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殇》浮世安rosedale

10、孤立无援

　　萧靖在灯下摸索玉牌，县令的调令，此刻十分烫手。
　　还记得走前，县令公子捂定他能把此事办好，意味深长看着窗外的池塘。
　　“靖，京城的水可不比这里，别趟太深，差不多就回来吧。”
　　说的轻巧，现在连生家性命都搭上了。
　　撤身？
　　秦山寨上上下下好几百口子，就这样送命，他萧靖虽不是大慈大悲的人，但也不忍看到血流成河的局面。事情可大可小，往小里说，小到土匪小打小闹，往大里说，可以大到两国之战。李抢抢了公主，本来只要将人还回去的事情，弄到现在连假的冒名顶替的公主也丢了。
　　话说，如果他不下青山寨，就不会发生此事，一切因由，牵到头，还是萧靖本人。
　　走一步，算一步吧，到了京城再说。
　　萧靖放下放下手中的玉牌，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好久没喝了，快忘记酒是什么味道了。
　　萧靖酒刚放在嘴边，土匪小丁跌跌撞跑进来，二当家打昏了公主的侍女逃跑了，穿着公主的服饰，窜进夜里，大当家亲自去追了。
　　小丁弓着身子，胆战心惊等着三当家的回话，斯文如书生青山寨三当家，其实是三位当家中最可怕的一个，有时温文儒雅，有时满腹经纶，长篇大论，他的一手刀法和拳脚无人能及。
　　三当家在喝酒，表示他此刻的心情极差，印象当中三当家也就在二当家不在山上那天比武时喝过酒，其他时间根本滴酒不沾。
　　萧靖端着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吩咐小丁下去，叫众弟兄和新朝的士兵好好相处，眼看就要到京城了，迎亲的队伍不能再有半点差池。
　　小丁恍恍惚惚走出来，三当家什么话都没说，叫他们好好和新朝人好好相处？
　　“喂——”大当家王天霸鬼鬼祟祟将小丁拉至一旁，“三爷怎么说？”
　　“大当家——”小丁下了一跳，“您不是去追二当家了吗，怎么会…三爷他以为大当家去追二当家了，什么也没说，在屋里喝闷酒呢。”小丁压低声音道。
　　“嘘，小声点！”王天霸警惕看一了眼四周，“别让三当家知道，吩咐下去，弟兄们连夜撤。”
　　“大当家！”小丁差点叫出声来，王天霸大手一捂，小丁点点头，压低声音，“您这么做不是要陷三当家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吗？三当家明知这一趟凶险万分，一路上对兄弟们不离不弃，咱们这样一走，三当家必然没有活路了。小丁没有读过什么书，自从三当家来了青山寨，才有机会认识一些大道理，知道一些做人的道理，咱做人，不能太无耻。”
　　“混小子！”王天霸大掌一拍，“是命重要还是什么狗屁仁义重要，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子虚乌有的东西，做人要要现实点，有口热的，就别嫌淡萝卜瞎操心，三爷，他不是咱青山寨的人…”小丁双目瞪圆，“三当家！”王天霸庞大的灵活一闪，将小丁和他两人在树底掩藏。
　　萧靖双手背后，缓缓从他们眼前走过，戴月而行，说不出的寂寥。
　　王天霸缓缓嘘了一口气，小丁软身滑下地。
　　“差点就被发现了…”小丁虚弱道。
　　“还不快走，动作麻利点。”
　　王天霸和小丁转进丛林里，本应该离开的萧靖从树顶飞身下来，在树底站定半刻，果然，还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明天，明天会怎样？
　　在屠龙阁的时候，萧靖是没有明天，只有现在和过去，未来的生死掌握在对手的手里，萧靖握着他的西风，在各个明月高挂的黑夜屋檐上等待日出，一睁眼到天亮，只有亲眼看见旭日东升，他才相信自己已经度过漫漫黑夜，还活着，就是生机。
　　萧靖这晚睡得很踏实，从屋顶上站起来的他，拍了拍身上的露水，跳下房屋，对一院子的残留物熟视无睹，他去后院牵上自己的马，一人一马踏上晨辉。
　　露宿的庭院，昨晚人都走光了，徒留烧尽的灰和丢掉的旗帜。
　　一只脚踏上庭院，大手捡起萧靖临走之前看了一眼的燕国旗帜，小丁望着萧靖离开的方向，说道：“大当家，三当家会不会就这么走了？您说他会去哪？”
　　王天霸拿着那把旗帜出神一会，“去哪都好，就是别再卷进这是非当中就行。”
　　“大当家…”泪眼蒙蒙，“您果然不是真的想害三当家的，小丁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去去，滚一边去，大老爷们，别恶心了。”蜈蚣疤痕的土匪一把将小丁挤开，“三当家是铁骨铮铮的真汉子，三当家是个读书人，咱们怎么能拉他下这种浑水呢，您说是吧，大当家，我们现在去哪？是回青山寨还是另占山头？”
　　王天霸看着手中的旗帜，巨大的铜目里流过一丝沉重，“哪都不去。”
　　“哪都不去？”
　　众土匪一时不明白他们大当家的话，可我们是土匪，总得有个说的出去的职业吧，“我知道，大当家想要归隐江湖。”一土匪大叫一声，“反正我们也捞了一票了，有钱回家娶媳妇了，生个大胖小子，回头买两头牛，三亩田，够吃就好了。”
　　此土匪一脸兴奋，其他土匪一脸唾弃，没有人生最求，要是老子就娶上好几个婆娘，生一大堆崽子，然后把牛宰来吃。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规划自己的蓝图，殊不知他们的老大越来越沉重。
　　对于，战乱之中的老百姓来说，食够果脯，有房住有衣暖，就是一辈子，其他，没什么野心。
　　但是，燕朝虽强大，四周不也不满虎视眈眈的列国，这些年的安稳日子也快到尽头了，要不是战乱，青山寨也不会聚了这么多土匪。看着一脸兴奋各说各的兄弟，厚实淳朴的背后，都是一些被迫离乡背井的难民，他们相信青山寨，将那当做他们的居所，为的是求一份安定，王天霸实在不愿意他们再卷入战乱中。
　　唉，当年他嫉恶如仇，杀了员外一家十五口，看尽他人妻离子散，王天霸那颗所谓正义之心很是怀疑，杀戮就能解决问题吗？不是！只会制造更多的杀戮而已，更多的血，更多的冤。
　　青山寨的大当家王天霸从思绪抬头。
　　“三当家有句话说过，有大我才能成就小我，国家将不国，谈何家安？”王天霸将旗帜用力插在墙头，“老子再傻也懂得，三当家拼死也要上京的原因，燕朝和新朝不管哪国，都不应该再打仗了。”
　　“没错，大当家说得对，咱们不能就这么跑了，这样狗熊的做法老子才不干。”
　　有人附和，小家固然好，然而让更多无辜的人经历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战乱与疾苦，那他们就连畜生都不如了。
　　人，尚有良知的，就不会如此，青山寨落草的土匪，有情有义，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听大当家的！”
　　“听大当家的！”
　　“听大当家的！”
　　小丁挥泪豪迈，“大当家，您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懂得这么多大道理。”
　　王天霸好些不好意思，“还不是三爷教的。”
　　“但是，大当家，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做什么？
　　王天霸收敛笑意一板正紧说道：“首先，我们要把新朝的迎亲队伍追回来不能让他们回到新朝通风报信。”
　　萧靖一人一骑走在去往京城的管道上，晨辉打在他的双肩，夜里的露水渐渐风干，他挥舞着马鞭，在山峦间停驻半刻，远眺爬上山头的日头。
　　太阳升起来了，又是新的一天，还活着，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前路如何？命运会给他安排怎样的羁绊？重生的那一天起，萧靖，已经不会去在乎何为未知不定数，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活一天是一天，这种生活，也挺好。
　　萧靖矗立片刻，扬鞭急行，京城，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