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爱》迟书

9、曲目9. 石之门

　　施誉将暗房里所有关于他们的照片全部烧毁。三个月后周祈的骨灰被领走，葬在了大陆另一端的国度。
　　那一年，施誉四十岁。
　　四十岁的施誉依旧和杜源一起生活，在廉价办公楼租房子教学生，距离上一次灌录琴曲已有三年。
　　工作室在生日的那天寄给他一张CD，封面殷红玫瑰焚烧在白色底纸上，所有乐曲包裹在用炭写成的诗句里。
　　之后他再也没有录过黑胶。
　　周祈和他的植物园在某个夏天被拆除，和城市大多数的老旧建筑一起被夷为平地，一时没有人知道新的取代物是什么。直到帷布落下，在原地砖石遗骸上新建起来的是一个博物馆，三层白色的洋楼，收藏有来自世界各地种类繁多的钟表。
　　施誉没有去过那个博物馆，他臆想也许夜间仍会有蝴蝶兰的香气，在停滞的指针间游荡。
　　那时他已经四十四岁。
　　他和杜源仍会在黄昏时散步，去西面的石门，有次他们在石门前坐着聊天直至星垂四野，施誉半是聊赖地告诉杜源，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也许有时也会想过走别的路。
　　而杜源依旧是一副不觉惊奇的神情，他说，“无论选择如何，最后重要的是生活。”
　　后来他们知道，那座三角形的石门，其实是一座墓园。

　　他们在靠近海边的小镇上选定了新的住址，冬天的时候决定搬家。
　　施誉先行去了新宅收拾布置，行动不便的杜源留在公寓里善后，将他们住了八年的房子一点点清空，他请了工人小心地将施誉的钢琴搬去新宅，然后清理柜子里的书。期间他还翻到从书里落出来的宝丽来照片，上面的青年和施誉头凑头看着镜头。他看着青年的面孔，觉得有些眼熟。
　　他记得那个叫周祈的学生，然而又有些咋舌，觉得这孩子笑起来也实在有些像年轻时的自己。
　　而施誉却一直是那样，克制谨慎的笑容，对一切都怀持着不甚明确的怀疑。
　　心爱学生的死后，他渐渐从谷底里透出一口气来。
　　杜源想大概再病入骨殖的人也终究会在时间之中自我痊愈，其药或苦或甘。他是照顾施誉的那个人，却无法彻底将他治愈。
　　因而他的心底总有些微的遗憾。
　　他站在架子上，试图去整理柜子顶端堆放的书，只是那位置实在高，他不得不踮起脚来，伸手去够放在最深处的盒子。
　　他重心不太稳，因着盒子的位置只能将倚重放在跛脚上，他不知道盒子里放的是什么，以为是施誉的一贯私物。
　　他用手拨了几次，终于将东西划到柜子边缘。他将盒子拿到手里时，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只跛脚已经失了力气。
　　他一时没有抓住重心，周围也没有可抓攀的物什，就这么突然从架子上摔了下来。
　　与此同时，盒子里的东西也随之倾翻，施誉的□□从盒子里掉出来，带着一颗装好的子弹，还有上好的膛。
　　杜源还来不及想枪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连人带架摔在地上，接着是一声枪响。
　　没人知道枪为什么会在这儿，正如他们匪夷所思枪走火的原因。
　　总之枪响了，并且击中了头部，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淌出来，杜源在机体的本能里抽搐，痉挛，流出的血让他无法呼吸。
　　这突如其来里，他还来不及思考发生的一切，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