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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54章:落井下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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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宓这样低头想着,殊不知走在前面的谢尧状若不经意的朝她这边瞟了一眼,然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朝着萧品欢拱手道:“久不见陛下,臣倒是欢喜的忘了。臣这还有一个好消息忘了禀告陛下。”
萧品欢于是也停下脚步回头笑道:“哦?舅舅此番平叛齐国,居功甚伟。还有什么好消息啊?”
谢尧朝身后副将中挑了一眼,其中一人立马得令下去,从谢尧所带来的人马后方牵过来一辆囚车。谢尧笑的高深莫测,他朝着萧品欢拱手道:“臣抓获叛国原齐王第五子,世称红潇公子的齐昭!”
“嘶——”秦宓瞬间倒吸一口冷气,眼神像一支羽箭一样唰的钉在了那辆囚车上。萧品欢一向和煦的脸上罕见的僵了笑容,他亦如秦宓一般死死的盯着那辆囚车,浑然不觉谢尧脸上现在是多么得意的神色。
车轮吱扭吱扭的压过长安大道光滑的青石地砖,直停在皇帝面前。秦宓只望了一眼便身形一晃差点向后栽去,身后的素月早就防着她情绪太过波动,紧紧的抵在她身后才不至于秦宓摔倒。那车上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蜷在一处的不正是她日夜惦记不得安枕的齐昭吗?!
秦宓看着他冷漠戒备的眼神,额上横七纵八的是早已干涸成红褐色的血痕。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想抚摸他一下,却被齐昭躲开了。
秦宓只觉得心痛异常,胸腔里吼叫的欲望正挣扎着冲破喉咙,却被一旁的谢尧浇了一盆冷水。谢尧冷笑着问道:“清河公主这是做什么?囚车之中乃是朝廷逆犯。您这满眼的爱惜之情可真教尸骨未寒的先帝寒心呐。”
此话一出,见此情景的众百官一时议论纷纷。殊不知此时此刻的皇帝萧品欢亦是满眼猩红。只听他艰难的清了清嗓子道:“拿到逆犯……的确,是好消息。”说完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下,“既如此,先带去天牢安置。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整场宫宴,秦宓一箸未动。她满脑子都是齐昭隐在牢笼里那张惊慌疏离的脸,他是怎么被抓到的?他没有直接去濡州吗?他头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受了多少罪?而谢尧拿了齐昭之后特意的带回上焱,他准备怎么办?要挟自己?或是公斩立威?
同样食不知味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皇帝萧品欢,已经魂不守舍到谢尧跟他搭一句话他都要反应很久。目光空洞的让坐在一旁的谢纨几乎咬碎银牙。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密信给谢尧,令他就地诛杀齐昭,带其人头回京。现在看来,谢尧显然另有打算。这可不仅仅是想用齐昭来威胁秦宓,明眼人都看得出,若是用齐昭来牵制新帝,简直手到擒来。
另一个食不知味的是正坐在秦宓对面的谢文雍,桌案上的菜被他扒拉的软趴趴一口未动,酒却已经喝了三壶。父亲在上,他本不敢多饮。可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日船上他提剑刺去时,她转过头来看他的神情。决绝中带着失望,冰冷至极。
高傲如他。自诩好男儿立世无悔,却在那一刻从心底生出一丝悔意。
不该那么做的。
不该听了父亲的话护卫南巡。
不该伤她的心的。
他自诩血统高贵,同萧品欢都不差什么。若是以后大事所成他便是太子,先皇把秦宓许给萧品欢,自然惹他青眼。可后来,他不能分清是占有欲还是别的什么,想见她。甚至在腊八那天,慧丽皇后的忌日他都敢刺先帝的眼进宫,就为见她一面。
若说以前他还心存一丝侥幸,想着若是大业成了的那天,他没了后顾之忧,要了她便是锦上添花。
如今,听起来都是笑话了。
宴后秦宓立即派素月打点了千两白银给负责看守天牢的守卫狱卒们送去,今夜是无论如何都混不进去的,不只是皇上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谢尧自然也派了人暗中严加看守,一旦拿到她前去探望的把柄,便会一口咬住不放。
秦宓到底心焦,在屋内来回踱步坐不住。素月在一旁劝道:“如今回了上焱,就算是天牢也是陛下的天牢,齐宁侯到底是安全的。”秦宓听了这才心下稍安。
没过几日宫里爆出有人蓄意放火被禁军抓了个正着。虽然那奴才嘴里咬得紧,攀扯不到谢尧身上去。但想来,什么人那样大胆竟敢在皇宫大内放火,并且理由说出来并非是那种可以拼着全族性命都不要的恨极。必是谢尧想对负责宫城防卫的禁军下手,找准间隙,蓄意滋事,趁机掌权。
然而他没料到秦宓与邵珂早就防备好了,在谢尧回京之前就已经采取了四班轮流交替巡逻以及四设暗哨等防卫措施。一击即中,严刑拷打,重罚重处。三族株连,量他谢尧给出再高的价码,谁也不肯拼着三族性命不要做这等火中取栗的事。
九月里重阳节前后,掖庭传出皇太后旨意要在御花园内设百菊宴,邀请各名门淑女进宫赏菊。秦宓自然也在列。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要给新帝选妃。萧品欢对女色并不十分沉迷,但为了繁衍子嗣后宫人数也不算少。秦宓以前久居东宫,认得的也不少,原太子良娣王氏,乃御史中丞王继之女。新帝登基后封为贵妃。另有良媛二人得封昭仪,剩下得封嫔位二人,美人良人六人。
本来太后为皇帝选妃补充掖庭自古乃是在正常不过的。但如今谢氏野心勃勃,这场百菊宴不管秦宓怎么看都觉得是谢尧要往新帝身边塞人。并且塞的人肯定是谢氏嫡亲的女儿,甚至很有可能直接问鼎后位。
萧品欢自然也看出这一点,秦宓刚接完太后懿旨就被萧品欢召进了宫商量对策。萧品欢皱着眉坐于书案后,案上是积压的折子。他的脸颊愈发凹陷,身形愈发瘦削。从齐昭回京之后,大概他夜夜不得安枕,卯足了劲处心积虑要与谢氏拼个你死我活。
本来后位空置是防止再有外戚做大的现象出现,另一层,他也念着齐昭,不愿有人占着他的妻位。他如今已为齐昭的事愁的焦头烂额,若是再在后宫给他插这么一个眼线,他可真是分身乏术了。
他一见秦宓进来,连忙不耐烦的摆摆手中断了秦宓行到一半的大礼,急道:“免了免了,秦宓啊,母后这次恐怕要把手伸到我的枕边来,你可有什么对策快快说来。”
秦宓还是拱手回道:“回禀陛下,其实皇太后为陛下选妃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十分合理的事。但若是想直接封后确是有办法阻挠的。”
萧品欢眉头一展,喜色道:“如何阻挠?”
秦宓却面色微白道:“封后,是要与陛下举行大婚的。如今先帝刚逝,尚不满半年……”
是啊,三年丧期无论如何也得守。纳妃纳妾都不要紧,若是封后必得等到先帝三年丧期过去。萧品欢看着下面秦宓白惨惨的面容,眼角凝结的泪珠。想到她一个异姓公主尚能为了先帝的崩逝伤心至此,而自己的亲母,先帝的妻子却正在为谢氏的江山谋划。心中一片凄凉之下涌现出深深的恨意。
“丧期之内不得婚嫁,后位拿不到不见得谢氏不会退而求其次,只要送进宫来不论位份大小都像是个恶心人的苍蝇,伺机寻找机会滋生事端,令人疲于防备。”萧品欢道。
秦宓却道:“后宫依制应有皇后一,贵妃一,昭仪二,嫔四,美人良人不计。如今陛下登基,虽然后位空置,但贵妃,昭仪皆已封满。嫔位已占其二,若是太后娘娘为您选妃,至多得一个嫔位。臣建议,陛下应扶植贵妃母家一脉,新朝新贵,令王氏一族迅速在朝中崛起,近日多幸几位低阶宫嫔,填补嫔位的空缺。既然阻挡不了太后娘娘往掖庭之中塞人,那便尽可能的压低她的身份。其一是防止她得到更多的权柄,其二是低阶宫嫔本身面圣的机会便少,尽可能的降低谢氏生下子嗣的机会。其三是贵妃王氏如今已位同副后,一人做大,断容不得在后宫兴风作浪之人。如此,方解眼前困境。”
萧品欢听完秦宓所言沉默了半刻,他本来就忌惮后族忌惮外戚势力坐大,但先皇在位时何尝不是因为没人能制衡母后而使母后在后宫一手遮天,更因为儿子是太子,手便也伸到前朝去。她总是怨恨先帝对她没有情谊,可若是先帝对她没有半点情谊如何在尚不是正妃的谢纨剩下他之后,便立庶子为世子,登基后更是在前慧丽皇后年富力强执掌后宫之时立庶子为太子。前皇后死后,立即迁她为皇后,此后数年一手遮天,无人出其右。
饶是如此,母后还是觊觎着萧室江山。她是如何都看不明白吗?
萧品欢揉了揉眉头,手上的折子放到一边。算是同意了秦宓的建议,接下来还有一个大难题。齐昭怎么办?
“死遁。”秦宓面无表情的回道。
眼前只有这一种方法能救出齐昭了。虽然有线索怀疑是谢纨在齐贵妃和齐昭的信上动手脚,但现在已经死无对证。谢氏一族暂时无迹可寻。并且还有一个十分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不管旁人如何的动手脚,齐国是真真切切的谋反了。在这件事上并不能用‘事出有因’这四个字来释罪,因为不管你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构成你造反的理由。
只能证明,齐国早有造反之心,并且也这样实施了。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开释的罪责。
但齐昭是无辜的,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就家破人亡背上了弑君的罪名。如今若想保住他,只有死遁这一条路可以走。
从今往后,再别谈什么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再别谈什么鸿鹄之志了,因为,你连你的姓氏都背负不起。
萧品欢闻言不语,心中隐隐作痛。齐昭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让他这样庸碌的过一生,跟让他死有什么区别?他保住的,留下的不过是一副空有他美貌的皮囊罢了。
可是,就当他是贪心吧,只要能保住他,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秦宓嘴唇微动,似是有话要说。萧品欢见了,道:“怎么?有话就说。”
秦宓闻言,再也忍不住想要见齐昭的焦急心情,脱口道:“陛下,能否让我见阿昭一面?我真的是,担心的紧。”
萧品欢闻言,重重的叹息一声,点头应允。令秦宓前去天牢传口谕。
上焱城牢狱设了三所,分别为刑部大牢,大理寺监牢以及天牢。天牢关押的都是宗亲诸侯,进来的以前哪个不是高爵厚禄世袭罔替?可若是不沾上通敌卖国,谋朝篡位,弑君造反这些罪名,那些贵人哪里沦落到这天牢来。
天牢阴暗潮湿,黑洞洞的让人不自觉的感到畏缩。窗户设的很高,只设在南墙上。窗户很小,扁到容不下一个成年人匍匐而过。每十步一窗,射进来熹微的光亮,勉强能辨别出这牢狱的模样。牢柱底下是多年积存的污泥,和着稻草,人的屎尿,老鼠的屎尿。潮湿且难闻。
秦宓被天牢的司狱长窦常领着往天牢深处走去,被眼前所见所染,还未见到齐昭的面便已经泪流满脸。她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一直被带到齐昭的牢门前。他正背对着门坐在草席上,里面摆了一张书桌,一张草席,桌上有纸笔,一盏烛台。桌子旁边放着恭桶。这是她月月花重金打点,且有皇帝加持的待遇。也只是让他草席下的茅草比别人的干燥洁净些。
秦宓不觉红了眼,拳头攥的紧紧的。窦常看出秦宓神情不对,不阴不阳的在一旁说道:“公主可别嫌这牢房简陋,这儿关押着的可都是重犯,百个里也出不去二三。受不住刑畏罪自杀的也大有人在。”
秦宓在心里冷笑一声,这话就是说别嫌待遇差,大把银子疏通着保你性命就算不错。秦宓也不答话,只高声道:“传陛下口谕,尔等接旨。”
那狱长被秦宓表面威风惊得一慌,跪下听旨。秦宓道:“陛下口谕,先皇崩逝,尚不出九七为广积阴德,特赐恩典,天牢之内由一日一餐改为一日两餐。并加冬被一床。望尔等感知天恩,知罪悔过。钦此。”
言毕,秦宓转过来对窦常道:“陛下命本公主询问齐宁侯一些要事,窦大人先请一旁稍后。”
窦常依言称是,走到了外间牢房稍后,视线却紧紧盯着齐昭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