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香纪》梦岚yuyu

10、第八章

　　二零一一年五月，陈家，天台
　　丽娜和苏珊珊因为要考试，所以没有上陈家吃饭。
　　「好兄弟，这是你的报税表，快快把它填了。」
　　「什么报税表？」
　　「你在店里支的薪水要在香港交税的。」
　　「哥，店子的账目都是你管理的，你怎么还问我呢？」
　　「店子的帐我都交给会计师楼去做了，这份是你自己的。」
　　家伟接过绿色信封拆开，略略扫视了一下后交给哥哥。
　　「哥，我不懂英语，还是由你帮我填吧。」
　　「怎么你对钱银上的事完全不上心？自己的钱也是，店里的钱也是。」
　　「是爸说店里的钱要交给你管。至于我那些微薄的薪水更不用提，我只不过拿个打工的名义申请来香港工作的签证而已。」
　　「你别忘了你是大股东呀。」
　　「店子才开张没多久，哪会这么快赚钱？莫说要分钱，我还未回本哩。」
　　陈家俊拍了拍弟弟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话又说回来，你从哪里来的钱拿作开店的？」
　　「那是我妈生前留给我的。」家伟开始说起往事：
　　「我妈带我离开香港之后去北京找我舅舅，自此我们母子俩就和舅舅一家一起生活。妈常常教我人要努力自强不息，不能老是倚靠别人给人家造成负担。所以她一边照顾我一边辛劳工作赚钱养大我，最后积劳成疾离我而去。她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暗中交托给舅舅，临到我来香港前一刻，舅舅才把它交给我。本来这笔钱是预留给我读大学用作交学费的，反正没有机会了，不如拿来把它用掉吧。」
　　「你带来香港的钱就只有这么多吗？」
　　「除了这笔钱，我就只有以前打工储下来的钱。可是，我的钱大部份拿来开店，其余用在孩子身上，现在已经所余无几了。钱以外的东西，我就只有几件旧衣服而已。」
　　陈家俊站直身子仔细打量了弟弟一眼，叹道：「难怪你穿的来来去去都是这几件破衣服，都破洞了还要穿。我衣柜里有许多球衣没穿过，还很新净的，明天你拿去洗一洗后再穿吧。」

　　二零一一年五月底，香港，九龙城。
　　上午十一时三十分，丽娜穿了一身短袖T恤和牛仔裤，站在公园外等候着。
　　陈家俊骑着一辆摩托车慢慢驶至她面前停下。
　　「大哥，难得你今天放假，要劳烦你带我出来玩，真的不好意思。」
　　「不要紧，放假不出去的话，呆着有什么意思 倒是你，整天不是留在学校便是待在家里，你不觉得闷吗？难得现在考完试了，趁这个机会放松下吧。今天就让我载你『游车河』。」陈家俊道：
　　「来，上车吧。」说着把头盔递给丽娜。
　　「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过海呀！」
　　待丽娜戴好头盔坐好后，陈家俊便发动引擎，摩托车猛地窜了出去。

　　陈家俊把摩托车加速，疾风掠过丽娜的脸，使她感到阵阵凉意。
　　丽娜开始感到害怕，她弯下身，闭上眼睛，脸紧贴着陈家俊的后背，手紧抱着他的腰。
　　陈家俊骇然惊觉，说道：「你用不着怕成这样吧？你都快把我压扁了！」
　　「大哥，你可以骑得慢一点吗？」
　　「慢就没有飚车的感觉了！」陈家俊又喊道：「冲啊！」
　　摩托车在道路上奔驰。
　　丽娜完全没有留意看路上的风景，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在她脑中不断浮现她和家伟第一次约会的情景。

　　***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夏天，丽娜穿上漂亮裙子，又刻意打扮一番。
　　当她见到家伟时，他正倚着一辆单车站在她面前。
　　单车是家伟出来工作后第一次发工资时买的,用了几年一直没换。
　　他平日上班都是以单车代步，这是第一次带丽娜骑单车出去游玩。
　　家伟从上而下仔细打量着丽娜。
　　她原本很期待他满脸惊喜的样子，还特意转了转身子，岂料家伟竟开口说道：「你穿成这样干什么？穿裙子骑单车多不方便！」
　　因为这句话，丽娜日后不再穿裙子。
　　***

　　丽娜忽然觉得摩托车车速逐渐放慢，最后停了下来。
　　耳边传来陈家俊的声音：「到了，下来吧。」
　　丽娜睁开眼睛，脱下头盔，下了车。
　　只见街道上大小店铺林立，因为尚未到下班繁忙时间，路上行人不算多。
　　她转头望去，一辆行驶中的电车从她身侧擦过。
　　已经泊好摩托车的陈家俊在前面喊道：「快走吧，我都饿了。」

　　下午二时三十分。陈家俊带丽娜进去一家茶餐厅。
　　一位年轻伙计迎上前来，满脸笑容道：
　　「阿俊，来光顾吗？」
　　「对啊。给我一个卡位，两人的。」
　　伙计这才留意到站在陈家俊身后的女生，嘻嘻笑道：「原来你还带了新女朋友？来，来，坐吧。」带两人找了一个卡座坐下。
　　伙计望了丽娜一眼，问道：
　　「咦，大陆妹？阿俊，你什么时候换了口味？」说着拍了陈家俊肩膀一下，又道：
　　「上次咱们一群兄弟一起喝酒聊天，你才诉苦说港女贪钱霸道又『难顶』，我还叫你上内地找个温柔美女，想不到你说到做到，这么快便找到了。」
　　「你别乱说八道，她是我兄弟的马子。她刚来香港人生路不熟，我兄弟忙于工作，我就载着她游一圈见识见识。」陈家俊道。
　　「所以你就趁机勾义嫂？」
　　「什么嫂子？她是我弟妇。」
　　「嫂子也好，弟妇也好，『朋友妻，咪走鸡』嘛。」
　　「臭小子！ 你看我像是这种人吗？」
　　「阿俊，要点什么食物？」伙计笑嘻嘻的转过话题。
　　「先看看餐牌，我还未知道她想吃什么？」
　　「好，你们慢慢看，我先进去！」

　　丽娜一直没有说话，待伙计走开，才开口道：
　　「大哥，你跟那个伙计很熟悉吗？」
　　「哦，他是我以前旧同学，进来这店工作也两三年了。因为他，我常常来光顾的。」
　　「大哥，你真的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到处都是你的朋友。」
　　「好说。别说我了。」陈家俊递过餐牌，「你看看要吃什么？」
　　餐牌上的繁体字对丽娜来说没有难度，可能有些字不认识，但影响不是很大。
　　陈家俊推介道：「这里的丝袜奶茶很出名的！」
　　「珊珊也提过香港茶餐厅的奶茶很好喝，是这家吗？」
　　陈家俊立即道：「对啊。来，试一个吧。」
　　丽娜看了看餐牌，想不到香港虽有美食天堂之称，吃的居然是这种东西。
　　「怎么大部分都是煎炸食品？妈说不要吃那么多。」丽娜皱眉道。
　　「拜托啦，丽娜，你自己都当妈了，怎么说话还妈前妈后的！」陈家俊没好气道。
　　两人点了餐后，食物很快便送上。
　　满室弥漫着港式奶茶散发出的香味。

　　从茶餐厅走出来后，陈家俊道：「丽娜，不如我送你回家，顺便到你家坐坐。」
　　丽娜道：「不行，现在天快黑，我爸快回来了，如果让他看到你，万一他对你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再说，即使是家伟也未曾来过我家哩。」
　　其实丽娜这句话只对了一半。家伟每次去北京都会去王家探望儿子，可是香港这边的王家大宅却未去过。
　　陈家俊正要再说几句，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妈，……你现在在哪里？机场？」
　　丽娜只看到陈家俊拿着手机通话，却无法听到电话另一方的声音。
　　「噢，我今晚约了朋友吃饭，无法过来接你。要么你先回去我屋里歇一会，我明天出来和你饮茶。」
　　陈家俊静听了一会后，对着手机大喊：「喂！喂！妈！」
　　然后手机就「哔」的一声。
　　丽娜看得不明所以，问道：「大哥，你在干什么？」
　　「我妈从澳洲回来了。」陈家俊懊恼地道。
　　「那不是很好么。你们母子一定很久没见了。」
　　「唉，你不懂的。」陈家俊扶着摩托车，耷着头说道：「她明天要来找我，如果让她见到老爸或者阿伟的话，那就……」
　　说着转过身来，伸出双臂搭住丽娜肩头，神色凝重的说道：
　　「丽娜，为了你的男人，无论如何今次你一定要帮我！」
　　丽娜怔怔的望着他。

　　同一天晚上十一时，陈国荣已经回房睡觉。
　　陈家俊把弟弟拉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悄悄道：「好兄弟，你这几天暂时搬出去住可以吗？」
　　「哥，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家伟问道。
　　「因为……因为……原因嘛……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哥，你为什么要赶我走？这里是我的家呀！」
　　「我不是要赶你走，要赶你也留不到今天了。只是要你委屈一下，就这几天而已。等事情过了你再回来就好了。」
　　「哥，你干什么这样吞吞吐吐的？」家伟道：「发生什么事了？」
　　「总之你就别问了，你答应就可以了。」
　　「不行！你今天不说清楚，我绝不答应！」家伟坚持。
　　「唉！」陈家俊无奈地叹一口气：「因为我妈回来了。」
　　「爸知道了吗？」
　　「他当然不知道，我故意瞒着他的。你也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为什么？」
　　「当年爸妈离婚闹得很僵，就算他们现在见面了，很可能再次来个六国大封相。」陈家俊道：「如果让我妈看到你，便会令她想起当年的事，她又会拿你来跟老爸吵架的。所以，你绝对不可以在我妈面前出现。」
　　「哥你说过的，上一代的事关我们什么事？」
　　「就是因为不关我们事，所以我更加不想把你拖进来。你就忍耐一下，就这样吧。」
　　「那大妈什么时候回来？」
　　「她没有说明是哪一天。不过我妈做事喜欢即兴，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就已经很不错了。我怕她失惊无神突然出现，那就糟糕了！」陈家俊道：「明天爸会去看店，你就趁机收拾一下吧。」
　　「那我要搬到哪里？」
　　「丽娜家里。」
　　「哥，你不是说笑吧？」
　　「怕什么！丽娜又不是外人，我跟爸早已把她当成自己人了。再说，你搬去她那里，一来可以避难，二来呢，你又可以跟丽娜双宿双栖，你说多好呢……」陈家俊还未说完，被弟弟瞪了一眼，登时住口不言。
　　陈家俊虽然早作预备，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