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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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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一年三月二十一日,香港。
在王张氏帮助下,家伟在旺角区开了一家小食店。
店里只售卖两种食物:鸡蛋仔和格仔饼(窝夫)。
现在是小店营业的第二个月。
「爸,你回去吧。店里又热又挤迫,站着也累,你何必在这儿陪我受罪哩。」
家伟正站在店内玻璃柜后,把鸡蛋仔烤板放在炉火上预先烧热。陈国荣站在他后面把面粉过筛。
「我看你每天从早做到晚,就过来帮忙,让你不用这么辛苦。」
「爸,你以前也是辛苦工作了几十年,趁现在退休在家享享清福不好么。」
「不要紧,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闷得发慌,不如找些事情干。」陈国荣又道:「我身为这店子名义上的老板,来店里巡视业务正常不过。」
家伟知道父亲昔年在内地开设工厂,工厂倒闭后被迫打工十数年。现在退休后有有机会重操故业,心瘾一起,自然乐在其中。
陈国荣提议道:「阿伟,不如每星期选定一天我替你全日看店,那么你就可以休息了。」
「爸,这店小,卖的款式也不多,我一人可以应付得来。」
「别忘了你现在是替我打工的。人家打工的都是每七天有一个休息日,你不是想害你爸犯法嘛?」
家伟待要再说,陈国荣已抢先道:「行了,你不用跟我争了,这店子好歹是挂我的名头。今天是星期一,从明天开始,你就逢星期一休息吧。」
突然一把声音说道:「好兄弟,给我来一件鸡蛋仔。」
家伟也不抬头,只顾把粉浆倒入鸡蛋仔烤板内。
「你真够眼光又有胆量,有什么不可以卖偏要卖鸡蛋仔,还会想到在这里开店的。」陈家俊道。
「是我一个在香港的朋友帮我的。」
「你那个朋友也挺厉害的,短短一个月内,就已经帮你选好铺位,写好租约,向政府拿牌照,弄好装修,什么都帮你弄好了,就等着你拿钱出来。这么好的朋友哪里去找?你哥我相识满天下,也找不到一个哩。」
「你那些全都是猪朋狗友。」陈国荣插口道:「你弟弟一个朋友抵得上他们一百个。」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女的?」
家伟抬头瞪了哥哥一眼。
「哦,我知道了。她一定是个美女,对吧?」陈家俊一边说一边吃着鸡蛋仔。
「哥,你满脑子装的到底是什么?除了吃,就只有这些吗?」家伟道。
「正所谓『食色性也』,我也很正常吧。」
待陈家俊吃完,家伟向他伸出手掌摊开来。
「你干什么?」
「付钱呀,哥!」家伟道:「上次的帐还没付哩。」
「上次?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店子开门营业的第一天,你问我拿了一件鸡蛋仔,说要先试一下味道。那知我还来不及叫你付钱,你就先跑了。」
「哎呀,是我上次大意忘记了。」陈家俊说着拍了自己额头一掌。
「所以我现在就提醒你呗。反正你今天又吃了一件,不如一次过结账吧。」
「咱们俩一场兄弟,你不是这样和你哥计较嘛。」
「是爸说『人情还人情,数目要分明』,即使是自己人来吃也要付钱的。这是香港人做生意的方式。」
陈家俊无奈,只得从裤袋里取出一张五十元纸币塞进弟弟手里。
「不用找零钱给我了。有剩余的就当是哥给你的好处。」
「谢谢哥!」家伟收了钱,笑道:「以后多来光顾。」
「你对外面来的客人也会说这句吗?」
陈国荣突然道:「有客人来了。」
陈家俊向弟弟打了个眼色,然后转身离去。
一位身形稍胖的中年男子走到玻璃柜前,操着普通话说道:「来一件鸡蛋仔。」
店子位处旅游区,经常有内地自由行游客光顾,家伟早已见怪不怪。
男子付了钱,拿了袋子走到一辆泊在路边的私家车,车窗从内打开。
男子说道:「太太,你要的鸡蛋仔。」说着把袋子递了进去。
坐在车内的王张氏接过袋子,吩咐道:「开车吧。」
王张氏伸手掰开了一颗鸡蛋仔放进嘴里,在它外脆内软的味道中细细体会到家伟的用心。
陈家俊吃完鸡蛋仔,返回自己打工的药房上班。
药房同是位于旺角,距离家伟的店子只是相隔几条街而已。
近几年自由行兴旺,大大小小的药房和珠宝首饰店,不断进占各商场及街道,尤其是油尖旺区,更是药房密集之地。
陈家俊刚走到药房门口,忽见隔壁商店门前站了一群围观的人。
他不知就里,很好奇的走上前想去八卦。
刚走了几步,就被叫住:「俊哥!」他回过头看,是他的同事阿峰。
虽然一起共事,但陈家俊在药房工作多年,阿峰比他迟入职,所以称他俊哥。
「阿峰,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热闹?」
「今天食环署人员走来这边巡查,见到隔壁七叔的店铺有一些纸皮箱放出店外,便说他阻街霸占行人路,要发出告票罚款。当时只有七叔一人在店里,他知道后便走出来与食环署那些人理论,两边争持不下,还差点大打出手,所以才引了这么多人过来。」阿峰道:「七叔一向人品好,又乐于助人,今次只是一时大意而已,用不着喊打喊杀嘛。」
他只顾着自己说话,转头才发觉陈家俊差点冲到人群里。
「俊哥,别冲动!」阿峰一把扯住陈家俊的手臂,拉了他过来。
「你干什么?」陈家俊怒道。
「你就别多管闲事了,正所谓『烦恼皆因强出头』,万一让老板知道了,只会捱骂而已。人家已经被罚了,你再过去也是马后炮,帮不了什么忙。」阿峰劝道:「你就听我的。快去开工吧,老板快回来了。」
「放开!」陈家俊极力挣脱自己的手臂,响应道:「好了,我不过去了,行吧?」
说完返回药房里。
同一天傍晚,香港,王家。
王张氏回到家中,正好看见丽娜坐在梳化上,斜靠着软垫看电视。
「我刚才去了家伟新开的店子看一下。」王张氏说着把一张名片递给丽娜。「虽然我仍不清楚他住在哪里,但你可以到他店里找他。」
丽娜望着握在手上的名片,默默凝思。
她想起之前飞到北京去找他,被他骂了一顿。虽然后来母亲说家伟已没有再怨怪她,可是两人若在香港再次见面,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王张氏并没有察觉丽娜的心思,又道:
「待家伟在香港生活安顿好后,我就可以回去北京了。」
「妈,你回去干什么?」
「替你带孩子呗。乐乐在你身边,你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怎能专心学习。总之乐乐要继续留在北京,直至你毕业为止。」
「你只要在香港拿到大学学位,我会想方设法让家伟跟你结婚,好让你和乐乐有个名分。」
「妈,你也太想当然了吧。家伟已经说了不会跟我结婚。再说爸也不会接受他。」
「你以为你妈是什么人?这个世界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丽娜虽深知母亲向来处事手段凌厉,但她也清楚家伟绝不是耳朵软的人,岂会轻易被母亲劝几句就听话的。
「妈,你要对家伟做什么?」丽娜挪开软垫,坐直身子问道。
「这事你不需要问,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王张氏一眼瞥见电视上正在播放的韩剧,又道:
「有时间去看这些韩剧,还不如花心思去抓住家伟的心。连自己的男人都抓不紧,再多看几出又有何用?」
王张氏说着站了起来。
「如果你不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谁也帮不了你。」
说完走上楼去。
二零一一年三月二十八日,香港,某咖啡店。
「我明天便起程返回北京。乐乐我会替你看着,你尽管放心好了。倒是丽娜,她爸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她独自一人在香港生活,我不太放心。家伟,你替我多多留意她。」王张氏道。
「伯母,你千方百计安排我来香港定居,就是这个原因?」家伟道。
「那你也没吃亏。你可以寻回你的家人,和他们一起生活。难道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家伟听着,只是举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怎么?我替你照顾儿子,你倒不愿意照顾我的女儿?」
家伟忙道︰「不是。只是我哥从不理会家里的事,全都交给我,我又要搞店里的事。丽娜本身上课又忙,恐怕我们俩都没时间理会对方。」
「你们各自再忙,但总有见面的时候,至少丽娜会到你店里找你。丽娜这丫头一向任性,你得对她包容多些。」
「我会的。」家伟点头道。
「你上次让丽娜太伤心,找个机会向她道歉吧。」
家伟低着头,沉默不语。
「对了,改天让丽娜上你家吃饭,也让你的家人多点认识她。」
二零一一年四月某天下午,香港,旺角。
「娜娜,今天干什么跟我来这里逛街呢?」苏珊珊问道。
「难得你今天不用服侍男朋友,咱们俩也没有课堂要上,我当然要把握机会。」丽娜道。
「我就算有男朋友也不会忘了你的。」
「娜娜,你看,这里的衣服又便宜又漂亮,你也来挑一件吧。」
苏珊珊不断的进出不同的时装店,试了又看,看了又试,整条街上的时装店她都逛过了一遍。
丽娜一直在她身后陪着逛,自己却对买衣服没有兴趣。
逛了大半天,苏珊珊道:「你这样陪着我,不累吗?」
「不累。」
「你不累,我却饿了。」
「听说旺角有很多街头小吃,都很好吃。」丽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你说的是不是陈家伟开的小食店?」
丽娜被她说中,低头不语。
苏珊珊说道:「我就知道,香港有这么多地方你不想去,偏要我带你来这里。肯定是王伯母告诉你的吧?」
苏珊珊带着丽娜穿过几个街口,来到一条大街上。
家伟的店子就在眼前。
苏珊珊却停下脚步,对丽娜道:「你不是想见他么?去吧。」
「你要吃什么?」丽娜问道。
「随便吧。我在这里等你。」
丽娜慢步走进店里。
虽然这段时间除了丽娜外没有别的客人,家伟正在玻璃柜后低头忙着,没有留意有没有客人光顾。
过了片刻,家伟抬头才看见丽娜,先是惊讶。
然后才回过神来,问道:「要什么?」嘴里仍是说着普通话。
「要一块格仔饼,一块鸡蛋仔。」
家伟依言把粉浆倒入鸡蛋仔烤板及格仔饼夹内,合上盖子。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要吃东西吧。」家伟道:「是你妈叫你来的吗?」
「不是,妈虽然早就告诉我了,只是我今天有空跟珊珊一起来旺角走一转,顺便过来看看。」
「你来到香港还挺好的,有书读还有空余时间吃喝玩乐,我却要在这里从早做到晚,就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家伟一面说着一面翻动着鸡蛋仔烤板。
突然一把熟悉的声音说道:「娜娜,你给我买的鸡蛋仔等到了吗?害我等那么久。」
站在家伟面前的人竟然是苏珊珊。
「怎么是你?」
「怎么不可以是我?」苏珊珊道:「你打开门做生意,我就不能来光顾吗?」
「好吧,你说,你要什么?」家伟没好气道。
「你现在不是正在做吗?我和娜娜一起的。」
「早知道你来,我就在你那份里面加上辣椒,辣死你。」
「陈家伟,你敢吗?我一向体质差,吃辣椒会肚子痛的。要是你敢让我吃了肚痛,我就打个电话向香港特区政府投诉你,到时候你就等着这店子关门吧。」
这句话惹得家伟发火:
「走走走,我才不会做你的生意!你快给我滚!」
说着把已入好的两个小袋拿走,正要扔掉,却被苏珊珊伸手一把抢过去。
「你干什么?」
「投诉也要有证据,这些是要用来作证物的。」苏珊珊转头对丽娜道:「娜娜,快走吧,人家说不做咱们生意哩。」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喂,你吃东西还没有给钱哩!」家伟向着外面大喊道。
丽娜匆忙的从自己的手袋里掏出一张港币一百元纸币放在玻璃柜面上,抛下一句 「不用找钱了。」就追随苏珊珊而去。
「娜娜,你真大方,这些小吃一百块可以买五六件哩。」苏珊珊边走边吃,说道。
「我只是手头上没有其他纸币,而且找钱实在太麻烦了。」丽娜道:「珊珊,你是不是跟家伟前生有仇啊?」
「可能是吧,我从第一天认识他开始就看他不顺眼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吃人家的鸡蛋仔吃得津津有味?你都快吃完了,也不留一颗给我。」
「好吧,最后一颗留给你吧。」苏珊珊说着,把鸡蛋仔送进丽娜嘴里。
「你别只顾吃我的,快点吃你的吧,你看,糖都快流完了。」苏珊珊看着丽娜手中的格仔饼说道。
「哎,早知就叫家伟不要加糖了。」丽娜说着,匆匆三两口已经把格仔饼吃完了。
「哎唷,就算不加糖,你也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吧。」苏珊珊说着把纸巾掏出来。
丽娜接过纸巾抹嘴,但纸巾仍掩不住脸上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