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的上游》李小染

75、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抄近路”“走小道儿”，就是不走大道或人行道，专门横穿田野或空地，或者是走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巷子。

　　有时候也并不是为了赶时间或者省路程，纯粹是为了好玩儿。
　　反正我年少的时候特喜欢这样，只要一条大路走习惯了让我觉得腻烦，我就会开始瞎跑，到处找小路走。
　　那时候以我家为中心，四散出去的小巷道我几乎都了如指掌，每天像小耗子一般穿梭在家附近。

　　我妈因此经常指责我，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走小道。
　　但每次着急去哪儿赶不及的时候，她都会偷偷问我：你带我抄近道去吧。

　　或者和小伙伴们玩腻了常玩的游戏，每次也都是我从地上一跃而起，兴奋的跟他们说：走！我带你们去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然后大家一拥而上跟着我消失在小路拐角。

　　我喜欢那种雄赳赳气昂昂作为领头羊带领他们抵达终点的气势，每次找到新的小路，都感觉自己是拿破仑，是哥伦布。

　　但好可惜，这种快感已经快十多年没再体会过了。
　　久到我都快忘了，我以前还有这样的爱好。
　　最近回老家，答应陪我妈逛街，我妈出了奇的精神抖擞，说是陪我逛街自己倒买了好几套衣服。
　　回家的路上也不知道是心里憋着气，还是真的走不动了，我落在她身后好远也不愿追上去，脚里灌了铅一样一步一步往家挪。
　　离家还有一条大路时，她突然停下来等我，神秘兮兮的说：走，我带你抄近道。

　　倒是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什么嘛，这不就是我上学那会天天走的小路嘛。”走到路口，我又放慢了脚步。
　　这条小巷子是我上小学那会发现的，宽不超过5米，只能容一辆车通过，两边种了水杉和白丁香。
　　春天丁香开花的时候，花序硕大，挂在枝头，压得树枝都弯了下来，整条巷子里都飘散着丁香的淡雅的香气。
　　偶遇风大的时候，丁香花被成簇的吹掉在地上，来往的人和车子碾来踩去，味道就更浓了。
　　每天上学放学踩着花瓣嗅着花香走路，感觉自己就是迪士尼外逃公主。
　　到了夏天绿树成荫的时候，从路口往里望去，水杉的叶子把天遮的严严实实，就像一个绿色的山洞。
　　到了秋冬便不太走这条路，因为水杉光秃秃，丁香也败了，没什么看头，便乖乖的从大路上下学。
　　那天刚入春，天气又好，春风拂面夹杂着花香，那一瞬间我感觉被时光机突然拉回了小时候。

　　甚至连小学的晨读声都回想在耳边。

　　我有很多年没有再从这条路走过了，可它明明就在那里，没有消失过。
　　是我主动把它忘记了，如果不是妈妈带我走到这儿，它可能永远被我埋在记忆的厚土里了。
　　顺带被埋葬的，还有我年少的好奇心，喜欢冒险的小劲头。
　　我开始认真的，几乎是一寸一寸的回味它。
　　水杉和丁香树一点都没变，好像长得更高更密了，空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

　　路两边的石墙上，以前才有一两株的爬山虎现在竟然布满了墙面。
　　去年旧的叶子都还没掉完，新的小绿叶就迫不及待的长了出来。

　　再往前走左拐进另一个小巷子，便快要到达最终的大本营——我家了。

　　这个小巷子比外面那条小路更窄，只能称作是楼缝隙，汽车是进不来的，还有两个小的上下坡，只能行人和自行车走走。
　　抬头望上去两栋楼的边角把天空裁成了一条线，由于年代久远，楼体墙面都开始斑驳，但配着左边阳台伸出来的那株多肉，画面好像还有那么一点和谐。

　　再往前走楼间距开始变得稍微大了些，以前经常有奶奶们把床单挂在电缆上晒，小时候不懂，每次路过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被高压电给点着。
　　现在也不知道那些老奶奶们，还在不在。

　　就这样一路逛着望着，回了家。
　　到了家心里竟然莫名的轻快，气也顺了心情也好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打开了少年时期珍藏的小铁盒，记忆和气味一切都扑面而来，让我回到从前的少年时光。

　　长大后我再也没有抄近路走小道，永远选择那条最安全最稳妥的路走上十万八千变。
　　也不会在意偶然瞥见那朵陌生的花是什么品种，叫什么名字。
　　路两旁的丁香和水杉，还是我小时候捡起叶子和花对着百科全书查了才知道的名字，然后记到了现在。
　　我突然变得不那么浪漫了，我不想去找新大陆，也不想认识一朵花。
　　其实这种感觉挺糟糕的，那种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感知，毫无反应，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就像一个机器人。
　　或者说我变成了一个俗气的成人了。
　　就像今天遛弯的时候，我会好奇路过的一个成人用品店里在细心挑选商品的一对情侣。
　　却没有注意到巷子口的槐树开槐花了，槐花一串串的从树上垂下来，沉甸甸的，象串白色的小葡萄... ...
　　落俗的成人有很多欲望，浪漫的少年永远满怀希望。

　　你无法阻止自己落俗，但浪漫不死。

　　浪漫不死，我便还是从前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