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吃大猫》麦天

10、第十节

　　村子里家族观念特别深，尤其是毛氏家族。
　　自从毛茂父亲离世，家里的大事小情一直都是毛茂的大伯在做主。即使是一个小家，也得需要别人的父亲来做主，毛茂一向不以为然。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村子里一向是这个习俗他也无能为力。
　　母亲去世，一直都是大伯料理一切事物。自然大伯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就是这样他们一直都不能原谅他。
　　而他又何尝原谅了自己。
　　除夕夜，毛茂按照习俗前往大伯家守夜。
　　一进家门，大伯便怒喝：“你这个孽障，还敢踏进这个家门。”
　　毛茂前脚已经踏入屋内，在听到这话之后竟是不敢再踏入另一只脚。直到看到大娘投来善意许可的眼神，他才踏进另一只脚。
　　“给我跪下！”大伯严肃狠厉的声音响彻整栋屋子。
　　毛茂不发一言，顺从地跪在大伯面前。屋内无人敢说一句话，就连大伯的小孙子也不再满屋子乱跑，安安静静地靠在奶奶的怀里。
　　“出去这几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毛茂很想说，他确实想过不再回来。
　　“这几年你可想清楚了？”
　　毛茂轻轻点头，仍是不说话。
　　见他没说话，大伯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母亲的去世虽说是意外，但是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警察可以不追究责任，我这个一家之主却不能够视若无睹。3年前，你瞒着众人悄悄溜走，我也只要就此作罢。可是你今日却主动上门，你是准备任由我处置了吗？”
　　大伯读过一些书，是大家眼中的老学究，并且他十分热爱古文，小时候毛茂就受了些许影响。这一番话说下来，将屋子里的人说得一愣一愣。
　　毛茂母亲的去世，起初所有人都以为是一个意外。在大伯看来若不是葬礼当天有人传闲话，毛茂是不会当着全家所有人的面承认错误的。
　　他仍然记得那晚，他当着母亲的遗像，像全家所有下跪道歉，并且声称自己可以一命换一命。当时大伯听了忏悔只有，气急攻心拿起旁边的棒子就往他身上打，周围所有反应过来之后迅速将他护在身后。可是他却说：“打吧，打了我心里还好受一点。最好将我打死，我好去向母亲亲自道歉。”
　　最后，大伯在众人的劝说下答应葬礼过后再处理这件事情。谁知，毛茂却在第二天晚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你回来了，我定是要实现当日的承诺，将你给活活打死，让你去和你母亲当面道歉。”大伯说着便要去屋外拿木棍。
　　大娘见势不对，赶紧将毛茂拉起来要往后屋跑。毛茂一如那晚，跪着不走。
　　“孩子，你大伯也是一时生气。你先回家，一会儿我跟你大伯说说好话。”善良的夫人由于激动，说话都开始颤抖。
　　“大娘，谢谢您。这是我应该承受的。”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就想不开呢，你如果是回来讨打寻死，我是一辈子都不希望你回来的！”
　　毛茂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着因为着急在屋内不断游走的大娘，心里感觉到的是火热的温暖。那天早上他从余小然出租屋离开之后，是想着回村受罚的。不管是伤是死，他都无所畏惧。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所贪念的温暖会再次萦绕他身旁。因此，他退缩了，又开始想要更多了。
　　“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毛茂一向稳重，总能给身边的人安全感。大娘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七上八跳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出门找了一圈棍子，徒劳无功的大伯简直要气炸，他不停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嘴里还不住地教训着毛茂，一会儿又在埋怨小孙子将棍棒都藏了起来。
　　屋子里紧张的气氛一直僵持不下，毛茂就在这个时候打破了恼人的场面，“大伯，当初我不是故意要逃走，我原本只是想在最后去见一个人。”说到这，毛茂紧抿着唇思索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脚有了一丝上扬的弧度，随后继续说道：“见了之后，我突然想要好好活下来，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但是又不懂如何面对大家，因此只有一个人远走他乡。”
　　大伯却只在这句话中抓住了一个重点，“你也敢说你是为了你母亲活下来的？”他气不过，说完这句话便重拳锤击在了毛茂的背上。毛茂一个趔趄，向前滚出去好远。
　　“是的。”大伯作势还要打他，但是被大娘双手拦住了。毛茂见大伯仍然没有消气，又站起来到了大伯的面前跪下，将那日母亲临死之前的话告诉给了他。
　　大伯听后，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你母亲为我们这个家族奉献了一生，我本想给她讨个公道。既然她这样说，我也多说无益。你既然是她的儿子，便由你自己补偿吧。”
　　从大伯家出来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与往日不同，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围着火堆守年。毛茂沿着小溪边走，步伐不快，他只想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热闹。
　　走到石板桥，他瞥到余小然家温暖肆意的火堆，他情不自禁地走向了那里。
　　此时，余小然正和弟弟余小声在院子里研究烟火。第一个发现毛茂的是余小声。
　　“毛茂哥，快过来放烟花。我姐笨死了，都不敢点火。”
　　余小然啪一声便一棍子拍在余小声脑袋上，疼的他哇哇乱叫。
　　“这个危险，给我来点吧。”
　　毛茂的声音让人信服，余小然想都没想便将烟花棒递给了他。
　　不一会儿，烟花便伸向天空开始了它短暂又绚烂的一生。
　　“你说他们幸福吗？”余小然望着天空中灿烂的烟花，小声嘀咕着。
　　“幸福，只要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便是幸福。烟花喜欢绚烂的绽放，即使短暂但却有无限的幸福。”
　　余小然仰着头，努力看清每一个烟花的形状，也用心将毛茂的话记在心里。
　　“小鱼儿。”毛茂低喃。
　　余小然心动，脸上却毫无波澜。
　　“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余小然再不忍耐，诧异地望着毛茂，脸上的无奈与不舍一览无余。
　　毛茂轻笑，“去找一个与文字相关的工作吧，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
　　余小然心情渐渐平复，原来如此，竟是说的工作。不知为何，明明如她所想毛茂再没有提及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可是她仍是感到怅然若失。
　　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胡乱度日。
　　这又该如何是好呢？
　　容不得余小然多想，新年的钟声便已敲响。整个村子里都被鞭炮声和绚烂的烟花包围。
　　“小鱼儿新年快乐。”
　　余小然低喃：“大猫……新年快乐”
　　早已经给自己做过了无数的心里安慰，不在一起也无所谓；他主动我也不能答应；这是我的自我惩罚。可是事到临头，却发现这些统统都可以被打破，她只想违背所有的意志和毛茂在一起。
　　若是可以，她愿意为了毛茂与一切为敌。
　　新年伊始，本是祥和喜庆的开端。村子里却盛传许久未归家的毛茂在除夕夜被自己大伯拿棍棒乱打。余小然是听母亲说的，听了这话她丢下碗筷便跑到毛茂家去。那条路她烂熟于心，她甚至可以在一分钟之内跑到他家。
　　“你没事吧？”余小然急得快哭出来了，二话不说便拉起袖子裤腿看个仔细。发现没有想象之中伤痕她才放下心来。
　　毛茂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肩膀，似乎仍觉不够又揉着她的头发，摸着头微笑地看着她，“大伯没打我，你放心。”
　　“那他们都在传大伯打了你。”
　　“大伯就喜欢虚张声势，其实都是小雨点。”毛茂用力拍了拍胸口想要表示自己的确毫发无损，谁知却引起了连锁反应。昨日被大伯狠砸的背今日却痛到了胸口。
　　“还说没事，你都痛成这样了。”余小然这下子是真急哭了，豆大的泪水不听使唤地拼命往下跳。毛茂一个手都擦不过来。
　　毛茂索性将余小然用力抱住，“小鱼儿别哭了，都快哭成一个家了。”这是毛茂的冷幽默，以前余小然也是动不动就喜欢哭，毛茂没有办法就只能无可奈何道：“快别哭了，这泪水都快有你一个家多了。小河还不够你游的啊，还自己给自己流眼泪筑房子？”
　　“大伯为什么要打你啊。”
　　余小然注意到毛茂立即黯淡的神色，她颤抖地问道：“是因为阿姨的事吗？”
　　毛茂微笑，“不是，因为我太久没回家了。”
　　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人，自是很了解对方。余小然从第一时间便知道了毛茂在说谎，“肯定是因为阿姨的事情。我去向大伯承认错误，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阿姨才会出事的。”
　　余小然一边哭着道歉一边往外走，毛茂见势不对赶紧将余小然拉回来。
　　“小鱼儿，你听我说。”毛茂望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疼得发紧，“这一切都与你无关，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阿姨才会出事的。”余小然又开始陷入了言语上的死循环。然而，毛茂却无计可施。
　　不知哭了多久，余小然终于醒悟过来。她发现自己一直在做一个梦，一个妄想和毛茂复合的美梦。可是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她怎么可能再和他复合，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到底干了什么罪孽的事情，让毛茂遭受如此的对待。余小然愈想愈无法面对毛茂，只能狠心告别。
　　毛茂别无它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因此，他没有选择追出去而是掏出手机给余小声打了一个电话。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这两天就完结了~~~