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韶华留白》慕呆呆

12、第十二章

　　公寓是复式两层的，二楼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两间做了卧室，一间格局较小的被改成了书房，小客厅前是一个很大的阳台，陆流应当是个极讲究生活质量的人，阳台摆的有木制的桌椅，嫩绿的小盆栽在阳光下摇曳着，很是安逸。
　　陆流要去书房整理一份明天会议用的文件，慕白便摆摆手，让他去忙，“我自己转转就行。”
　　陆流的房间朝南，打开窗帘，可以看见小区的那条蜿蜒的小河，远处，是依稀可见的中心公园的那座巨大的摩天轮。
　　原木的色彩，恰如陆流，淡然而优雅，窗前放了一把圆圆的小沙发，旁边是一张欧式的茶几，上面放着几本书，慕白拿起来各自翻了一遍，是晦涩难懂的中文古书，他看不懂，心塞的又放了回去。
　　他在房间晃了一圈，四处摸了摸，蹭了蹭，天已经黑透了，便想着下楼去做饭，却在出门时，碰到了衣柜，不小心打开了隔层，而后，步子便停滞了。
　　隔层只是一个小小的空间，左侧摆放了几个精致的小小盒子，最里面是一个制作精良的黑匣子，右边，则是一个厚厚的相册。
　　慕白无意于擅动主人家的东西，能让陆流这么小心保存的，也必然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他一向自诩为守礼的人，这是那个家教导他的，却在这一刻，在不小心看见了相册封面上的蓝色英文字时，不由自主的伸手将那相册拿了起来，打开。
　　相册里，是一群男孩女孩，从光着屁股打闹的孩童，到青春飞扬的少男少女，每一帧，都笑的活泼而阳光。
　　最多的，是一个大眼男孩的照片，有着细碎的刘海，薄薄的唇扉，对着镜头，各种搞怪的笑。慕白甚至觉得，这个男孩，都要比自己好看了，无关相貌，只是，那眼中像是盛满的阳光的暖意，让他莫名地，羡慕不已。
　　陆流的床头也有一张照片，两个人的，漫天白色的背影，穿着厚厚的冬装的陆流，转头，对着他旁边嘴里含着根棒棒糖的大眼男孩，笑的好不欢喜。
　　背面，是陆流刚毅的字体，吾，言希。
　　陆流从楼上下来时，厨房里已经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了。想起之前从市场出来时的事，脑门上还是飘过一道又一道的黑线。
　　“陆流，你家，有厨房么，”慕白弯腰把菜放进后备箱。
　　“有，怎么了？”陆流转头看他。
　　“那个，”慕白绕手指，支支吾吾问道：“那个，你家远么。”
　　“还好，”陆流打开车门上车，却发现慕白还在对面嘀嘀咕咕的，“怎么不上车，有事？”
　　“有……”
　　“你说，”陆流有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的，”慕白讨好的凑到驾驶座上，笑，“我刚想起来，我家没厨房，所以，做不成饭，要不，我借你家的厨房用用？”
　　陆流默：“……”
　　厨房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依然在继续着，陆流想了半天，还是不太放心，慕白这人说话从来都是真真假假闹不清楚，尤其他还挺爱自夸，简直比王婆还王婆。晚餐定的是中西式的结合，因为慕白表示买的鱼和嫩青菜不能浪费，他刚好就会做个清蒸鱼和青菜蛋花汤。
　　陆流表示沉默，不算太期待，也不敢太期待。
　　走进厨房时，慕白正探了半个身子在冰箱里翻找着什么，陆流凑到边上，道：“你在找什么？”
　　“鸡蛋，”慕白的脑袋从冰箱里伸出来，手上是两个圆滚滚的鸡蛋，“做蛋花汤。”说着便走到料理台前开始架锅洗菜。
　　“别的都做好了？”陆流站在旁边看着他忙活。
　　“没有，先做这个，”慕白头也不抬的继续跟那堆折损了的小青菜做斗争。
　　陆流虽然很下厨做饭的，但因为留学前专门学过，厨艺还是称得上不错的。现下瞧着那几乎乱成一团的料理台，他觉得脑仁有些疼。鱼没有清理，在黑色的塑料袋里不停的跳来跳去，弄得到处都是水，青菜叶子也不知道扔进垃圾桶，沾的到处都是，牛排和蒸糕胡乱的放在一起，几乎要串了味儿……
　　在慕白拿着那明显少了一半的小半篮子青菜要往锅里倒得时候，陆流终于忍不住了，出声提醒道：“顺序错了！”
　　“啊？”慕白迷糊的抬头，见陆流正皱眉盯着自己手上的篮子看，恍然似的就放下篮子拿起搅拌好的鸡蛋又要往锅里倒。
　　“错了，都错了，”陆流无语的拿过他手中装鸡蛋的碗，关了开关，将慕白拉到一边去，自己挽起袖子洗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汤要最后做吧。”
　　“额，”慕白眼珠子左右瞟着，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最简单。”
　　“所以，你到底会不会做饭，”陆流把鱼拿到水龙头下清理，转头看慕白，见他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明了了，“以后，没把握的事不要轻易向别人许诺。”
　　“哦，”慕白怏怏的点头，想起先前夸得海口，忍不住小步子挪到陆流旁边，讨好道：“要不，我给你打下手吧，毕竟，是你帮了我，我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的。”
　　陆流没吭声，看了他一眼，像是考虑可行性，半晌才微微点了头，答应了。
　　慕白话真的很多，而且思路天马行空，跳跃性强的让人咋舌，他就像个好奇宝宝，抓到什么都得问个一两句。
　　陆流脱了西装外套，穿着内里的白色衬衫煎牛排，慕白便弯着桃花眼凑过去，陆流你怎么不穿围裙啊，白衬衫特容易弄脏。陆流瞥了他身上的围裙，淡淡的开口，我一个人住，家里就一件围裙。
　　于是慕白默默飘走，他衣服不多，万一弄脏了弄坏了可没处心疼去，还是先委屈委屈陆流比较好。
　　陆流给鱼配调料，正加盐，慕白再度蹭了过去，指着鱼眼睛笑的一脸后妈相，你瞅瞅它那翻白眼的样，跟你好像哦，哈哈。
　　陆流想把整个鱼头都塞他嘴里去，堵上。真是，太闹人了，跟个苍蝇似的在身边转来转去的，吵得人头昏脑涨。
　　好在，晚餐做到一半的时候，陈秘书过来了，陆流的车出了些小问题，他是过来把车开去维修的，未曾想，慕白也在这里。
　　慕白对陈秘书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次酒吧门口打架的时候，陈秘书那矫健的身姿，冷冽的气场，看不出表情的表情，都成功的收服了慕白这个有着强烈的英雄情结的小孩。
　　于是，在厨房忙碌的陆流终于松了口气，因为慕白扔了东西屁颠屁颠的缠着陈秘书学功夫去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客厅响起，陆流听着，只觉得好笑。
　　陈秘书最终还是被慕白各种厚脸皮的留了下来，坐在餐桌前看着慕白在陆流旁边跟前跟后的忙活时，心里满是惊讶。
　　这份讶异，不是看见了陆流这样养尊处优的少爷下厨做饭，毕竟是自小跟着他的，陆流的独立性向来都是无须置喙的。他惊讶的是，慕白能够这样以这样亲昵的姿态进入陆流的世界，不论以何种身份，至少，陆流是默许了的。
　　陆流很强大，从B市到维也纳，十四五岁的年纪，硬是一个人撑了过来；陆流极是隐忍，认定了一个人，便是四年不见，也能耐心的等着渔网收线；陆流，也很寂寞，来维也纳两年，却依然孤单一个人，他的身上总有一种非同龄人的气场，让他遇不到可以交心的朋友。
　　寂寞着，强大；寂寞者，强大。
　　……
　　陈秘书与慕白的交集很少，加起来也不过寥寥数面而已，更何谈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如此近距离的交谈。
　　这真是一个很活泼的孩子，陈秘书想着，他总是有着各种话题同你亲近、交谈，偶尔的逻辑跳跃也让人觉得可爱不已。他很张扬放肆，却又在无形之中保持着一个度，不逾矩，愿意说各种有趣的事来逗人开心，却不会主动触及别人的隐私，如此，大抵是恰好了吧。
　　晚餐很丰盛，陆流的厨艺好的让人意外，当然，最意外的，便是慕白了，一顿饭下来，他看陆流的眼神直逼看陈秘书打架时的眼神了，各种崇拜羡慕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晚餐过后已近八点，夏日的天，突然落了雨，豆大的雨粒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慕白站在窗户边看了许久，还是拒绝了陆流让他留宿的建议，等雨势小了些便拿着把伞要离开。
　　“我那小窝可不严实，万一我一夜没回去，明天见到房子被淹了都没地儿哭去。”
　　陆流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再坚持，陈秘书吃过晚饭便先行离开了，这会儿夜深，小区门口很难打到车，便拿了钥匙要送他。
　　“诶？”慕白看着他手上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钥匙，问道：“车不是被陈哥开走了么。”
　　“这是他的车，”陆流简短的解释了一句，拿着外套便出了门，慕白笑呵呵的跟了上去。
　　这是一处老旧而偏僻的住宅区，偏僻到，陆流来维也纳两年，因为公司的事情几乎考察过整个维也纳，却也未曾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存在。
　　巷口很窄，车进不去，远远的慕白便让陆流停了车，他举着伞站在窗口对陆流笑，难得的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本来说是请你吃饭的，到最后用的你家厨房不说，还是你下的厨，我挺愧疚的。”
　　陆流挑眉，逗他，“没事，你洗了碗，厨房也清理的很干净。”
　　慕白囧了，举着拳头信誓旦旦，“你等着，回家我就研究厨艺去，下次一定做一桌满汉全席招待你。”
　　“行，我等着，”陆流敷衍的点点头。
　　慕白：“……”
　　入学面试安排在半个月后，因为了解到慕白没有受到过系统的小提琴教育，便免了他的笔试，慕白得知这个好消息时，嘴都要咧到耳朵后了。
　　彼时，他正穿着餐厅的制服坐在角落的双人座上，满脸欢喜的听着那个漂亮的，来自东方的姐姐为他介绍着陆氏的助学基金项目。
　　“你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Lea将文件夹递给慕白。
　　慕白双手接了过来，面上的笑容怎么都遮不住，那双桃花眼弯成小小的弧，星光熠熠的，好不动人，Lea笑，“你长得可真好看。”
　　慕白脸红红的把签过字的文件递给Lea，“谢谢夸奖。”
　　“陆少说后续的事宜如果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直接找他，他会跟你解释的，”Lea将文件装进牛皮纸袋里，起身离开。
　　“好的，谢谢你，”慕白笑着点头，送Lea出去。
　　维也纳的天，蓝的透明，夏日的午后，仿佛一伸手便能触摸到的阳光暖了慕白的整个胸膛。
　　他不小了，十七岁的年纪，对于一个要重新学习所有系统知识的人而言，已是晚了许多。从前，从早到晚忙着打工存钱，拎着箱子在街头漂泊的时候，他也是想过的，无论如何，这是他唯一钟爱的东西了，哪怕到最后要回到那里，便是抛了自尊去求他们，也是不能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