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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岁饮屠苏 ...

  •   三日后,除夕,北嵎皇城。
      阴冷脏乱的牢狱,一如既往的死寂和绝望将外界的喜庆氛围隔绝得一干二净。夕阳西下,金色余晖透过铁窗洒在破旧的草席上,将席上老者蓬乱的霜鬓映得闪闪发光。
      想当年,江仲贤方及弱冠便连中三元,迎娶郡主,数十年来宦海浮沉,官至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何等风光快意!只可惜世事难测,盛衰无常。
      锁链轻响,惊得墙角几只觅食的老鼠一溜烟地飞窜回洞里,只露出绿莹莹的小眼睛向外张望着。牢门吱呀一声打开,形容枯槁的老者闻声转头,一道熟悉的红影撞入眼中。
      灵蛇髻,白玉簪,明眸皓齿,华若桃李,端庄的绯色曲裾暗绣缠枝牡丹,隐约带着一股深闺弱女所不及的傲然与自信。
      “是风大人啊。怎么,来贺老夫乔迁吗?”声音嘶哑,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老师巧意相邀,门生岂敢辜负盛情?”那一双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似醉非醉,实在看不清这笑意有几分是真。
      “老夫当年只是凑巧做了你那届的主考官,未曾对你传道授业,何必叫的这么亲。”
      “耶,老师学富五车,德高望重,门人弟子不计其数,何必计较我这‘一个’?”闻言,风回雪笑意不减,只是最后两字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
      记得五年前猎场初见时,风回雪也是这样一副显眼的打扮,只是那时她还是天锡王府的门客,未有功名。这些年来,或许是因政见相左,江仲贤一直觉得这张脸看似秀丽谦和实则暗露锋芒,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悦的锐气和狡黠。如今卸下一切,再度观之,才发现这人也只是个略长蕴儿几岁的小姑娘啊。只是蕴儿比她活泼乖巧些,也从不穿红衣。她说,那是出嫁时穿给郎君看的。一想到爱女,江仲贤深陷的双眸顿时亮了几分。
      “哈,坐吧。”枯瘦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难得的笑意。
      风回雪扬袖扫下草席上的灰尘,随意地坐下,“如此绝境,老师依旧谈笑自若,实在令人钦佩,只是您笑得如此诡异,门生心里惶恐万分啊。”
      “令老夫意外的是,风大人居然真的沉得住气等满三天。”
      “等待能给人压力,从而消磨对方的耐心以及……”
      “增加自己谈判的筹码么,”江仲贤正了正衣襟,“这三天过得如何?”
      “和老师一样,如坐针毡。”风回雪拽出一根长长的稻草,捏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
      “身份暴露,风大人不急?”
      “满门抄斩,老师比我急。”
      一番对阵,二人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罢了,”江仲贤长叹一声,“我只希望你能保我妻女性命。”
      风回雪漩眉一挑“只有这样?老师不为自己的性命打算”
      “简单的说就是,我的罪名是三司会审定下的,你区区四品的小官儿,管不起。”
      “你就不能婉转点儿?”我官儿小怪我咯?(作者菌:好吧,怪我*--*#)
      几句玩笑使得谈判气氛缓和了许多。
      “那我当你答应咯。哈哈哈哈!”最后一桩心事了结,江仲贤开怀大笑。
      “现在能告诉我那消息的来源了吧。”
      “想去斩草除根?”
      “小心使得万年船,免得步了老师的后尘。”
      中原,野径。
      秦假仙正盯着酒店寄回的账单发愣,业途灵头扎绷带,装模作样地摔倒在大仔面前。
      “啊……我的脚啊,都快要走断了……”见秦假仙没理他,又爬过来抱着秦假仙的大腿痛哭起来:“啊……大仔啊……。”
      “嗯?”秦假仙一时没认出来,歪头问道:“兄台你贵姓?”
      “大仔!是我啦!”
      “喔,是你呀!你怎么弄得这么凄惨落魄?”
      “岂不知我跑遍大江南北,找寻素续缘和零,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早出晚归,随波逐流,脚踏七星……这个那个……”
      “五星级的饭店,六位数的账单,就是你这三天的成果,你在饭店睡三天,还签我的帐!”秦假仙怒道。
      “大仔,这是误会!”业途灵上前几步,辩解道。
      “误会?业仔途灵啊!你可知我现在很想把你全身的肉洗一洗!”
      “做啥?”
      秦假仙刷地一声抽出一把长刀,恶狠狠地逼近,“你听好!我要把你光溜溜赤条条绑在肉砧上,顾客要几斤我就削几斤下来卖!你最好肉够厚,也许卖半身就够抵账了。免想我会出这笔钱!”一挥刀,险些削掉业途灵的脑袋。
      业途灵吓得滚到地上,“不要啊大仔!”
      “我砍!”
      此时,另一道身影闯入,“大事不妙啊!”
      业途灵闪身躲进来人背后,“救我啊,荫尸人!大仔要将我切去卖!”
      “大仔。”荫尸人转头看向秦假仙。
      秦假仙指着业途灵,“我不会手下留情,你给我过来!”明晃晃的长刀再度劈来,业途灵向右一闪,荫尸人的头颅应声滚落在地了!
      “哇!好可怕!”
      “你给我过来!呀——”
      “大事不妙啊!”荫尸人捡回头颅提在手上,急忙回去阻止秦假仙起肖。三口组一时之间竟乱作一团。
      ……
      “原……原来忘年才是大阴谋家……”秦假仙累得喘着粗气坐到地上。
      “对啦对啦,他要双龙背去杀素续缘!”荫尸人道。
      “哇!这下要怎样办?”业途灵一急。
      “嘿,忘年要害素还真,业途灵你猜他的真实身份是谁”秦假仙看向业途灵。
      “哈哈哈!凭我的聪明才智,半秒就识破他的真面目了,他就是欧阳上智!他实在太可恶了。哼,我一定要亲手将他打死。”
      “大仔啊,我看一定要尽快通知素还真!”荫尸人将头安回去,提议道。
      “通知我仙仔,让他把忘年打死比较快!”业途灵道。
      “对,我们赶紧去云渡山找一页书。”
      “你怎么哉一页书在云渡山?”秦假仙问荫尸人。
      “呃……我就是带双龙背去给一页书治疗,所以才哉一页书回云渡山了。”
      “等下,你说你带谁去给一页书治?”秦假仙以为自己刚刚听错了。
      “双龙背是好人啦!他伤得很重,我不能见死不救。”
      “呵,伤很重你不会抢了他的枪顺便把他的头炸开花呀!”秦假仙怒火烧尽九重天,“你马上回去把双龙背给我做掉!”
      “我?哈哈……大仔,三个荫尸人都不够给他杀呀。”
      “你感觉很光荣是不是啊?算了,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马上扮成素续缘,去给零杀,断了她报仇之念!”反正荫尸人是不死身,死一死又不会怎样。
      “但是我找不到零啊……”荫尸人为难道。
      “简单!你去做医生,做到出名为止,我会帮你做宣传!”
      “喔……好啦。”
      是夜,北嵎皇城刑部监。
      “老夫无意调查你的出身,得知这个秘密纯属偶然。”
      “你说偶然就偶然吧。”
      江仲贤瞪了她一眼,“半月前拙荆去灵泉寺进香,路遇歹人,幸得一东瀛侠士相救。那人似是要去翠环山投奔朋友,却因语言不通走错了路,几经辗转来到北嵎。拙荆从他随身的画像中认出他所寻之人是你,但画中人却名为‘素缱缱’,所以……”原名姓素,现在姓风,家住翠环山,这身份一目了然呐。
      “东瀛侠士?”风回雪忽然想起早年游历东瀛时结识的一位性情豪迈又不修边幅的铸剑师,名为“本阿弥光纪”。嗯,打算去翠环山找人,结果晃悠到北嵎……这不是走“错”,而是走“过”了吧……倒像是光纪君的风格。
      “再问一个问题:那位东瀛朋友的行踪你知道吗?”
      “无论如何,他对我夫人有恩,我安排他住进皇城外西十里的别院。”
      “那幅画像呢?”绝不能让光纪君继续拿着在北嵎趴趴走了@_@///
      “放心,被我取走藏到我家卧室梁上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只可惜你还没来得及好好利用这个秘密就突遭此祸,陷在这里了。该说是我幸运还是你倒霉呢?”
      “现在用上也不算浪费了。”
      “是么。”
      沉吟间,忽闻爆竹声声,震耳欲聋。二人循声向窗外望去,只见天际焰火绚烂,流光溢彩,绽若繁花千树,散似飞星逐月,吹落满城金雨。
      “嗯,飞絮翩跹铺地白,桃花落尽满阶红。”火树银花尽落眼底,风回雪悠悠吟道。
      江仲贤却是满眶涩然,“可惜了。”寥寥三字,不知叹的是昨日还是今夕。
      忽而,牢门再开,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只见曲叔引着两名提食盒的小厮走了进来。三人在江仲贤诧异的目光中麻利地安排好酒菜果馔,随即恭敬地退出牢房。
      风回雪拿过酒坛揭去泥封,顿时药香四溢。
      江仲贤嗅了嗅,道:“是醉仙坊的屠苏酒!”
      “除夕进一杯屠苏酒,驱邪避瘴,可保来年身体康健,无病无忧。”风回雪取出酒杯为江仲贤满上。
      “我死到临头,要来年何用?”江仲贤苦笑道。
      “岁饮屠苏,先幼后长,我先干为敬啦。”风回雪似有心事径自饮酒,没去理会江仲贤的抱怨。
      “哈!”见她难得没嘲讽自己,江仲贤忽然觉得十分无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二人看上去相处得不错,江仲贤喝了不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
      他说,他夫人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即使多年无子,夫妻俩也恩爱如初。
      他说,他在不惑之年终于有了一个女儿,他亲自教她琴棋书画,视她如掌上明珠。
      他说,他以为日子可以永远这样平安和乐,直到古稀之时辞官退隐,乐享天伦。
      他说,他很不甘心,因为还没替爱女寻到乘龙快婿,还没看到她十里红妆,风光出嫁。
      可惜啊!
      “我这一生啊,位高权重,风光无限,门生义子无数,想不到最后只能坐在这间破牢里跟你这不相干的小丫头喝酒。”江仲贤感慨道。
      “我也是脑子秀逗了,有家不回,非要留下陪你这老家伙过年。”风回雪无奈地晃着酒杯。
      “夜深啦,我困了,你走吧。”江仲贤转过身去,开始赶人。
      “好,我走啦。”风回雪站起身抖了抖衣摆,向外行去。身后,江仲贤缓缓吟道: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
      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
      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风回雪:“……”
      行出狱门,就见到曲叔独自一人守在门口。
      “曲叔都听清了?”风回雪问道。
      “老人家我还没聋。”曲叔应了一声,取出狐裘披在她身上,“小心着凉。”
      “嗯。”风回雪点点头,又道,“派些人把画像取回来吧。”
      “好。对了,要去接来你那个东瀛朋友一起过年吗?”
      “我那朋友一向喜静,不必扰他了。”哼!给我惹了这么多麻烦,先晾他几天吧。
      “城西别院附近人家大多贫苦,小孩子过年也没什么玩儿的。回头我差人多送些炮仗之类的,好好热闹几天吧。”曲叔笑得……呃……异常“慈爱”。
      “曲叔还是一如既往地善解吾意啊!”
      “耶,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风府。
      “素续缘?你怎么来了?”风回雪惊道。
      “不是你写信说你病了要我过来的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月初一,城西别院。
      一道清瘦的身影独坐庭中,他身着素白华袍,额前坠着冰蓝色水晶,乌发柔亮束于腰际,折扇一合,露出一张俊秀美艳远胜女子的脸庞。
      四处爆竹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吵得他秀眉微蹙。
      “うるさい。”(好吵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岁饮屠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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