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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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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乐是吊颈而死的。据推测,这次自杀,唐乐筹谋已久,并且赴死时冷静从容。
她死于唐卿二十三岁的生日当天。
而二十三年前,唐卿出生的那日,她的父亲死于监狱斗殴。
生活,对唐卿开了一个黑色的、不怀好意的玩笑。旁人眼里她犹如开挂的绚丽人生,不为人知的内里千疮百孔,且无药可医。
生意场上的笑傲群雄,社交圈内的八面玲珑,不能填补唐卿的内心空缺,不能缓解她心底巨大的痛楚,不能回答她的困惑与失望。
葬礼上,一身孝服的唐卿面色平静而冷漠,有条不紊地处理一切事宜,同前来吊唁的宾客客气寒暄。
但与此同时,她分明看见,有另一个自己,站在身侧,冷笑着问:“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你不过是个没有父亲,且被母亲憎恶的可怜虫。”
“哦,这只可怜虫,现在连母亲也失去了。”
从得知唐乐去世的消息,到送唐乐入土为安。
整个过程中,唐卿没有掉一滴眼泪。
唐中原暗自叹息。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外孙女,不像她表现得那么不在乎。
唐卿那么聪明。她为自己找了一种最为恰当的方法来自我保护。
无法愈合的伤口,合该用冷漠淡定的外表仔细掩饰好,避免成为被攻击的破绽。
唐乐的死,同样也打击了唐中原。那段时间,他格外暴躁,而且还久违地加起了班。
唐卿由唐中原一手栽培,在很多方面与他作风相似。
比如,喜欢用工作来麻痹自我,缓解感情上的痛苦。
但这一回,唐中原开始加班,而平时常年加班的唐卿,却懈怠下来。
她开始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推掉许多不太必要的应酬。
唐中原注意到她的变化,却只当是她换种方式完成自我调节,并没有深想。
直到有一天,唐卿忽然消失了。
她留言说,需要一段时间,散散心。
她说,她过一阵子,就回来。
没有人能找到她。
唐中原在那时候,才陡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外孙女,其实还是继承了她母亲身上的一些特点。
唐乐发疯前,毫无征兆。
唐乐自杀前,毫无征兆。
唐卿出走前,也毫无征兆。
她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得很好,放权给了部分信任的下属,重要的,则留给唐中原。所有的事情早有预谋,被计划得井井有条。
越是如此,唐中原越是惶恐不安。
唐卿像极了她母亲。发疯之前,比正常人更加冷静理智。
也许,唐乐始终,还是想做个正常人。
直到她实在无法承受。
唐中原急得冒火,只怕唐卿出事。但唐卿比唐乐的手腕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又全无防备。
唐中原一直没有找到唐卿。
直到他病倒的消息传出,唐卿才回了家。
他不知道这几个月来,唐卿遇到了怎样的事。
但无论如何,她平安地回来了。
没有疯,也没有受伤。
她甚至于还长胖了一点点。脸色红润,眼中有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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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是家连名字都没有的小菜馆,位于城市繁华中心城区一处闹中取静的私人宅邸内。
由于面积小,接待能力有限,这家小菜馆每餐只做三顿,针对提早预约的客人。
小巷里,车子是进不去的。余添将车子停在外面的街区,离开驾驶座,替唐卿开车门。
余添问:“我什么时候来接你?”
唐卿看他一眼:“抱歉。这家小菜馆的老板脾气很怪,预约需要连人数一并报上。我原本打算一个人来。”
余添微怔,继而失笑。
他说:“没关系的,小姐。”
跟余添约好八点钟见面后,唐卿独自走进小巷深处的那间私人住宅。
老建筑的外墙斑驳,看起来饱经风霜。
有人来迎唐卿进去。是年纪已不轻的老板娘,穿件朴素的黑色棉服,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眼角鱼尾纹深重。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老板娘:“您贵姓?”
唐卿:“免贵姓唐。”
老板娘:“唐小姐,这边请。”
正坐在内间喝茶的成樊听见动静,站起身来。
唐卿刚进去,就触到一道柔和视线。成樊嘴角含笑,望着她,说:“你迟到了一分钟。”
唐卿一边脱下外套,一边淡淡地瞧他一眼,口吻里难得地透出股不经意的散漫:“嗯,你想怎么样?”
成樊脸上笑意微浓:“先坐下再说。”
老板娘替唐卿挂好外套,便退了出去。
桌上有壶有盏,茶盏正好两只,不多不少。
成樊站着替唐卿斟茶。唐卿不客气地在他面前坐下来,顺手揉了揉眉心。
成樊跟着也坐下来,望着她,脸上露出些许关切:“很累?”
唐卿摇摇头,顺嘴便否认:“还好。”
公司的事,总是那样,并不至于忙得无法喘息。
唐卿深知,她不过是在自我折磨,才会把自己搞成这副疲惫模样。
就算瞒无可瞒,她还是不想承认这一点。
成樊目光闪动,语气温和,偏偏听上去一本正经:“谈谈你迟到的事吧。”
唐卿的指腹刚刚在茶盏上摩挲了一下,闻言,目光微微一凝。
她静了静,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阿臣他……是我男友。”
“阿臣”这个称呼出口,便将成樊的脑袋敲木一半。
及至说出那句“是我男友”,成樊的脑袋就停止运转了。
始作俑者唐卿看着成樊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的震惊神色,心里充满了放下包袱后的轻松。
一瞬间里,唐卿觉得身体的疲乏一扫而空,甚至于心底生出淡淡的惬意。
她端起茶盏,把温热茶水送入口中。
成樊终究回过神来。他盯着她,神情稍显复杂:“早知道那小子跟你竟是这样的关系,也许一开始我就不会答应替你照拂他。”
唐卿笑笑:“你会答应的。你最好了,樊哥。”
成樊:“……”
在他面前,她简直无赖到极点,且毫无愧悔的意思。
尽管刚刚得知的消息,验证了他心底最不愿意相信的那个猜测,但成樊还是控制住了情绪。
唐卿信任他,且一贯同他亲善。成樊不愿意破坏这样的关系。
他说:“我还在想,怎么这次你这样好约,原来是借了旁人的东风。”
唐卿将扶在茶盏上的手收回来,藏到桌子下。
“别人的约我会推,你约我,我可都急吼吼地赶来。”她慢慢地说着,脸上的笑淡淡的,落入成樊眼里,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狡黠,“毕竟,你是最会吃的一个,赴你的约,有口福。”
成樊拿她没有办法:“……我当你是表扬我。”
唐卿笑着,不置可否。
老板娘轻轻敲门。是菜做好了。
汤是一式两份,按预定人数提前熬好。菜式亦精心搭配,卖相上佳。
唐卿小口喝着汤,并没有对美食表现出过度的热衷。
唐卿承认了自己跟墨臣的关系后,成樊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虽然心底略有不甘,但为了让这顿饭吃得更舒心,成樊言简意赅地讲道:“那小子……墨臣说,他跟纪澜之间没有什么事,是对方单方面在纠缠,要求公司替他设法澄清。”
唐卿执着小勺舀汤的手微微一顿。
她垂着眼,盯着面前的汤水,忽然微微勾动唇角,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