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143,7─第二部》恆思榆

10、第九章

　　九
　　「我問你，是同性重要，還是戀重要？」我把手撐在桌上，看著他問。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只是愣愣的，兩隻眼睛彷彿失了焦距，我不知道他是在思考還是什麼。
　　「我想是戀吧。」良久，他給了我答案。
　　我沒有說話，等著他繼續說。
　　「要找到真正相愛的人，不容易，或許，一輩子能找到一個就算是幸運了。」他緩緩的說。
　　「那，你難道不該為她感到高興嗎？至少，現在的她，是幸福的。」我說。
　　「妳認識那個女生嗎？」他突然看著我，認真的問。
　　「呃……」我沒想到他來這招，一下子不知該怎麼回答。
　　「妳認識對不對？」他抓住我遲疑的幾秒，下了結論。
　　「算是吧……但我不確定老師是不是願意讓你知道就是。」我語帶保留的承認。
　　「那個人到底是誰？當我這樣問媽咪的時候，她也不想讓我知道，到底為什麼？」他激動的問我。
　　「你想見她的目的是？」我不被他的激動影響，單刀直入的問。
　　他瞬間愣住了。是啊，很多時候，我們總是被情感牽著走，進而弄不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是想要鑑定她有沒有資格站在老師身邊？還是想要她離開老師？又或是你想示威？你想見她，目的到底是什麼？」我無視他木然的表情，一股腦兒的把問題通通問出來。
　　「我……我不知道。」他倒是很誠實。
　　「那請你想清楚之後再說，不要像個笨蛋一樣想到什麼做什麼。」我不留情的說他。
　　「妳都是這樣對妳的個案喔？」他好像突然恢復理智似的問我。
　　「不是啊，你又沒付我錢，我也懶得跟你來諮商那套，那很傷神耶。」我抱怨著。
　　「可是那是妳的職業耶！妳不是很愛的嗎？」話題怎麼瞬間轉到我身上來了。
　　「是又怎麼樣？我在台灣又沒有打算要工作。」我直接了當的說。
　　「那我問妳，妳覺得……那個人配得上我媽咪嗎？」他的話題真的跳很快。
　　「這你應該要自己問老師吧？我不做這種評論的。」我直接拒絕回答。
　　「到底為什麼不讓我見她？」他對這件事還是很懊惱的。
　　「等你真的能夠接受這件事，再跟她提出這個請求吧。你現在根本還無法接受啊，讓你們見面只會徒增困擾。」我說，雖然他早就見過「她」了。
　　「唉，這真的一時很難接受……我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了。」他苦惱的說。
　　「就像平常一樣啊！需要刻意怎麼樣嗎？」我不解的問。
　　「不是啊，我、我、我昨天對她說了很過份的話……」他越說越小聲。
　　「你說了什麼？」我有些驚訝，老師怎麼沒跟我說這個？
　　「我要她回去，我沒找她之前她不要找我……」他的聲音小到我聚精會神才聽得到。
　　「你真是……讓人想揍你耶！怎麼會對自己的媽媽說那種話……」我聽完之後其實是很生氣的，一方面是氣他怎麼對老師說那樣的話；另一方面是氣老師怎麼沒跟我說這件事。
　　「我說出口就後悔了……」他現在的樣子，不折不扣是個作錯事的小孩樣。
　　「那她呢？」我問。
　　「她嘆了口氣，難過的拿包包離開了……走之前還叮嚀我早點休息……我真是個糟兒子。」他說，我知道他是真的後悔。
　　「然後？」我挑眉問。
　　「然後我很後悔，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辦……我昨天幾乎整個晚上都沒睡，擔心她會不會很難過……然後到快天亮才睡著，睡醒就打給妳啊……」他誠實的交代了後續的情況。
　　「唉……你真是個笨蛋。讀書的腦袋都不知道用到哪裡去了。」我唸他。
　　「我那時候就忍不住嘛……覺得她怎麼可以這樣，那爸爸等她這十幾年，不是很像笨蛋？」他不甘心的說。
　　「像笨蛋？」這次換我不懂了。
　　「對啊，爸爸就傻傻的等她，然後她居然去跟一個女生在一起……」他的話中還是帶著氣憤。
　　「我問你，她離婚多久之後才跟那個女生在一起？」我真的快受不了他了。
　　「她說十年。」他回答我。
　　「那請問，那十年中間令尊在做什麼？如果真的是傻傻的等，那我只能說，他真的是笨到極點了。」也許是牽扯到自己愛的人，所以我也帶著點情緒吧。
　　他無言，呆呆的看著我。
　　「如果你爸真的是在等著她自己回去，不管為了什麼原因，等她原諒也好，等她回頭也罷，我只能說……他不瞭解老師，也太大男人。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屬品，也從來沒有女人應該回去找男人的道理。如果他真的覺得老師值得，真的想跟老師復合什麼的，那不是他該主動嗎？畢竟是他對不起老師在先。」我承認，我說這些的時候，帶著我自己的情緒。
　　反正他不是個案，我沒有必要顧慮那麼多。
　　「他說他不想給媽咪壓力……」看來他們父子討論過這個問題。
　　「老師是女強人，這點我們都知道。女強人只會看上兩種人，一種是可以觸碰到她心裡某一個地方的人；另一種是比她還要強的人。顯然你爸兩種都不是，你爸對她的認識，還停留在那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吧。」我把我腦中分析的，毫無保留的都說出來。
　　「妳真的很厲害耶！怎麼一下子可以分析這麼多！而且這些都是我沒想到過的。」他的眼睛裡，一下子寫滿了崇拜。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簡單的給了他這個答案，但我知道，是因為牽扯到她，所以我的腦筋轉得特別快，思路也特別清楚，至於客觀，我就不敢保證了。
　　「所以……我現在要怎麼做啊……」他又想到昨天自己做的蠢事。
　　「怎麼做？去道歉啊？老師不會在意的啦，你是她兒子耶。」我真的是快被他打敗了。
　　「妳陪我去好不好……」他說，我聽了差點沒翻白眼。
　　「你自己去，我不要插手管你們的家務事。」我直接了當的拒絕。
　　「可是……」他還想說什麼，但我的手機剛好在這時候響起，我真是太感謝打來的人了。
　　是她。
　　「Hello？」我裝鎮定的接起電話，儘管我很開心。
　　「寶貝？妳還在跟Philip講話嗎？」她的聲音從電話傳來。
　　「嗯，對。我晚上再去找妳吧。」我先說了，她應該懂。
　　「好，跟妳說一下我下課了……所以是，他會先來找我的意思嗎？」她果然懂我在說什麼。
　　「應該吧……反正就晚上妳家見。」我說，然後寒暄幾句，掛了電話。
　　之後我看到Philip盯著我看。
　　「看什麼？是他啦。」我說，他懂的。
　　「妳找到他了？」他驚訝的問。
　　「對，但是我什麼都不打算告訴你，所以你也別問了。去跟老師道歉去。我要走了。」我邊說邊收東西，沒有理會他的反應。
　　「妳也閃太快了吧……等我啦。」他看我快速的動作，連忙跟著站起來。
　　「坐下！你，現在給我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要怎麼做，我一個下午都耗給你了，你最好把事情處理好，否則休想我再理你。」我制止了他想跟著我離開的動作，迅速的下了指令給他。
　　「喔……」他像個小孩一樣，不甘願的坐下。
　　「我一直在，你就會依賴我幫你想、給你建議，但這件事就像我說的，這是屬於你和她之間兩個人的事，所以不要想我會再跟你說什麼。我能說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剩下你自己加油。這頓算我的，等你事情解決之後，欠我一頓。」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帳單離開，留下苦惱的大男孩。
　　我回到車上之後，主動撥了電話給她，大概跟她說了一下我們談話的內容。但我也跳過了Philip那句很過份的話。
　　「妳先來研究室找我好了，以他的個性，他會先打電話來的。」她說，我答應了。
　　不久之後，我到了她辦公室。
　　她辦公室的門沒關，我直接走了進去，裡面有兩個學生正在跟她討論事情。
　　她朝我點頭，示意我先坐下。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她新的研究室，跟之前相似的擺設，陌生中帶有些許的熟悉。看著她認真的跟學生討論，我從包包拿出看到一半的書，自顧自的看了起來。
　　「看什麼書看這麼認真？」我抬起頭，正好看到她關上門朝我走來。
　　「沒什麼，之前在美國都沒空看閒書，現在要好好看個夠。」我說，她坐到了我身上。
　　「妳還跟他講了什麼？」她親了我的額頭。
　　「妳……有鎖門吧？」我看了她，又看了門。
　　「有啦。」她笑了，吻上我的唇。
　　我不再是以前那個只會乖乖被她吻的小孩，我不遑多讓的跟她搶著主導權。
　　「真是，長大就學壞了。」在我終於放開她之後，她喘著氣抱怨。
　　「為什麼沒有跟我說他最後跟妳說的話？」我看著她問。
　　她嘆了口氣，輕輕靠在我身上，我抱著她。
　　「小孩子的生氣話，聽聽就算了。」她的聲音依舊是維護著兒子的溫柔。
　　「但是妳受傷了。」我心疼的吻著她的額頭。
　　「這件事要他一下子就接受，的確太難為他了，給他點時間吧。不過我想，他不見到妳是不會罷休的。」她說到後來，帶著笑容看著我。
　　「笑什麼？」我問她，順便也告訴了她關於他想見「她」的事情。
　　「妳真的很厲害，什麼都想到了。」她又揉亂了我的頭髮。
　　「妳辛苦了，夾在我們中間。」我又說了一次。
　　「上一次我丟下妳，這一次說什麼也要留住。」她看著我的眼睛說。
　　「我愛妳。」我說，吻住了她。
　　「我知道。」她咬著我的嘴唇，接受著我的吻。
　　不久之後，她的手機響了。我們都知道是誰。
　　她從我身上站起來，走到桌邊接起了電話，我知道Philip找她吃飯。
　　她掛電話之後，轉身看著我。
　　「去吧，我在家等妳。」我走上前，抱著她說。
　　「要等我，一定喔。」她笑著啄了一下我的唇。
　　我和她一起走到停車場，跟她說我會回小杰那一趟，之後會去她那等她回家。
　　「開車小心，妳還欠我很多。」我叮嚀她。
　　「是，我知道了。」她捏了捏我的鼻子，把窗戶升起，車子緩緩消失在我的視線。
　　我開車回到了小杰的家，看到藍歆睡在沙發上。
　　雖然我盡量放輕動作，但還是把她吵醒了。
　　「怎麼不進房間睡？」我問她。
　　「瞇一下就好，晚點還要回去值班。」她睡眼惺忪的說。
　　「小杰呢？」我問她。
　　「他還沒下班，晚點才會回來。」她告訴我。
　　「去我房間睡吧，不對，那應該是妳的房間啊。去睡一下，我弄晚餐，弄好叫妳。」我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推到房間裡。
　　「姊姊人真好，難怪小杰那麼愛妳。」她轉身，抱了我一下說。
　　「哈！妳不會吃醋喔？」我問。
　　「不會，妳有老師了。小杰跟我說了，恭喜妳。」她笑著說。
　　「謝謝，快睡吧，時間有限。」我說完，轉身開門出去。
　　跟小杰相依為命的日子，或者說，少了媽的日子，轉眼也將要十年了。十年，可以發生多少事？說也說不完，數也數不清，我只知道，我們兩個都沒有選擇的，從小孩變成了大人，然後有了各自的世界，也許再過不久，也會有各自的「家」。
　　那個總要人照顧的弟弟，現在也要成為「一家之主」，開始照顧他的人了。時間真的過得好快。
　　我邊想著，邊在廚房準備著東西，就算變賢慧了，我還是不夠熟練的，我又想起老師。是因為結婚，相夫教子的緣故嗎？我笑了。
　　「姊妳在笑什麼？」小杰的聲音突然出現，嚇了我一跳。
　　「你回來啦？藍歆在我房裡睡覺。」我跟他說。
　　「喔好，她晚點還要回醫院，我休息一下也會去陪她。」他跟我說。
　　「你們有沒有打算結婚啊？在一起都三年多了。」我問他。
　　「有吧，只是……我沒把握自己是不是能做好。」他說，他的顧慮我懂。
　　「對自己有信心點，這種事，只要有心都能做好的。」我邊顧著鍋裡的湯邊說。
　　「那妳咧？妳跟老師還有她兒子怎麼樣了？」他問我。
　　我把昨天晚上到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姊，妳真的很厲害耶！以後我也要有事沒事找妳聊天。」他聽完了之後，居然是這麼個反應。
　　「那還要等蘇醫師有空才行啊。」我回他，我知道他們兩個都是沒日沒夜的在忙。
　　「唉唷，別說了。歆最近也是累到不行。」他臉上出現的擔憂，讓我不自覺的微笑了。
　　當我擔心老師時，應該也是這種表情吧。
　　我邊和他閒聊，邊把晚餐弄好了。
　　他叫醒了藍歆，我們三個一起吃了晚餐。吃完收拾好之後，他們兩個又要準備出門了。
　　「小杰你真的不用車子嗎？我會一直亂開喔。」我看著正在忙碌的他問。
　　「留給妳吧！反正這陣子會很忙沒空開，妳能幫我開也好。還有，不要樂不思蜀啊！哈哈！」他說，還不忘消遣我一番。
　　「當然要樂不思蜀啊，你們兩個都那麼忙，我回來誰要陪我？」我沒好氣的問。
　　「好啦好啦，我知道妳在抱怨。我們橋個時間和你們吃飯吧！我好久沒見到老師了。」他邊穿鞋邊說。
　　「喔喔，我也要看老師！」藍歆突然加了進來。
　　「好啦，知道了知道了。」我揮揮手，把他們兩個趕出門。
　　我看著牆壁上的鐘，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