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歇笙鸣》你哭着对我说

3、再见不识

　　司命老老实实地立于本上神榻前，不敢再去碰那腰间酒壶半分。柒竹坐于桌边，一手撑着脑袋，正把玩我的一只瓷杯。
　　“司命，此事，你觉该如何解决？”本上神扶着额，强压下胸中一口气。
　　司命支吾半天丢给我这样一句话：“要不……上神再重新历三世如何？”
　　我自然是不知自己的脸色是如何难看，不过看着司命连着后退多步，便知晓了。
　　没错，本上神此时就是想抓一个人来虐着玩。
　　我特别友好地对司命道：“司命啊，你看着这样行不，我俩交情这么好，要不你去替我历这三世劫吧，顺便再跟夙歌商量商量，把你当做是我来看，你瞧着这主意如何？”
　　司命许是太过惊喜，站都没站稳：“上神莫要吓小神啊，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冲他一笑：“本上神并没开玩笑，让你去与本上神心爱之人共渡个三生三世，你理应是立即点头答应才是啊。”
　　司命更是软了脚：“上神啊！且先不说夙歌神君那层关系，就单单是三世情劫这个伤心又伤身的东西，小神这一把老骨头还不得散了架！”
　　我起身，挥手施法穿上衣鞋，夺过柒竹手中的瓷杯，倒了杯茶水喝，复又扭头继续对司命道：“如此，你还想让本上神重新历劫？况且要算起来，本上神还要比你老上几万岁呢，再让我去，你这是想把我折磨得不成样子？”
　　只听得柒竹一下就笑出了声，想必他也是憋了好久了，可真是难为他了：“竹子，你可有什么好法子，我好让司命去办着。”
　　可真是给憋坏了，他努力地压着笑：“倒不如直接去天君那里要个说法，毕竟司命是他手底下的，加之你又是上神，天君怎样也是不敢得罪你的，司命，你看这样如何？”
　　司命忙点了头：“还是柒竹上神想得周全。”
　　我狠狠瞪了司命一眼。

　　天君老儿撑着个脑袋，颇为苦恼，我缓缓开口道：“天君，如何？”
　　“上神啊，此事皆是司命而起，上神瞧着如何处置司命？”许久，天君才说话。
　　我刚想说些什么，结果柒竹就先我一步道：“天君，在下院中却一人打扫，可否让司命神君来我院中做个打扫院子的，待三万年后，便恢复他司命一职，如何？”
　　天君摸着胡子，哈哈一笑，称赞着：“柒竹上神当真聪慧，司命的话上神且带去吧。”他顿了一下，又道，“秋笙上神，此事乃九重天之过错，四海八荒之法却是九重天所定，如此，上神你且立下毒誓，若夙歌今生爱上旁人，你便魂飞魄散，那时，夙歌不会再记得你，毕竟你如今要逆天而行，必得付出些代价。下凡去，若能成，不必再多废三世，本君也不封你术法记忆，不过夙歌的命运就为一片空白，你与夙歌的缘份也没有姻缘神君来造，且看你一人造化，切记，术法可以用，但不得扰夙歌命运，更不得扰乱凡间秩序。若能成，待你二人回天之时，本君亲自为你们操办亲事。若不成，本君也不能违背。上神，这样可好？”
　　本上神思索再三：“如此，甚好！”

　　左翻右翻，终于翻出一个袋子，这袋子经我术法，能容下我一整座仙府无碍。
　　那便把夙歌的一些东西全都给塞进去吧，这把琴，是他最喜爱的，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怎样看也不像是仙家法器，听他提起，像是也有几万年了。
　　房门被推开，我知晓是柒竹，不然，还有谁如此大胆随意出入上神寝殿：“看你这般动作，竟是也不歇息个一天两天，就这么着急想见小歌儿？”
　　我看看收拾地也差不多了，将那小袋放了，直起身回他一句：“那是自然，也不知他没了司命这层关系，在凡间活成了个什么样。也不知我那原来的身体把他怎么着了，会不会他俩……”后半句话，生生被我噎在喉头，瞧我着破嘴，好端端地去提那女仙，“咳……竹子，司命老头就托你照顾了啊，我就先走一步！”
　　我刚踏出房门，被柒竹一把抓住：“别急着走啊，你下凡还得我带着呢。”
　　“什么？”

　　我随着他一同下了凡间，这天君也是无聊，我又不是无甚修为的小神仙，还派个人陪着。
　　柒竹往四下瞧瞧，回过头来对我道：“要到了，把仙气敛起来。”语罢，他先敛了自己仙气。
　　我撇撇嘴，施法敛了。
　　他还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有些心头发毛：“你干嘛……”
　　“你是就打算盯着这样一副容貌在凡间？不怕太过张扬了？”
　　嗯？我不解：“为何不可，我觉着并无不妥，而且，我这容貌，就算是比不上夙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夙歌白了我一眼：“比翼鸟一族相貌自然不会丑陋，人人皆知你乃比翼鸟族最好看的，你就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到了。”
　　许是我在天上待的时间不过半日，人间无甚变化，还是那样乱糟糟的，全然不是天上那般清净。
　　好奇着我为何会在这座沈凝竹上大学的城市，莫不是夙歌也在：“哎，夙歌也在这儿？”
　　柒竹四下张望着，也不知在找些什么：“嗯，当初为了方便，就将你俩连同……那女仙放在一处地方。”
　　我点点头，想起现在我俩仍是一身古怪装扮，虽是用了隐神诀，但也不免要现身办理一些事情，便照着记忆，换上人间的衣服。也不忘提醒柒竹。
　　“这学堂，你可还熟悉？”柒竹指指面前这所大学。
　　我搓了搓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所以说……我与夙歌算是……校友？”
　　柒竹思考了一会儿：“算是吧，夙歌晚你三年。”
　　“然后，司命为了方便，又将我们仨放在了一起？”
　　“嗯……可以这么说，毕竟你们都是在同一天下凡的。”语罢，柒竹现了身形，快步混入人群。
　　我便也现了形，跟上柒竹。

　　爬了几层楼，我便有些吃力了，难不成这些年养尊处优地把两只鸟腿都给养废了？
　　也不知柒竹是施了一些些法还是怎的，全然没有喘气声，还别过头来嘲笑我一番：“小秋子，这走个几步路便没了气力，你这上神当得也太窝囊了些，瞧我，不用法术依旧行！莫与我说是你老胳膊老腿爬不动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想骂上几句，不曾想竟是连开口说话都难，真是老胳膊老腿了不成？无奈，继续爬。
　　“伤天害理的事，我可做不出……竹子，你难不成想让我灭了校长他老人家？”我才知这柒竹爬这么多楼梯是要找校长，可这一进门，就把校长给打晕了，现在还要我……
　　“你想多了，即是要留下来，那不得找到立足的资本，你趁着他没醒来，赶紧改他记忆。”柒竹自顾自地坐下，有模有样地拿起一份报纸来看，也不知他看的看不懂。
　　原来不是杀人灭口啊，那这就好办了。
　　“小秋子，你可当真想好了？”
　　“嗯，想好了，我信他。”
　　“……我知晓你有多犟，既然如此，你一人在凡间不可再鲁莽行事，万事小心，我且去复命了，保重。”
　　半个时辰过后，柒竹跟我道了别，回了九重天，向天君复命，那校长也如算好了时间似的，前脚柒竹刚去，他便醒了。
　　“嗯……睡着了。”他戴上眼镜，伸了伸懒腰，肚子大得都要把西服的扣子给崩掉。
　　他这才看见我以及桌上那份伪造的资料：“秋笙，介于你于面试中表现优秀，签合同吧。”
　　于是，我成了一名大学选修课古琴课正牌教授，主要是夙歌报了这门课程，加之他对于琴的钟爱，不管转多少世，都是不会变的。
　　我的琴是跟着夙歌学的，掌音律的神君，必然是最好的，加上我十分上进，一万年来天天练天天练，纵是我天分再如何不够，在凡间混个风生水起不是什么问题。
　　算算夙歌刚上大二，趁着今天校长让我好好收拾收拾，便去打探打探夙歌的消息。
　　本上神第一次为这副面皮而苦恼。
　　“哎哎，你看，那个听说是新来的古琴教授，很好看呢！”于是，我听到最多的这一句话，甚至还有些小混混一样地学生跑我面前，嘴里叼着根草，对我道：“这学校，老子罩的，美人儿教授，跟老子乐呵乐呵去！”
　　我特别想大打出手，毕竟只是法术不能用，一身功夫不是白学的，但……第一天来，总得给人一好印象不是，我便装作一副害羞的样子，软着声对他们道：“今日身体不适，可否下回再聚？”说完，连我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我都在说些什么话！
　　我瞧见那些个混子的哈喇子都滴在了地上，低着头，快步略过他们，我觉着再多看他们一眼，我可能会就地仙逝。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我终于听到了关于夙歌的一句话：“那个教授，跟中文系大二的那个姓万俟的那个……什么歌，对，万俟夙歌，就跟他有得一拼，若他能不整天冷着张脸，肯定是校草啊。”
　　这便是转世的唯一好处，名字永远不会变，但由于我这种特殊情况，名字不变才是怪事。且冷着脸这可是夙歌的招牌表情，也就同我在一处时，才会偶尔地弯弯嘴角。
　　如此看来，那万俟夙歌，便是我家夙歌了。
　　中文系，是在这里吧，大二的话……在顶楼……七楼？要我老命！
　　罢了罢了，拼了这老命也得见到他！

　　我知晓他今世身世，只叹司命真是有才，可他却忘了本上神下手极重。
　　就只有夙歌一人在那儿坐着。
　　容貌仍是那般好看，还是那般冷清的一张脸，还是那样喜爱白色。
　　恍惚了一下，许多年来未有混沌之时的本上神竟在此时迷糊了。
　　我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许是他听见这扇老铁门发出的声响，放下手中厚厚的一本字典，抬头瞧我，眸中忽的闪过一丝惊喜，不过转瞬即逝：“有事？”
　　我连忙摆手：“不……没事，不打扰你。”
　　他便又低头看书，和当初一样，一点都没变。
　　我刚想问问他是否还记得我，忽的想起，他如今是一点也记不得我的。
　　“同学，你叫什么？”我立于他桌前，撑着桌子问他。
　　夙歌头也不抬地答道：“万俟夙歌。”
　　我笑道：“夙歌，跟我爱的人一个名字。啊，对了，在下秋笙，是这学校的一名古琴教授。”
　　他忽然站起来，比我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秋笙？你可认得尹秋笙？”
　　跟我一个名字，想都不用想，必是那女仙喽，顶着我的名字，似乎过得很神气啊：“在下第一天来这儿，自然不清楚，你且先告诉我找那人做甚，他日若是遇见了，定同那人道个明白。”
　　无奈，这说话风格自然是改不了的，也无甚大不了，顶多也就是被人叫做“神经病”。
　　夙歌似乎有些神伤，将视线挪了开去，重新坐下，不疾不徐道：“那便多谢教授。”
　　这一番神伤，将我也连累的神伤了一番，他为别人神伤，我可不得为我自己神伤？
　　也罢，不去跟一个晚辈计较，何况，那柒竹可是将这女仙看得很重的，我自然是不能伤她：“为何就你一人在此？”
　　“图清静。”
　　……果然，我就知是这三字：“我倒是也不觉着这儿有多清静，我带你去个清静之处？”
　　“不必，没事的话，告辞。”他起身，径直从我身边走过。
　　留我一人自嘲笑道：“可笑，老糊涂了怎么就给忘了夙歌最烦有人来打扰他了，现在他既已认不得我，又怎会容我如从前那般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