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坠》wellnight

11、八章

　　其实故事，原本可以就此打住吧。
　　只是，我早就许下他们的结局/

　　八章

　　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变亮。
　　雨下起。
　　又停止。
　　阳光终于散出来，透过窗台落进她的床前。
　　时间太过充足，被窝温暖，她忽然觉得再呆一会儿是如此快乐的事情。她忽然觉得，若是那个男人依旧陪在她的身边，该是怎样的趣味情景。
　　虽然他总是早早爬起，做了早饭，靠在窗口。
　　虽然，他从来不曾问过，她是不是一直在看着他的背影。
　　叶子安的手里依旧握着那枚硬币，她将它放在眼前，细心地打量。阳光映在硬币的金属表面，有亮丽的颜色。
　　就这样决定，是不是要试一次吧。
　　她投出硬币，看它们在空中翻滚的模样。
　　那一夜的雨，似乎还在她的耳边，淅淅沥沥不曾停息。

　　“安，你好么。”
　　谢若然的电话，她缩在被窝里，听那个男人说话的腔调，清晨，他的声音里满是阳光，照进她的心。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她笑起来，脑袋忍不住左点，仿佛他就在身边，在大学的清晨。
　　“对不起，我昨天说得过分了些。”
　　他道歉的样子，他想挽留的样子，叶子安想起昨天的情景，觉得那也很有趣，那也是美妙的经历。她拉了一拉被子，靠了枕头，坐起来，只是笑，眉眼都弯曲掉。她眼睛落在那青瓷瓶上。
　　“还有，过去的事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依旧灿烂，虽然分明，她听见泪水的模样。
　　没关系么，她的手上依旧有一条浅淡的伤痕，没关系么，她从绝望中走足足花了三年，没关系么，没关系么，她笑起来，笑声与他的哭泣相合，说不清的怪异。
　　“我一直想告诉你，对不起，安，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你，我原本以为可以亲手安抚你的伤口，我原本以为，你会爱上我。”
　　谢若然抬起头，萧山机场的巨大落地窗映出杭州的初升太阳，粉红颜色，清爽漂亮。电话里那个女人保持沉默，他猜不透，也再没有心思去猜了。
　　“安，对不起，我爱过你，但现在，我是不是爱你，我并不知道。我送你的花，你都丢掉了。我吻你的时候，你并不曾激动。我说要带你走，你的眼神还是一片空洞。安，我好象从来没有掌握过你。”
　　“若然，我不再爱你，或者，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她的眼角里坠下泪来，叶子安赶忙伸出左手去擦，却忽得发现手里还捏着那枚硬币，一阵轻笑。
　　“若然，可是，我谢谢你，我谢谢你曾经让我那么快乐，那么痛苦。”
　　她想起那个男人，声音停了一刹。
　　“那是我美好的过去，也成就我的现在，若然，我恨你，我不能原谅你，可是，我谢谢你，给予我的经历。”
　　“安，我真的想弥补你，如果有一天。。。”他深呼吸，白色西服映上金色的光彩，他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拉了叶子安散步在校园里的情景，想起，叶子安与他大声争执的模样，他想起，那时候叶子安哭着求他留下来。他终于说不出话来。
　　“我希望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只是一个花瓶而已，感谢你的礼物，希望你的黑玫瑰有另一个更好的人可以收。”她轻笑着。
　　“是么，很高兴，原来你喜欢它们，只是，我想，我想，你并不知道，那个花瓶，那些写在门后的纸条，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什么？”
　　叶子安怔然而起。
　　“我要走了，安，好运。”
　　那个男人没有心情说那么多，他匆匆挂了电话，在听见安最后一声告白之后，广播里传来登机的声音，他想她心中的那个人，他想起自己心中的另一个人。也许，她愿意被吵醒吧，如果她知道他要离开的话。
　　“苏若雨，是你么？”
　　他打了另一个电话，以最平静的心情。

　　叶子安摸摸胸口。心跳依然。
　　她垂下头，看左手的手腕，一条太过浅淡的伤痕，宛如秀美的画雕琢蜿蜒。
　　笑。她放声而笑。
　　从此以后她就可以彻底忘记那场痛苦了吧。
　　虽然，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夜，他便治好了她的伤，她的痛。而他成为她新的伤，她新的痛。
　　那是一个太懦弱的男子，如果她不开口，也许，他便再也没有勇气了吧。
　　那么，那么。
　　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可是，他还愿意么？
　　这张床，他曾满怀笑意看她先睡，这张床，他曾在半夜醒来大口呼吸，这张床，他在每一个清晨，都早早离去，只是站在窗口。
　　他可愿意回来？

　　她依稀记得，
　　那时候天色阴沉，她亦步亦趋跟在男子的身后，闻见薄荷的味道，看见他藏在黑皮鞋里的白色袜子，看见他靠在柱子，底头沉思的姿势。
　　看见他，别过头，装做毫不在意的等待模样。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零钱。”他笑起来，接过她的整百大钞，对了月色来探看。
　　“喂，这可是刚取出来的。”
　　叶子安轻笑着看他沉默的调皮，一抿嘴，凑上前去把钱夺在手里。
　　“不要就算了。”
　　“我等了那么久，怎么可以放弃呢，可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零钱啊。”那个男人的胡渣奚落，脸庞消瘦，雨后的模样格外清冷。
　　“是啊，等了那么久，怎么可以白白放弃呢？”
　　叶子安的话语黯淡下来，等那个男人已经足足三年了吧，可是她的心里依旧带了伤，略一碰，便是纠结的疼痛。
　　他看出她眼里的伤。
　　“可是，开始的时候，我不是说要请你么，那么，现在，我还是决定请你。”
　　“那，那我们等了那么久算什么？”
　　“那是美好的经历啊，至少，我因此而认识你。”
　　他不过是寻常的容颜，他不过是与她一样受了伤的人，不过如此。却也因了如此，所以，他们才会明白，相互安慰的重要。
　　“多谢。可是，我想我不愿多认识一个人了，这钱给你吧，不用找了。”
　　如果，感情可以埋单的话，她希望请客的那个永远是她，至少这样，再离别的时候，那个人，会过头对她说一声谢谢，至少，那个人心里会念着请她一次，而不是由她一个人苦苦等待。
　　“不要。”
　　他深呼吸，为自己的唐突投她以抱歉的眼神。
　　原来，他也是喜欢请客的人。
　　“我们可以在一起么？”
　　“什么？”
　　叶子安惊讶地看面前的男子。
　　“恩，我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可以喝茶么。”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她看得出一切，她不说话。
　　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
　　“你可以不说话，你甚至可以转身就走，但是，如果你也象我一样独自等待太久，为什么我们不试着在一起。”
　　他望了她一眼，她没有走，她深呼出一口气，他也是。
　　“字，还是花。如果你猜中的话，就留下来，一切随你。”
　　话毕，他不敢再多望她一眼，腿脚分明颤抖起来，分明，他心里，全然模糊一团。
　　硬币在空中旋转的时候，有轻略的风声。
　　叶子安抬起头来，悄然微笑。

　　一切都是她做的选择。
　　他提供了可能，他丢出了硬币。
　　而规则，而结局，都是由她来安排。
　　叶子安望着手里的硬币，出了神。

　　“好了么？”
　　他始终不敢睁开眼睛，别了头问话。
　　却全然没有丝毫的声音。
　　连硬币落地的声响都没有。
　　一阵怅然，他苦笑起来。“其实，和你做陌生人也不错。”自我安慰式的话语，他猛得张开眼睛，却看见那个女子微笑着看他，眯着眼。
　　“我叫叶子安，你叫什么？”她笑起来，把手搭上那个男子的肩膀，露出浅白色的牙齿，吐一吐舌尖。
　　“叶子安？”他狂笑起来，眉眼都灿烂。
　　“这个名字很难听么？”
　　“安，安。”他重复了一遍，念着她的名字一如诗句，眼神温柔，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许你一生，永不离别。”
　　“傻瓜。”
　　“吃面去。”那个男人扬起头，看渐渐晴朗的天空，有明晃晃的月。
　　“我要找四叶的香菜。”她大笑着说话，声音响亮，一吐许多的幽暗。
　　“傻瓜！”
　　他与她并肩慢行，影子映在身前，贴在一起。
　　“我要让硬币立起来！”
　　“傻瓜！”
　　“傻瓜！”

　　眼光照进叶子安的眼睛，闭上眼也能闻见太阳暖和的味道。
　　他已经，已经不会回来了吧。
　　她与他原本就只是一个硬币的巧合，算不上相爱，算不上缘分。
　　甚至，连那些微末时光里的相守与相知，相敬与相重，也不过是因了寂寞，也不过是因了受了太多的伤，所以小心谨慎，也不过，也不过，是刹那的遇见。
　　如何能挡命定的离别。

　　等一个人如此辛苦。
　　他与她都清楚，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说离别。
　　离别，就此别过不再相见。

　　叶子安辞去了公司的工作。
　　叶子安变换了住址，手机，甚至她的习惯。
　　叶子安对自己说，要坚强起来。

　　许多时光之后。

　　清真餐厅。
　　他与她忽然又重逢。
　　他坐窗口，眺望来往的人群，右手支起下巴，出忽意料的，他将胡子剃得很干净。望了她一眼，他笑一笑，终于只是别过脸去。

　　人很多，很热闹。
　　她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别人，坐到她的对面。
　　“师傅，一碗刀削面，一个鸡蛋，不要香菜。”
　　她叫起来，带了欢乐的语调。
　　他惊喜地抬眼望她，他寻了许久的女人。
　　他不动声色，依旧眯着眼，百无聊赖地看她，只是笑意写在脸上，藏不住。

　　无话。
　　他们默默坐了，相对着吃面，是幸福的声音。
　　“你怎么又工作到那么晚？”
　　“刚出去玩了。。”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哦。”
　　他默默地应了。
　　“我包里带了饼干。”
　　“哦。”
　　他笑起来，这样就好，再也不说什么，继续吃面，继续吃面。

　　“喂，那花瓶是你送的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拿了筷子敲敲他的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怕你不肯要。”
　　陈子扬抬起头，看了叶子安一眼，羞涩地垂下头。
　　“傻瓜！”
　　“你才傻瓜呢，怎么不找四叶香菜了。”
　　“傻瓜！”
　　他不说话，默默地应着傻瓜的称号。

　　“怎么你不让硬币立起来了。”
　　“那是一个玩笑而已。”
　　他一耸肩，抬起头，笑起来。
　　那个女人抓着一枚硬币，将它立起来。
　　“抓着它不就好了！傻瓜！”

　　（结局太辛苦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