此从空中摔落地上。
　　欣言还在发着好人卡，但叶景同却已经不想听了。
　　“够了。”他冷声道。
　　欣言瑟缩了一下。
　　两人在星光下站了很久，到最后篝火堆只剩下灰烬也没有人离开。
　　叶景同抛下一切自尊，求来的也还是这样一个回答，他心里恨归恨，但却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了结。如果不正面被拒绝一次，他大概还会活在自己的遐想里，然后再做出一些自认为了不起，外人看来特别滑稽的事情。
　　最后叶景同说：“你先回去。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
　　欣言也不知道叶景同有没有回来过，只觉得刚闭上眼睛，空乘就叫醒了她，说是飞机马上要起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