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逆水四大说英雄] 忘川》祝风来

33、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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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山洞避雨的那一夜后，息红泪再对着顾惜朝时就已经收拾起了所有小女儿家的神态，她不仅不再问他那许多问题，也不再对他表露丁点儿女私情的端倪。他们越是策马北上，她就越融入自己冷血的身份，到最后，开口时已经不叫他顾公子，而称呼他是“三师兄”了。
　　顾惜朝没想到息红泪能做到这样的变化，他原本是抱着拖带负累的心态带上的她，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保证她的安全，现在反倒对她刮目相看了。
　　“你记住，这次我们去，只是接应铁手，即便是同门师兄弟，做事情时也要顾忌立场，不可过多逾矩。”
　　息红泪拖住马缰，点了点头。
　　你是否觉得我会拖累你？她本想这么问。原本她是不服气的：还跟着雷卷行走江湖时，她为民请命，贪官□□，诛杀一个便是一个，她本来就不是害怕见到血的弱女子。但那夜在洞穴之内，她眼见顾惜朝以符纸催动幽火，又想起他们初遇那日他也曾以同样手法替雷卷解毒，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那里头门道，她的确是不懂。
　　那让她想起顾惜朝除了读书习武之外，还是个方士；那让她想起他还有个师父。
　　在那一刻她忽而明白过来，眼前家国万里，千钧重的担子，这情势压得多少人如履薄冰，她怎么还好怀揣那点心思不放？
　　“鬼神夜哭神哭小斧在暗器兵谱上排行第一，可除了这个，我们是否还需要提防别处？”
　　她问。
　　她想知道如若顾惜朝的师父也同他一样懂得方术、八卦、阵法，会不会比预料中的还要难对付百倍。
　　但顾惜朝不这么想，他此行上路从没有一刻抱着要对付师父的念想。
　　“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这件事却并不常常发生。”他回答，“倘若动起手来，我与师父之间，胜率只有不到三成。”
　　故此，唯有智取。
　　息红泪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打算，她那一下子又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她相信等见到了铁手，顾惜朝一定会有对策。她等着顾惜朝将所有的计划讲给她听，就如同破板门一战那时讲得那般精彩，她已经做好了全力配合的打算。如今她是冷血，即便豁出性命，她也要做出个四大名捕的样子。
　　可那一路上，顾惜朝再未与她提过关于计划的半个字。

　　抵达黄金麟带队驻军的驿站已是数日之后。
　　顾惜朝早早吩咐好戚少商避过耳目先行去将驻扎情况及周边地理环境摸清楚，自己则横在马上，学着追命的模样，一手提溜着缰绳，一手百无聊赖地托腮，也不管其他人的眼光，扯开嗓子喊了几声“二师兄，我和小冷师弟来找你了！”
　　而息红泪则端坐着，一如过去所有时间里的冷血一样，也不说话，只是并排骑在追命身侧，朝不远处逐渐靠近的黑影投去一瞥。
　　那个人果然就是铁手了。息红泪松一口气，想着自己是否应该露出久别重逢的表情，可再一仔细看去，却分明觉出铁手脸上的表情冷漠木讷，丝毫不是寻常人的模样。
　　按理说四大名捕之间感情笃厚，追命冷血又是各自于追杀中死里逃生而来，铁手这样性格温厚的人即便是在场有再多耳目，也绝不会露出那种陌生人一般的表情。
　　息红泪暗自大惊，第一反应便是铁手已遭人顶替。可当铁手行到与他们面对面时，顾惜朝佯装亲密歪在他身边开始说笑，息红泪又在他脸上找不到丝毫乔装痕迹。
　　她早已得到师兄真传，算是易容功夫的行家里手。因而此刻可以确定，眼前的的确是如假包换的铁游夏，只是铁游夏那张脸上虽没有假面皮，却好似已经失了魂魄一样。
　　面对“追命”热情，他抬起一只僵直的胳膊，对他们拱手。
　　“二位师弟辛苦了。”他语气无甚起伏地回答，“随我来吧，黄大人还在等着。”
　　息红泪心下警铃大作，奈何身边“追命”一副乐天知命模样，拎起包袱就打算跟上。她本能反应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得说话，却用眼神死死瞪着顾惜朝。
　　铁手有问题！
　　她这句警告苦于无法讲出，胸口却已火急火燎，正着急间顾惜朝却施施然转过脑袋，冷不防就与她四目相对上。
　　“四师弟，我知你一向话都不多。但现在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话不要讲出来？”
　　息红泪望着他表情，竟一时没有听懂。
　　顾惜朝却不恼火，他干脆将包袱往身后一挂，一只手拍上铁手背心，把这伟岸的汉子拍得往前踉跄了两步，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而后，他再次认真地看着息红泪说：
　　“小冷啊，你是不是想说，这个二师兄，看起来像是假的。”
　　他这句话说出口，连一直藏在墙根背后的黄金麟也愣了片刻。
　　他并非是此刻才恰好在这里，而是早在接到消息的几日之前，他就与冷呼儿、鲜于仇做好一切准备工作，早早地埋伏在这驿站当中，等着让铁手出去将冷追二人引到近身之处，便立即攻其不备。
　　他惊讶，一是因为惯常传闻是个酒鬼、做事毛毛躁躁的追命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将话说了出来；二是因为，当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脸上的表情几乎是立时便又开朗转换成阴翳，简直如同风云变色，丝毫防备也不给人留下。
　　他当即就反应了过来，那个人并不是崔略商！
　　比他更快反应过来的是息红泪，她的身边此时只有一把不属于自己的剑，她别无选择，顾惜朝人还未动，那把无名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看出顾惜朝的身份，将他们围堵在中央，兵器纷纷出鞘。而息红泪还在惊讶。
　　这就是他的计划？这不可能是他的计划！
　　难怪一路上他都只字不提，难怪他自告奋勇，难怪他最后会同意带上自己一道上路——连卷哥都忘了，他们所有人都忘了，那傅宗书请来帮手的隐世高人，原本就是顾惜朝的师父！
　　息红泪在那一刻又惊又怒又疑惑，简直快要失去冷静，他差点都要无法维持住“冷血”的表情，那种充满了失望和恨意的表情。
　　顾惜朝让它们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当围堵他们的士兵齐刷刷想要靠近的时候，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原本还持剑挟持住顾惜朝的冷血忽而身形一震，然后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他们下一样看见的东西是顾惜朝点在空中的手指。
　　是毒？是针？又或者是某种更加神奇的暗器？毕竟他们早就听黄大人和二位将军说过，相爷请来的高人，是有个徒弟的。那位高人在暗器兵谱上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那么他的徒弟，一定也是个暗器高手了。
　　可他们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一张薄薄的，在风中晃荡的黄纸，上面落了几滴殷红的血，从顾惜朝的指尖一点点渗透下来。
　　黄金麟几乎是鼓着掌从驿站中走出来的。
　　他走近后先是看了依然面无表情的铁手一眼，又看了看已经不省人事的冷血，饶有兴致地盯住了顾惜朝的脸。
　　“黄大人，久违了。”顾惜朝也不退让，大大方方地迎上了他的打量。
　　那让黄金麟大笑了出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从那日他同铁手一道离开开封在六扇门送别的队伍中看到顾惜朝的那刻起，他就认出了他。
　　他知道那就是在科举主事文大人府上做客时撞见过的考生，他从未忘记他，只因那日顾惜朝离开以后，当夜那宅邸里便出了变故。他料想事情不会全部归于巧合，早就找懂江湖方术的道士去看过，之后便一路顺藤摸瓜查到了顾惜朝的身世，得知他竟还有个更厉害的师父，厉害到，他还未将那件事禀告义父，相爷就已经请到那人出山了。
　　外人大抵都不知道，对于黄金麟而言，那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顾惜朝也不多和他绕弯子，顺着黄金麟目光，一把点住铁手眉心，扯出那张染血的符纸贴在唇边，低首念过两句不分明的话，铁手便也如同忽然散架了一般人直挺挺向前倒去，竟与冷血倒在了一处。
　　以小鬼养咒，以血引符，便可以摄魂。而摄人魂，是所有方术中最难，最需要道行的一种。
　　等铁手倒下后，顾惜朝只觉通体一阵乏力，连指尖也在打抖。他试着稳住自己，才去问黄金麟说：“我师父做的？”
　　他问得肯定，心里其实早已经猜到七七八八。这样的事，放眼四海，除了老头子便没有几个人做得。
　　也许正因为他有这样本事，留在这里的黄金麟等人才会这般忌惮他。
　　没有人会甘愿同那样一个人为伍，你甚至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被他所控制，失去自我意识，只懂得言听计从。
　　黄金麟向来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这一点上顾惜朝看他看得颇为准确。
　　“我知道你们请了他，”顾惜朝说，“离开六扇门的时候无情已经开始信任我，这一路来我没有让他们看出破绽。你们让我学师父的样子连冷血也一并制住，我做到了，现在你也该兑现承诺了。”
　　听完这席话以后，黄金麟对顾惜朝的态度已经算得上颇为“热情”了。他甚至都一改此前高傲，看上去由衷地欣赏起对方来。
　　“顾惜朝，你来得正是时候。”他说。因为顾惜朝的加入心里同时又有了许多计划，正打算说给他听。
　　“来得是不是时候不是你说了算的，”顾惜朝却打断了他，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讲话的语气因此也更加不耐烦起来，“师父的功力能摄人魂，我做不到，我只能暂时以符咒压制。你想借我对付他，还未够时机。”
　　“不打紧，不打紧。”黄金麟赶紧接下话头，“我们早知道顾兄弟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这件事，自然可以从长计议。”
　　“我提的条件，还算话吗？”顾惜朝又问了一遍。
　　“顾兄弟放心，你之前的书信我早已一封不落地转承给了相爷。待事成之后，我可保你加官进爵，仕途无忧。”黄金麟说得大义凛然，说话间，还一手揽住顾惜朝肩膀，生怕让这好容易得来的一大助力跑了似的。
　　“除此之外，我还有想要的东西。”顾惜朝说。
　　“明白。”黄金麟点头，“英妹子那边早就传来消息了，他们请来了花白白，届时收拾了四大名捕，那柄神哭小斧不是你的，还是谁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