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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改bu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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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辰儿,你确实是他。”
殷寻的语气显得十分僵硬,却仍旧小心翼翼的告诉殷子辰,害怕伤害到殷子辰的心。
他那日分明告诉云沁,想让她早些认命,可一听到殷暮离自愿堕入混沌池的时候,却还是动了一丝贪念。
傀儡是没有感情的,更别谈欲/望和执念了。
像他这样生出自主意识,又保留了前世记忆的傀儡,倒是十分少见。
守墓人让他去找叶兮,他却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这边。兴许是父子天性,在看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这个人是他的辰儿。
“爹,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殷家老祖?”殷子辰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脆弱。
他不是没有怨过殷寻,为什么没有护住他,让他去当了活祭人选。
可后来听说殷寻去北阳秘境寻找渡生花,音讯全无,多年未归,他的恨意也消散了。
他甚至连该恨谁都不知道。
殷子辰低下头,手指轻轻蜷缩,看上去惶然而又无措。
美好的幻境开始破裂,那些黑暗的颜色星星点点的侵蚀着云归百里最后的美丽。殷子辰忽然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这里无风亦无月,那些红色的萤火虫落到殷子辰的发间。
殷寻想要抚摸他,可到半道却狠狠缩回:“辰儿,我没有撒谎。”
他是殷家老祖的转世,那殷暮离呢?他又是什么东西?
在殷子辰心神不宁之迹,殷暮离乘机接过身体,冰冷的看着他:“我不信。”
殷寻一下子就分清了,这并非他的儿子,可还是抱着殷暮离快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傀儡的身体很冷,殷暮离被冻得瑟瑟发抖,当父子两人走出混沌池的范围过后,殷寻才将他放了下来。
“无论你信与不信……终究有一日会水落石出。”
殷寻有任务在身,这次来混沌池,已经超出了预计。
他把殷暮离带到外面的一处树林之中,狠下心想要转身离开。
殷寻捏住烈焰枪的手被他握得发白,纵然有不舍,却还是逃不了分离。
“不管你是辰儿还是暮离,帮我跟你阿娘带一句话,就说殷寻今生今世负她良多。若还有下一世……”殷寻的脸色苍白,话锋转了转,“若有下一世,我绝不招惹她。”
殷暮离睁大了眼睛,看到殷寻离去的身影单薄而寂寥。
“……你要去哪里?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殷寻的脚步一停,眯起眼,让泪水不要留下:“……不回来了。”
殷寻的眼中闪过一个画面,那是极美极美的一幅画面——他们夫妻恩爱数年,终得一子,那日,他手里提着一壶酒,而云沁摇着扇子给小床上的婴儿扇凉。
见他走来,最开始满眼笑意,又捏住了鼻子:“走开走开,不许你靠近辰儿,满身酒气,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殷寻温柔的露出一个笑容:“沁儿。”
云沁温柔极了,穿着一身素色的百花蝶衣,她就是爱这些花哨的衣服,可穿在云沁的身上,却怎么都好看。
六月的时候,百花盛放,他家门前的院子种着常青竹,是因为殷子辰的出生,他们夫妻两亲手种下的。
微风浮动,竹林送凉,他有些喝醉了,睡在榻上。
而云沁满眼笑意:“你真是……让我是照顾辰儿呢,还是照顾你呢?”
那个记忆,却在殷寻心中成为永恒。
即使在北阳秘境里死去以后,也依旧忘不掉。
殷寻长长的叹了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这具身体里,早已经没有魂魄了,他只是个拥有记忆的傀儡。
殷寻永远的闭上了眼,他死在北阳秘境的时候,唯一的执念就是回家。
若不是那些守墓人重新炼制了他的白骨,连见云沁最后一面都无法实现。
回家……
见云沁,见辰儿。
殷寻的表情十分僵硬,却还是狠狠的露出一个笑容:“见到你了,心愿……了矣!”
身上的那些情感在慢慢消失,之前因为执念维持着记忆不散,可现在执念也散,记忆自然无法保留。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变成了只知道凭借主人意志行动的傀儡。想起守墓人让他去叶家找叶兮,殷寻满脸冰冷持/枪的走远。
…………
………………
黑暗里有红色的萤火虫,有的停留在殷暮离身上,它们似乎一点都不怕人,接近殷暮离的时候毫不犹豫。
[不追上去吗?]
殷暮离摇了摇头:“他既然离开,就不想我追上去。”
红色的萤火照在他的脸庞,季微阳有些不忍,想要好好抱抱他。
殷暮离的身体脱力,跌坐在一颗树旁。
殷子辰一直都没说话,也无话可说。
他们竟然是一个人……那之前争执身体,就忽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殷暮离就是殷子辰!殷子辰就是殷暮离!”殷子辰在识海里狠狠的笑了起来,几乎要笑出了眼泪,“我终于……想起来了,殷暮离,你是我的半魂!”
殷暮离皱紧了眉头,不想认同殷子辰的话,却无力辩驳。
沉默快要把所有的一切吞没。
一股浓重的悲伤压在他的身上,殷暮离的神情恍惚:“阿娘说得没错……我,殷子辰,都是怪物。”
异类,不容于世的异类,连苟延残喘的活着都会招来冷眼。
这句话狠狠打在季微阳的心头:[暮离……]
在寒冷的天气里,殷暮离又重新站了起来,独自走在漆黑的小树林之中,天空的一轮寒月看上去极为萧瑟。
殷暮离手上的锁链发出悦耳的声音,是他出来的那一天,殷家的那些长老要求他绑在手腕上的。
他忽然觉得有些厌恶,殷家如何,与他有何干系?
若他真是殷家老祖,都已经死去千年,为什么还要唤醒他?
殷暮离走着走着,脸色越来越惨白,忽然抽搐着倒在地上,而殷暮离手上的锁链突然发出了刺眼的光。
[暮离,你怎么样?]
殷暮离脸色难看,仍旧不肯开口,只是疼得冒出了冷汗。
“没事。”殷暮离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两个字。
他脸色惨白,冷汗直冒,怎么可能没事?
季微阳张开探测网:[暮离,离你三尺的地方有止疼的灵药!]
殷暮离咬牙一点点的在地上爬着过去。他爬得极慢,身上疼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手指甲里因为扣到松软的泥土而积了一层厚厚的泥巴。
即使是这样,他也阴沉着脸,咬着牙一点点的爬到了那边,然后将灵草咬了一口,才大口大口的喘气气。
他年幼的脸上也沾染了泥土,只有那双寒玉一般的眸子,散发着冷意和杀气,却死活也不肯认输。
[好些了吗?]
殷暮离并未回答,而是望着天空的一轮寒月。
他自幼被殷夫人狠狠虐待的时候,就学会过一件事情,无论心头多少悲拗和绝望,都不可表现出来。
否则面对他的永远都是更深的绝望。
然而这次,他却很想告诉季微阳他此刻的感受——
“哥哥,我好疼。”
他在叫疼,可脸上冰冷冷的,并没有疼的痕迹。
“好疼,疼得想死。”
墨玉一般的眼瞳里什么都不剩下,只有空洞,死寂。
如古井一般毫无波澜,不该是他看到的殷暮离。
季微阳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里,仿佛有莫大的悲伤传来。
“哥哥,你为什么会来到我的身边?”殷暮离忽然问他。
他的眼神里根本没有半点东西,只剩下空洞而已。
季微阳哑声说:[因为你说疼啊。]
因为……从他认识他开始,殷暮离就一直在喊疼。
拿到糖的时候在喊疼,被殷夫人折磨的时候在喊疼,就连和他相处的无时无刻都在喊疼。
听到季微阳的话,清淡至极,而又温柔至极的笑容挂在了殷暮离的脸上。
“那我……原谅你好了。”殷暮离小声的说道。
因为那句话太小声,季微阳里面有几个字根本没能听清。
而殷暮离却笑了起来——
在黑暗之中,他无时无刻不喊疼的时候,唯有哥哥听到了。
他笑着喊疼,懦弱的喊疼,包括哭泣的时候喊疼,来到他身边的只有哥哥。
“哥哥。”殷暮离叫他,然后认真的告诉他,“我好像……不那么疼了。”
被关在小屋三年,便受了三年的折磨。
似乎加诸在他身上的唯有苦难而已,小屋里那么冷,那么黑,他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性格习惯了伪装,早不知道真心是什么东西。
而当哥哥来到他身边的时候,美得就像最好的梦一样。
他不那么疼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