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份记忆 别在我的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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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砚站在褐色的土地上，眼神轻蔑地环顾着四周的匈奴人。
“蝼蚁。”他轻轻张合唇瓣，缓缓吐出这两个字，语气冷寒。
“宫大将军，你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了。”坐在马上一身异族风情的大汉俯视着不远处兀自抵抗着不肯就擒的人，眼神阴邪。
待他生擒了赫赫有名的战神，可汗定会提拔重用于他。这一仗，他必要拿下！
“哼。”宫砚虽然身陷囹圄，脊背仍挺得笔直，一双黑眸中反射出摄人的寒光。
他手中的长枪已经被血染红，一身战衣早已泥泞不堪。匈奴人越来越多，宫砚的力气一点点被耗尽，手中的枪渐渐重若千斤。
耳边传来阵阵大笑声，他知道那是乌科达对即将摘获战神头颅的兴奋。
剧烈地喘息了两下，宫砚努力在模糊的视线中看清乌科达的方向，那把长枪就那样直直地刺了过去。
“啊——”惨叫声伴着模糊的身影滚落下马，瞬间被后面一拥而上的匈奴人的铁蹄踩在脚下。
“啊哈哈哈——”宫砚仰天大笑，血却从口中不断涌了出来。手中的长枪再也支撑不住，倏地从手中坠落，与此同时，数十杆长枪贯穿了他的身体。
身体颓然地倒地，他此刻的身体就如同破烂的布娃娃一般，被血覆盖。只有那双曾经璀璨的星眸依旧睁得大大地，确实晦暗了下来，再也不会亮起。
那一声极轻极轻的“顾殷”带着点点缠绵，随着血香的弥漫，湮灭尘埃，终是无人能听见。
“啧，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狠。”隐藏在暗处的完颜烈看着被人践踏的尸体，侧身看了眼一旁黑衣罩身的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地上宫砚的尸体，终还是一副漠然的神情。
完颜烈暗自心惊，这个人比他想的还要无情。那个宫砚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竟然能毫不动容地设计他送死。
顾殷望向宫砚尸身倒向的地方——大秦的帝都，亦是他最憎恶的地方。无论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他践踏那块人世间最为肮脏的地方的步伐！任何人都不能！
冰冷的尸体空洞的双眼仰望天际，被人遗弃在战场上，只待在盛夏的烈日中被野兽和蛆吞噬干净。
大秦历二十三年，匈奴起兵，大将军宫砚战死沙场，宫家最后一脉就此断绝。
同年，京都失去最后的庇佑，匈奴人铁蹄践踏而过，大秦帝国终于灭亡。
殷历一年，前朝太子顾殷登位，以铁血手段控制匈奴，完成大一统局面。
殷历五年，帝游鄂陇关，命人修筑无字碑。碑成之日，天大雨，帝立雨中，良久方归。至此，再未踏足过鄂陇关。
“你还在想什么？”一个七八岁娃娃贴在无字碑上，软软的声音问道。
碑沉默地立在那里，仿佛亘古都不会改变。
“你知道的，我能看见你。”小娃娃没有得到回应，不满地嘟嘴道。
他看着那个满身疮痍、从始至终都沉默的男人，透明的身体立在无字碑旁，视线却遥望着帝驾远去的方向，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角落下，又仿佛错觉般转瞬即逝。
他听见那沙哑难听的声音轻轻自语道：“顾殷，你赢了。真好。”那话轻飘飘的，好想鬼魂最后的嘶鸣，压抑又绝望，却又带着解脱。
小娃娃困惑地看着男人，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后来，小娃娃再也没有看见过男人。小娃娃却很开心，因为他知道那个大哥哥已经放下执念前去轮回了。再也不会被困住了。
二十多年后，彼时小娃娃已经长大，当他再次来到无字碑旁时，却看见了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
男人眉眼妖娆，腰间挂着一把长剑，依在石碑上，仰头饮酒。曾经的小娃娃一眼认出了男人便是曾经孤魂，也不知是各种际遇让他成了现在的模样。
“小娃娃，你能认出我？”红衣男人即宫砚咦了一声，兴致懒散地随口问道。
小娃娃感觉眼前的人有些怪怪的，仔细一瞧却发现男人竟然被锁住了一魄，那一魄正是主管情爱的情魄。没有了情魄的人，对万事万物都不会生情，自然也不会有悲伤难过了。
宫砚嗤笑了一声，看着眼前的无字碑只觉讽刺，随机一掌毫不犹豫地将那石碑拍得粉碎。
“既然当初从未后悔过，又何必如此作态。”他仿佛完全站在了第三者角度看待曾经让他痛过笑过的记忆，口中的话吐出时不带丝毫感情，仿佛是后人对前人的一句简单评论。
有人渐渐来到了宫砚的身后，沉默地看着那石碑变成粉末，一言不发，只是望着那一身红衣。
“又来了。”宫砚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那话落入身后人的耳中，再次刺伤了心。只是他明白，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他哪里有半点乞求的权力。只要那个人还让他跟着，他便满足了。
已经长大的小娃娃认出了来人是殷朝前两年病逝的帝王顾殷，他却依然不明白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或许师父说的对，这世间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他去学。
离开鄂陇关之后，顾殷依旧默默跟着宫砚，宫砚冷了神色，回身道：“顾殷。”只是简单的两个字，顾殷却明白其中的含义，但他却宁愿不懂。
“何必呢。”见顾殷没有回话，宫砚淡淡吐出这两个字，便不再看向他，继续自己的旅程了。
“宫砚……”顾殷低低喃道，眼中的悔色与剧痛交织，却再没人会在意。一如数十年前鄂陇关荒凉的战场上那一具无人问津的尸骸。
后来，顾殷跟着宫砚去了很多地方，即使宫砚很少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他依然觉得十分满足。这样，就好。
在称帝后的十余年中，顾殷一点点了解曾经所不明晰的一切，才懂得宫砚原来一直都知道他的利用他的目的他的残忍。
可那个人却仍然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他为他画下的亡命之路。
顾殷的心，在一点点剥开云雾中被震撼着，被那种深情温暖着，最后留下的却只有彻骨的冷。
那样一份他曾经想要的感情，却也是被他亲手毁掉。是的，在宫砚之前，顾殷从来都不相信世间会有那般赤诚的情感。
十余年的冷，终于成了执念，成就了如今跟随在宫砚身边的顾殷。
大漠的风光，向来是美的苍凉。大漠中的危险，也是隐藏在美景之中。
当黄金蟒悄无声息地包围起宫砚时，顾殷手中的剑在冷月下闪过一道寒光。危在旦夕时，顾殷毫不犹豫地将宫砚送出了蟒圈，而他却固执地斩杀着数不尽的蟒蛇。
宫砚眼神奇怪地看着顾殷，像是不理解一般。他记忆中的顾殷，不是眼前所展示的这个模样。
当蟒蛇一点点缠绕上顾殷的身体时，宫砚望着他因缺氧而渐渐泛着青灰的剑，心突然抽搐了一下。
他拔出腰间一直未曾被拔出的剑。
顾殷看着满地的蟒尸，正想默默跟上宫砚时，却听红衣男子说道：“走吧。”他的双眼霎时间就亮了。
小娃娃时隔十五年后，又再次遇到了红衣男人和他的小尾巴。只是那时，红衣男人与黑衣男人十指相扣，眼中流露出幸福的光芒。
小娃娃惊讶地发现，红衣男人的情魄归位了。他的双眼中不禁又染上了疑惑。
“宫砚，这次你想去哪里？”
“明月涧吧，听说那里有许多奇花异草。”
“好。”
红衣依靠着黑衣，两人一马，渐渐消失在天际。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份记忆 别在我的坟前哭，脏了我的轮回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