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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亭台四处仿佛都是林子,急急一阵西风,四面八方都是“嗖嗖”作响,渗人得紧。

      我捋了捋被吹散的头发,颇是有些心虚地答他:“唔,我煮茶的功夫还不到家……”我是照书中依样画葫芦来煮的,好不好喝自己尝不出来,只道阿爹喝了后脸色不甚好看,给了我好大打击。

      月琉撑着下巴,模样甚是慵懒地看着我,挑眉道:“噢,原来你方才说的都是客套话?”

      这话真是好大冤枉,我瞪了瞪眼,半响才挤了句话出来:“那你总容我稍稍练习一下。”

      他满意地笑眯眯道:“唔,不急。”

      那明日便需得让他在我殿中摆些茶具开练起来。我记得以前阅过的凡书中曾道,许多茶道大师那手艺都是经得数十年的操练的,非一日之勤所成。

      而我听说过茶界最出名的便是魔族的扶裘魔君,也是九君之一,她的茶道之精已是出神入化,那数万年的精艺更也不必提了。

      据说,她煮出的茶,茶盏极温;掀茶盖子,茶雾极深;轻品,茶水碧透,极滚。四海八荒众仙都很是垂涎她煮的茶,我们仙族或是碍于两族关系倒是从未在明面上去讨要过,如天族、鬼族的人倒仿佛去过。

      只是可惜,人家却是谁的脸面也没有给,因她的茶,只煮给魔族的帝君,容华。

      想到我要趁这些许天数便要将茶技往上提升一个档次,希望那个渺茫,前途那个难料。不过我又安慰自己,或许,或许凡人的口味与龙不一样也未可知呢?

      月琉不知道我已将希望都寄托在他异于常龙的味蕾上,依旧很是满意地冲我笑着。

      我抖了一抖,有些心虚。毕竟我也是欠了他一份大恩情的,不考虑那些诸如“做牛做马亦或是以身相许”之类不靠谱的主意,我想我总是要一本正经还了才是。便清咳一声,看着他问道:“月琉,你平生最想要什么啊?”

      他怔了怔。

      非要我说得直白些,我捋了把头发,很是一本正经道:“就比如,姻缘啊,或者权名啊。”顿了顿,我忽然想到了:“对了,你是医公子,自然也是希望医德广布天下的吧?没事,你就说说,你最想要什么?”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两下无言,四周只有‘呼呼’风雪与‘嗖嗖’林声。我正想,莫不是他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时,忽然,他一声轻笑。

      这笑,唔,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受宠若惊?毕竟在那些写得有些荒唐的戏本子中便是这样演的。凡人救了仙人,仙人说:你有什么心愿速速道来。凡人感激涕零,伏拜跪谢。好吧,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月琉并不知道我是仙,那么我这样的问话便显得十分突兀极神经了。

      我欲要挽回一下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眼里带着浅浅笑意看我:“唔,你想给我什么?”

      我见这对话已经上了正确的轨道,便也端着仙人的架子一本正经回他:“但凡是你所求,我便尽力为你实现。”说完这话我便有些后悔了,这话说得实在太满。万一,万一他想要向我讨要这些天的医金呢?

      不妥,我想了想,我上这山这许多天,别说他的妻妾,便连个病人也未曾瞧见过。想来应该是他虽生得好看,但奈何医术未曾广传,生意不大景气,银钱缺少,以致没有娶妻。

      那么我倒是可以等阿哥渡劫回来后替我去一趟月宫,他之前闲来无事时常常往那月宫跑,勤快得很。与月老交往颇深,想来求他为月琉寻一桩好亲事不难。

      我这厢喜滋滋地打算着呢,他单手撑着下颌,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受不了,天机不可泄露啊,便只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唔,你看,那风多好看啊!”

      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默道:“你说的应该是雪。”

      我:“……”

      移了话题后便东拉西扯地聊了起来,而我变着法地想要套套他的喜好。

      我笑眯眯看着他:“月琉,你自己长得这样好看,那你以后选夫人,定也要选那十分貌美的了?”

      他瞥了我一眼后垂眸,嘴角浅浅一弯笑意:“嗯,自然是个十分貌美的姑娘。”

      啧啧啧,我本以为他会说句: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心地善良才是最重要的类似这样的说辞。

      我继续问他:“那家室呢?你们凡……咳,不是都讲究门当户对的么?”

      所幸他仿佛没有注意我的口误,正看着外头飘飘繁雪,神情也有些恍惚:“门当户对?”他忽然转头看我,眼神中透着股说不清的意味:“阿嫃,若是你,会嫁给与你族人有敌对关系的男子吗?”

      闻言我便笑了:“你这话问的,若是有敌对关系,我怎会嫁给他。”顿了顿补充道:“即便我愿意嫁,想来我阿爹阿娘也是不肯的。”

      他忽然便垂下了眼,仿佛是泄了口气,我以为看错了,便见他脸色平静道:“噢,想来你定是十分听你爹娘的话了。”

      我点点头,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的。”想了想又觉得他方才的问题好笑,便同样问他:“那你呢,若是你爱上了与你有敌对关系的女子,你爹娘又都不肯,你怎么做呢?”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侧脸看上去十分地好看,声音淡淡道:“若是我,我会将她带到一处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永远在一起。”

      今夜的风着实有些大,哗啦哗啦地将林子吹得左摇右摆,连带着我的头发也是纷飞乱舞,遮了眼前景象。

      不知怎的,这句话没什么,我却心下突突了两下。

      “可是我知道,她不会愿意。”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风中吹散,听进我耳朵里时已经七零八落,带着浅浅凉意。

      “阿咻——”我忽然打了个喷嚏,不甚雅观地打断了这个变得有些深沉的话题。

      他转过头看我,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即站了起来,走到我跟前替我拢了拢大氅:“受凉了?回去吧。”

      我大病尚未痊愈,在风雪中吹了个把时辰方才打喷嚏我觉得已经很是不得了了。便痛快点点头,只是想到还要月琉辛苦将我抱回寝殿,心中有些愧疚。

      他照常将我拦腰抱起,嘱咐我裹紧大氅后,步伐甚稳地走下了山。

      我的脸将将贴在他的胸膛,那衣裳布料虽是冰凉,但那衣裳下面砰砰砰的声音还是很有节奏,我受了凉,在这节奏声下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在我额头上碰了下,温热的,十分舒服。隐隐约约还从哪里传来了一道微哑的声音。

      “我最想要,已经回来了……”

      这一觉睡得甚是安稳。

      醒来时外头天色已是大亮,我很是惊讶地发现吹了半晚风雪,身子竟没半点不适。反手撑着半坐起来,眼角瞧见床边小桌上放了个碗,我掀开上头的盖子,里头是一碗热乎乎的白粥。

      这东西其实我以前并没有吃过,是来了这里后,月琉每日煮与我吃方才熟识起来。

      一碗粥入肚,身子微暖。我闭眼凝神,细细查看自身的伤势。一缕极浅极淡的仙气倏然由丹田涌了出来,顺着五脏六腑游向胸口,将那里层层护住,熟悉的暖意渐生,将那处的冰凉驱逐。我惊喜睁眼,不可置信。修为竟已恢复了吗?!

      娘嗳,天呐!莫不是风雪还有这等好处?我兀自处于惊喜惊讶之中,殿中便已踏入一人。

      他携了个物件近了我床边,看我问道:“醒了?”

      我瞪眼瞧着那物件,熟悉的两轮,熟悉的坐垫,熟悉的把手。

      我愤怒看他:“你不是说丢了吗?”

      他漫不经心道:“唔,前些天去捡回来了。”

      我那怒火哗啦啦地涌上心头,正欲与他分辨,却被他一句:“准备一下,送你回家。”给嘶溜一下灭了,火星子都没留下。

      我惊喜得有些不知所措:“回、回家?”

      他勾了勾嘴角看我:“莫非阿嫃不愿意回去,想陪我在这里住下去?”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声音越说越小声,最后在他微微眯起的眼中甚是心虚地闭上了嘴。

      我缩了缩脖子,飞快瞥了他一眼后垂着脑袋干巴巴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那是什么意思?”

      我本想大肆夸一番这芙蕖谷的佳景人间难得,表示了一番不能留下的遗憾,另外说明一下以后若有机会还会上山来看看他的计划。但是想了想,月琉心思实在莫测,若我说了这些,他变了主意一定要我留下怎么办。

      虽说我仙力已经恢复,轮椅也找回来了,但是不辞而别总是有忘恩负义的嫌疑。

      再三思虑之下,我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承认:“好吧,我就是那个意思……”

      月琉:“……”

      终归他还是个深明大义的医公子,并没有与我做过多计较。

      一番梳洗后,月琉替我披了件厚实到不能再厚实的大氅,与昨晚那件不同,却也是精致十分。

      我瞧着他揶揄笑道:“你这倒是有不少姑娘家的衣服。”

      他轻轻“嗯”了一声,专注于将我抱上轮椅,并不打算与我作深入探讨,这令我感到很是无趣。

      也没甚收拾,如此便上路了。不过将将出了殿门,冷风呼啸,将我脑门子一刮,冷得抖了好几哆嗦。我却忽然清醒了好些,愈想愈不对,仿佛漏了件极重要的事!

      猛得一个回头看向身后人:“等等!你之前说,要送我回家?”

      月琉一派怡然,端端望着前方,脚步也不曾停下,很是云淡风轻答我:“嗯。”顿了顿低头看我,微笑道:“开不开心?嗯?”

      我欲哭无泪,开心你个头啊开心!

      本是要沿着芙蕖谷向北方向行路的,但最近风雪交加,山林里积雪颇厚,不利于轮子滚动。万一在哪处卡住了,想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公子,要将我拖出来是何其艰辛,何其劳苦。

      是以,月琉带我取道平雾山,那处据说修了山道,好行得很。

      虽然我很想按照原路线行走,在雪地里卡个几回,好叫月琉认识到送我回家这个计划是多么艰辛,多么劳苦,最好半路便将我弃了。

      但是我又转念一想,为了一己私欲,叫他抱憾终身,平白伤了阴德便也不是个仙人所为了。如此,便是甚不情愿地踏上回海之路。

      我最初是不知芙蕖谷离北汅海有多远,待行了一日后,掐指一算,便知是还有半日的脚程。娘嗳,这么算下来,芙蕖谷离北汅海不远啊。那我最初落水的那地方与芙蕖谷离了多远?

      我秉着好奇的心问月琉,他垂眼看了我一下,淡淡道:“没多远,也就数十个时辰的路吧。”

      我:“!!!”

      这么远的路,月琉还特地跑回去取我的轮椅。我仰天哽咽,人间果真有真情啊,人间果真有真爱啊。

      眼见入夜,正巧进了一个小镇,月琉寻了个客栈说道:“今日便在这里住下吧。”

      我自然说好。

      回房后,我仔细琢磨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同月琉说明日由我一人上路。毕竟我同他当初说我住的是北汅海隔壁的凤邱山的小镇上。

      总不能明日到了地方,他好奇问我:“你家呢?”

      我回他:“那啥,从前我住这里,现在我搬家了。”

      他问:“搬哪了?”

      我指指隔壁的海:“喏,那里。”

      那么他肯定以为我疯了。

      “在想什么呢?”月琉踏入房间,手中端了碗热气腾腾的东西。

      我摇头:“没有。”又随口指指那碗:“那是什么?”

      他直接递给我:“这是饺子,楼下掌柜送的。小心烫。”

      我接过,好奇研究了下这个形状奇怪的吃食,抬头问他:“饺子?为啥送我们这个?”

      他自顾自在一旁坐下,随意道:“今天是冬至,都要吃这个。”

      我“噢”了声,不敢多问,怕被他看出什么来,低头便吃。

      半响静默,他忽然出声:“阿嫃。”

      我心里正愁,吃得也正欢,抬了抬眼皮随意“嗯?”了一声。

      “我明日有事,不能送你回家了。”

      我含着一口饺子猛然抬头,怔怔半响,不能反应。此刻的心情如此复杂,就像是辛苦闭关修炼时,从天而降一颗神药,吃了便可飞升的那种。

      我当下第一反应便是问他:“你今日就走,还是明日走?”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随即便是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勉强吞了茶水后才抬眼皮回我:“明日,怎么了?”

      我压抑住喜悦,努力平复翘得不能再高的嘴角:“没事,没事。”这样便不用担心房费的事了。

      他忽然眯着眼睛看我,凉凉道:“我要走了,你仿佛很开心?”

      我吓了一跳,怕给他留下忘恩负义的印象,放下饺子碗,努力摆摆手冲他否认:“哪有!”

      见他还是我不信,我作垂首掩泪的形容,低低道:“你不懂,这就是传说中的强颜欢笑。”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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