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起浮生尽》苏幕染

1、序章：半夏花开半夏殇

　　我无数次地想过我和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始终没有结果。

　　如果非要归结出一个结果的话，大约是我太执着，而他太冷漠，这样再如何等待也没有结果的偏执，最终变成了一种东西-------偏执。

　　很多年后我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仍会有微微的恍惚。

　　那时候他站在窗前，阳光从窗口筛进来，于是纷飞的细微尘埃混合了木屑，营造出一番飘渺而真实的景象。

　　他牵起我的手说：“小然，我带你走。”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只剩下八个字，“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那是我执着的理由，因为我相信，无论他再怎么对我冷漠，再怎么厌恶我，当我难过的时候，他一定会在我面前，笑着牵起我的手，然后说：＂我带你走。＂

　　可是我忘记了，这么多年，其实我所有的悲伤，都来自于他。他越走越远，而我却仍在原地守着那个我自编自导的谎言。

　　我16岁的那年夏天，在前半段，我的生命如夏花般绚烂，盛开到了极致。而在后半段，却是世人皆笑的悲凉。

　　那个夏天的傍晚，在我向他告白之后，他脸上的那种独属于我的温柔一下子荡然无存。

　　那样炙热的天，他的眼里却是融化不去的薄冰，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摸我的头，掌心却冰冰凉凉：“季然，对不起，我不爱你，我爱的是林郁，你需要时间静一静。今天，我们就不要一起走了。”

　　橙色的夕阳映出他的身影，影子被拉长，浅浅地掠过学校的草坪。

　　我看过很多场落日，温暖的抑或悲凉的，光线把空气里的温度带走，把燥热的泥土变得冰凉，把周围荆棘高草的轮廓涂抹进灰蒙蒙的暗夜。

　　但没有一场能够像现在这样让我悲凉。

　　他那样的凉薄，让我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冰冷的雨点落在我的脸上，我才略微回过神。世界在庞大的雨水里变得安静，变得孤单，变得寂寞，变成了一个让人悲伤的星球。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知道我爱你，我也知道你爱别人。

　　我缓缓伸出手，指尖和雨水一起在眼中变得模糊。

　　然后，在那天的傍晚的校园里，周围的树木和风曾听见--------

　　有个女孩，失声痛哭。

　　我想了无数次该如何向他告白，却唯独没有算到他不爱我。

　　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理所当然，他理所地对我好，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爱我，所以我们之间更加不断地错过。

　　我一直认为那天是我人生中的地狱，可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天以后，我人生的地狱，才真正开始。

　　······

　　那之后的二个月我和夜未央像是陌生人。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林郁让人气势汹汹地把见面信拍到我面前。

　　林郁斜倚着楼梯，缓缓抽一支烟。

　　她沉默，我也沉默，两个人这样沉默着。

　　过了大约两份钟，她把烟头扔到脚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总听说央对你好，如今还不是这副样子，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好，否则。”她妆容精致的脸微笑着凑近我：“别到时候自找难堪。”

　　我沉下心静静地看着她：“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什么不能拥有同样的内心呢？你放心，我这个人从来不肖想别人的东西，即使是夜未央。”

　　林郁忽然伸手搂住我的腰，我没站稳，只觉得两个人忽然靠的很近，她的下巴放在我的肩上，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吐出来：“可是，怎么办呢，看到你，我还是很不高兴啊！”

　　我刚想抬手推她，她却抢先一步推开了我，单手捂着脸，一脸惊慌：“不，你误会了！”

　　仿佛我刚才打了她一巴掌，演得比电视剧还好。

　　我握紧了拳，忽然就笑了，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把她推到墙上。

　　林郁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我走到她面前：“怎么？很痛吗？你不就是喜欢这样吗，自作孽不可活！”

　　林郁仍旧睁大了眼睛瞪我。

　　我伸手想抓住她的脸，手却被人抓住。

　　我冷冷地笑，来得真快。

　　回头正对上夜未央阴鸷地快要滴出水来的脸。林郁立刻像一只小猫般躲进了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胸前瑟

　　瑟发抖。

　　我看见了她用眼角的余光对我微笑。

　　然后，我就被甩到地上。

　　一瞬间，我觉得留给我的选择并不多。

　　他抱起林郁，想要转身离开。

　　我若无其事地整理好衣服站起来，忍住心脏如针刺般的疼痛，然后缓步走到他们面前。

　　我尽量不让自已的声音颤抖，然后叫住他：“夜未央。”

　　他冷冷偏过头，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嘲笑与讽刺：“怎么，又想要害人了？”

　　我仰起头：“夜未央，是不是我害人所有人都看得凊楚这一切，总要还回来。”

　　我的父亲手握大权执掌着季家最黑暗的部分，我是女孩，所以接触得并不多。

　　但有些东西，大约是流在骨血里的。

　　我不接触，但不代表不知道。

　　夜未央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抿起唇，凉凉地看我：“好，但你不准碰她。”

　　那样的偏袒，哪样的宠溺，即使明知道，还是会有浅浅的酸意在胃里扩散开来。

　　“呵。”我勾起嘴角：你还真是深情呢！”

　　然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我扬起手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浅浅的红印浮现在夜未央俊美的脸上，林郁尖叫一声想要阻止我，我甩开她的手：“你他妈再敢动一下试试，做这些之前，你是不是忘了。”我静静地看着她，“我是谁？”

　　林郁的脸色瞬间惨白。

　　我轻轻地笑，我是季然，季家的继承人，我可以任性也有任性的资本，何况只是她。

　　我转向夜未央：“这第一个巴掌，为了林郁。”

　　我再次扬手落下。

　　“第二个巴掌，为了你。”

　　我笑得更明媚：，最后，第三个巴掌，祝你们，百年好合。”

　　第三个巴掌落下，我伏向林郁耳边呢喃：“这场战役，我输了，你也没赢。”

　　我勾起嘴角笑着走出人群，昂首阔步，目光无畏，骄傲的像个女王，可没人知道，这样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怎样的脆弱。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东西是我得不到的。

　　求不得就是求不得。

　　没有什么可以改变。

　　夜未央。

　　我将我最好的年华给你，我将我最真挚的情意给你，但你却让它们渐渐沉入冰冷的海底。

　　这么多年，欢笑是我，悲伤是我，爱着的是我，恨着的也是我，痛苦挣扎的是我，不能舍弃的是我，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而他作壁上观，微微冷笑。

　　那么······放弃吧。

　　他是我的劫，求不得，忘不掉，他是我的妄，放不下，碰不到。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大约，便是如此。

　　······

　　林郁和夜未央的恋情经过那天的事更加沸沸扬扬。

　　我装作充耳不闻，再也没想过接近。

　　我接起电话，夜未央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出来一趟，我们谈一谈。”

　　心脏滞了滞，我忽然笑开：“谈一谈？没什么好谈的，我怕我一来，这次被打的就是我了。”

　　那边沉默了许久：“你相信我。”

　　还是那样的语调，沉静淡然，难以抗拒，我垂下眼，果然还是硬不下心。

　　“好。”

　　······

　　下课后我就去了约定的地点，不知道为什么，眉心跳的厉害，我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了教师，反正我也摸不清他们想干什么。

　　那时候我没想到，这些东西，会成为我的遗物。

　　林郁挽着夜未央站在街边。

　　我理了理衣服走过去：你们两个人想干什么？”

　　······

　　我按了按眉心：“也就是说，你们觉得她家破人亡都是我害的？说实话，做人做到这份上我对你们也挺无奈。如果有一天她被强-奸了你们是不是还要怀疑是我强-奸了她？真不巧，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

　　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决定放弃的事，我也不会再空耗一分一秒。

　　我转身离开，却突然听见林郁的尖叫，她疯了似的扑上来抓住我的头发，钻心的痛刺入头皮，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就已经一巴掌一巴掌地往我脸上扇，疼痛在脸上蔓延。

　　我想要甩开她：“林郁，你疯了！”

　　她狞笑着看我：“我没疯，你去死吧！”

　　我转向夜未央，他皱着眉，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移动一分。

　　一颗心沉到了底，我吸了口气：“林郁······”

　　金属的穿透感从腹部传来，我惊讶的看着林郁，“你···居然还拿刀······”

　　林郁却好像突然惊醒，脸色惨白，不断地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我，我······”

　　慌乱中我被推向了马路，汽车的鸣笛声近在咫尺。

　　我看向夜未央，他却抱着林郁，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安慰，从始至终，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侧脸冷峻冰凉。

　　眼泪滴落在空中，我闭上眼，任由咸味在嘴角扩散。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还能奢求什么呢，原来，在他的眼里，我的命，还比不上她的惊慌。

　　从那一刻起，季然就已经死了。

　　我所有的爱情和生机，都孤注一掷的消耗在一个人的身上，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名为季然的躯壳。

　　如果我能醒来，一定要提醒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去看你面前的少年。

　　不要去看他的眼睛。

　　不要对上他的微笑。

　　不要与他有只言片语的交谈。

　　那是个会吞噬人心的妖魔。

　　不要爱上他，否则你会如现在一样，爱恨不能，生死不如。

　　······

　　意识越来越模糊···

　　好啦。

　　戏已落幕，我该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